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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好香啊 ...

  •   “阮哥,你真走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那个姓李的真不是东西,但老总直接让你担责,这实在太冤枉了,要不然我再帮你申诉一下?”

      “真走了,申诉就算了,没用的。”阮季清左手拎行李箱,右手挂着陈旧的行李袋,艰难地歪着脖子对电话那头说道,“昊子你不用挂念我,我会顾好自己的,这绿皮火车上信号不好,先挂了啊。”

      “诶等等,阮哥,你找我借的那一百块钱还没还——”

      阮季清挂断电话,踏进了火车车厢,没给自己的好友于文昊催债的机会,心里五味杂陈。

      一周前,他还算是一个年轻的平面设计师,在光鲜亮丽的首都闯荡,却打破三十五岁被优化的诅咒,提前十年被公司辞退,成了一个穷光蛋。

      原因竟然是他一直信任的前辈将涉及抄袭的设计图栽赃到他身上,导致他不仅赔了一大笔版权费,还被勒令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他在首都待了七年,本科四年,工作三年,却最终落了个濒临破产,一无所有。

      说不甘心是假的,但巧合的是,就在他昨天站在租房的天台思考是否要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接到了姥姥的电话。

      电话里姥姥温言细语,询问他要不要回家乡镇上工作,说是有一个风水馆在招人,缺的就是像林季清这样有学历又年轻的高知人才。

      阮季清感激涕零,连忙收拾行李,定了晚上价格最低的回江宁市的绿皮火车,准备好投入家乡的怀抱。

      窗外的风景在视线中迅速掠过,从开始成片的高楼大厦、到不断变幻的梯田河流,就像一帧帧流动的画片。

      他坐在硬座上,将自己包裹在卫衣宽大的帽子里,浑身纤瘦的骨骼终于放松下来,手里抱着沉重的背包,虚虚入了梦。

      梦境像是穿过了时间,让阮季清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早亡的父亲,不在身边的母亲,和蔼的姥姥姥爷,和零零散散几个幼年相识的伙伴。

      如若忽略掉一些邻里同情的打量,他的整个少年时期过得也算洒脱快乐。

      小时候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却有姥姥姥爷精心呵护着他长大,阮季清按部就班地上学,和好友们插科打诨,四处玩闹,在连片的绿荫下乘凉,踏着泥坑抓蝴蝶。就算偶尔犯了错被姥爷训斥,也有姥姥将他护在身后。

      直到十八岁那年,姥爷去世,他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伤着心离开鹿江镇,才匆忙地和这里的一切道了别。

      可回过头,堪堪往后望上那么一眼,阮季清才发觉,在鹿江的那十几年,才是他人生里最畅快的时光。

      不需要被甲方琐碎的要求支配,不需要面对阴晴不定的主管,不用在一座没有归属感的冰冷城市艰难独行,也不会还没来得及赚到钱为姥姥争口气,就因着那点涉世未深的单纯被人骗着签了版权协议书,赔光了所有积蓄。

      梦里,阮季清的心底翻涌出一阵难以消解愧疚和懊恼。

      双手撑着脑袋趴着的人看似安稳睡着,身前的硬桌板上却缓缓落下两滴清泪。

      凌晨天光还没大亮时,阮季清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火车,来到了镇上唯一一个大巴客运站。

      鹿江镇位于江宁市东边的一个偏僻角落,早年间以戏曲和刺绣闻名,农产也算自给自足,山清水秀,奈何脱贫后旅游业迟迟发展不起来,现下倒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所在。

      找了一圈,阮季清竟发现这里停着的十几辆大巴没有一辆是去鹿江镇的。兴许是时间太早,车次不够,他这样安慰自己,不得不又背着大包小包,去旁边打车。

      阮季清随便上了一辆出租,放好行李坐上了副驾驶,道:“去鹿江。”

      那司机师傅刚打完盹,打着哈欠睁开眼,听到阮季清报的地名,有些诧异:“小伙子,鹿江可没有中转车站,你确定是去这里?”

      阮季清有些莫名其妙:“我就是去鹿江镇的。”

      司机面色一凛,却还是发动了车,缓缓道:“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去这么偏僻的地界了。”

      阮季清笑道:“我是本地人,家里给安排了工作,所以准备回去了。”

      “这鹿江镇能有什么好工作?”司机师傅嗤之以鼻道,“听叔一句劝,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在大城市多闯闯,见见世面,况且这个镇子……”

      “这镇子怎么了