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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江夫人一番话,直如惊雷一般,炸得书房中三个男人惊心动魄。
      江老爷率先回过神来,错愕不已地道:“夫人,你在说什么?你杀了——杀了奚清清?!”
      江夫人默默垂泪,不是后悔过的,但她每每看着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出类拔萃,便愈发无法接受那样一个平庸、甚至是低贱的儿媳。

      恶念是一点一点滋生的。
      这一年来,她眼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深陷其中,离她越来越远。她想,只要那个女人消失了,阿旭便又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了,金榜题名、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于是,她日复一日的等待着,终于等到了这一个天赐良机。

      江之旭低着头,握着瓷片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大管家连滚带爬地离远了些,江之旭恍若未闻,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无法看清他此时表情。
      “旭儿,只是一个低贱的女子,我们忘了她,好不好?”江夫人希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透着病态的执着。

      “清清不低贱,这世上无人低贱。”
      江之旭话语虽轻,但其中却仿佛蕴含千钧之力,如雷霆般,将这沉沉夜色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徐寻真目光微震,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心中泛起浓浓的敬意,只这一念,便已然胜过这世上千万人了。
      徐寻真只比江夫人早到一步,她原本想冒险出手制止,好在江夫人及时赶到,缓解了局势,于是她决定静观其变。

      “阿旭,你别这样好吗?娘会害怕。”
      江夫人低声下气地恳求,却再也无法激起江之旭半点的敬爱。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看着江夫人,仿佛要看进她心底里,将她所有的卑劣、残忍都一览无余。
      江夫人在这样目不转睛地凝视之下,只觉得似有无形的枷锁困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脸色僵硬。

      江之旭扯了扯嘴角,心中只觉得无比荒诞,极尽悲哀地道:“我本以为父亲只是派江通威胁了清清,才致使清清自尽,却原来,竟是我的母亲,杀了我心爱的女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旭儿!旭儿!我是你娘啊,难道还比不过她一个乐师吗?!”江夫人哀哀切切地说着,试图挽回儿子的心。

      想要追寻凶手,却追到了父母面前。江之旭面色死灰,对江夫人的话置若罔闻,他垂头看着手里的碎瓷片,上面还有一丝鲜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眼底渐渐漫上了血红,双唇紧闭着,舌尖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爱人的离世,父亲的隐瞒,还有母亲的背叛,让弱冠之年的少年郎尝到了人世的苦楚,终于压垮了他本就不算宽厚的双肩。

      江之旭已无心再与父母争辩,他只想离开江府,去到有奚清清的地方,那里,才是他心的归宿。
      江之旭撑着地板起身,姿态有些僵硬,江夫人伸手想要搀扶,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推开。
      江夫人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她还是不解,只是一个乐师,竟值得他这么喜欢么?!

      “都是她的错!”
      江夫人眼底染上了疯狂之色,她面目狰狞,如狂风暴雨般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三番四次拒绝我的请求,我怎么会杀她?!她区区一个乐师,怎么配得上我江氏的嫡子?!如果她肯乖乖地听话,不再接近你,我怎么会杀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江夫人所为。她令江通替她送信,将奚清清骗至琴芳阁,逼迫她写下断情书未果,于是假意安抚,暗中却用了大量的迷药,而后将其放入了沁芳池中,为了掩人耳目,甚至特意布置了现场。

      身后凄厉的嘶吼并没能让江之旭驻足,他只是突然眼眶一热,眼泪仿佛流不尽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噼啪——!”
      天边一道银色的匹练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轰隆的雷声,仿佛天地震怒,令人敬畏。
      “啪嗒——!”
      像是为了应和一般,倾盆的大雨陡然落下,疾风呼啸,雨水拍打,天地瞬间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像极了此刻的江之旭,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前路。

      大雨终于止住了江之旭的脚步,他站在雨里,任风雨侵袭。他仰起头,看着上方黑沉沉的天幕,雨滴似断了线的珠子,又快又急地砸进眼里,却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喃喃道:“你也在为她而哭吗?”
      仿佛回应一般,天边再次炸响了惊雷,江之旭眉眼一弯,竟是有些开心的样子,“这样啊,那便谢谢你了。”
      这惊雷暴雨,似乎将他心中的迷雾都冲刷干净了,他眼带笑意,唇角微弯,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江二公子。但不知为何,徐寻真心底竟突然不安起来,她眉头紧锁,一瞬不眨地看着下方的人影。

      江之旭转过身来,看着扑在门边的江夫人,还有守在一旁面色凝重的江老爷,突然便笑了,如往常一样,春风拂面。
      江夫人眼中突然暴发出强烈的惊喜,她以为儿子终于回心转意了。
      江之旭站在原地,笑看着他们,没有上前。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父母已经被岁月侵蚀的脸,他终究没有张口,只长揖到地,随后,没有半分留恋地转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不——!”江夫人一声绝望的悲鸣,声音却戛然而止。今夜乍悲乍喜之下,以她的身体,已然坚持不住了。
      江夫人昏了过去,江之旭却径直离开了,江老爷不得不留下来照顾夫人,气急败坏地喝令大管家前去跟着。

      书童阿墨早被雷雨惊醒,发现少爷不在房中,急得六神无主,如今一见到浑身湿透的江之旭,他惊呼一声,连忙回房去取油纸伞。
      江之旭看见阿墨的身影,便停下了步子,待他拿着油纸伞走近时,才语带安抚地道:“我没事,这里也不需要你伺候,母亲在父亲的书房里,被大雨困住了,你去接一接吧。”见阿墨面带犹豫,江之旭便笑道:“实在担心的话,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阿墨终于还是走了,因记着要早去早回,他打着雨伞一路狂奔而去。
      江之旭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笑容渐渐落下来。
      徐寻真跟在江之旭身后,看见他自房中抱出来一株昙花和一个檀木匣子,转身进了书房,反手将房门锁住了。徐寻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强烈的不安驱使着她靠近。

      书房里,江之旭将昙花和匣子放在案上,却抬步走向了落地的宫灯,取出了其中燃烧的蜡炬。跳跃的烛火,倒映在他带笑的眼底,分明是温暖的颜色,但映着那张苍白的脸,却无端带上了几分不详的气息。

      徐寻真走近的时候,却见房中忽然大亮,她面色突变,抬起一脚破开了房门,却见江之旭抱着昙花和木匣子,闭着眼睛坐在文椅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嘴角甚至带着笑意,此刻听见徐寻真破门而入的声音,才豁然睁眼。即使是看见徐寻真一身明显不同寻常的夜行衣,江之旭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他泰然自若地坐着,任由火舌舔上他的衣摆。

      徐寻真心中不由得暗骂,她奔上前去,双指并拢快如闪电,索性封了他的穴道,免得他挣扎。
      江之旭终于色变,面若寒霜,两只眼睛杀气腾腾地看着在他身上乱动的黑衣人,怒不可遏,“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
      江之旭生气,徐寻真心头的恼火也不比他少,虽然蒙着面,但露在外面的双眼中却凝着寒冰之色。她懒得搭理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寻死的蠢货,三两下将他衣摆上的火焰扑灭,然后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绕过他腿弯,稍稍用力,就将一个大男人圈在了怀里。

      这个画面怎那么说呢,原本是应当有那么一些浪漫的,但显然这两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一点儿旖旎的气氛的。
      徐寻真甚至上下颠了一下,手上换了个更方便的位置,为了连同昙花和木匣子一起带走,徐寻真真是操碎了心。
      但江之旭的心情却没那么美妙了,他堂堂男子,竟被人以如此尴尬的姿势抱着,偏偏他动弹不得,只能紧抿着唇,面色铁青地看着黑衣人的下巴之处,眼神如刀子一般,嗖嗖地不断飞射,可惜黑衣人正忙着飞檐走壁,没有分给他半枚眼神。

      江之旭瞪了一路,徐寻真便无视了一路,直到跨进茸园之时,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江之旭面上才浮现出意外的神色。一时之间,他心中竟有无数个念头闪过,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分期待。

      徐寻真一路都不曾停留,只想赶快办完了事,扔掉这身湿哒哒的丑衣服。
      本来嘛,大雨连绵不绝的落下,她浑身都已经湿透,心里烦闷极了,再加上手中抱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体重严重超过她的男人,甚至还是个属于别人的男人!
      徐寻真恨不得拔刀问苍天,她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雨水!

      琴芳阁四层,陈坊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她面上带着忧虑,心神不宁地看着沉沉的夜色。就在她即将陷入失望的时候,徐寻真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陈坊主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她连忙让开窗边的位置,好叫徐寻真进来。于是,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寻真抱着个男人,仿佛抱的只是一把琴,轻盈地自窗台跳入房中。

      徐寻真顺利完成任务,轻舒了一口气,把江之旭放在椅子上坐好,解了他的穴道后,她才转头看向兀自惊讶的陈坊主,“幸不辱命,我把江二公子带来了。”
      陈坊主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看着明显心神不属的江之旭,唇角一弯,先向徐寻真道谢,“多谢姑娘,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的衣裳都湿了,还是快些回去换下,免得着凉了。”

      陈坊主一脸真挚,仿佛当真很关心徐寻真的身体,但已经吃了一次亏,徐寻真却不敢轻信了。
      “不急,待坊主的事情了了,我再走不迟。”
      见徐寻真竟当真要留下,陈坊主面色一顿,笑意不减地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江之旭自到了此处,便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洞开的窗扉,神情难掩悲痛。

      陈坊主看着一身狼狈的江之旭,心中五味杂陈。
      不是没有犹豫过的,对方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是区区乐师的良人呢?但清清是那么喜欢他,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于是,她放任他们交往,看着他们一如既往的和睦、甜蜜,她心里也盈满了喜悦和安慰。他们心意相通,无话不谈,是如此的般配。
      但却偏偏有人要拆散他们!

      思及此,陈坊主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自袖中取出那仅剩的一封信,走到江之旭的面前,叹息一声,只道:“江公子,你可还记得我么?”
      江之旭没有回答,只是仍旧看着窗外,仿佛这样,他的魂魄便能飞出去,找到奚清清。

      陈坊主面色不变,将信笺展开,放到江之旭眼前,平静地道:“江公子,妾身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
      许是看见熟悉的字迹,江之旭的眼珠终于挪到了信封上,继而看向陈坊主,勉强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自嘲道:“陈坊主,我如今一无所有,只怕是帮不上你了。”

      陈坊主目光凝在他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忙,却是只有公子能帮的。”说着,她将信笺放在案上,往砚台里倒了点水,一边磨墨,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还请江公子写一封聘书吧。我儿清清与公子两情相约,如今她虽然走了,但还请公子慈悲,予她一纸聘书,告慰她在天之灵。”

      江之旭闻言,竟展颜一笑,甚至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毛笔饱蘸了墨汁,江之旭放下昙花和木匣子,伏案奋笔疾书。
      像是已经在脑中反复勾勒过,江之旭一笔写就,没有半点停顿之处,他亲手签下两人的姓名,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陈坊主接过婚书,看着纸上的一字一句,脸上的神色似悲似喜,她拿着婚书,慢慢地走到了窗边,忽然取出一只火折子,将婚书付之一炬。

      “陈坊主——!”
      江之旭目眦欲裂,猛地撞开陈坊主,探出身去,伸长了手想要将婚书捞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飞灰,尽数洒进了下方的沁芳池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公子!”陈坊主踉跄了几步,被徐寻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转头却见江之旭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陈坊主惊呼一声,扑了过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待徐寻真面色难看的赶到窗边,只来得及看见沁芳池水将江之旭整个吞没,溅起水花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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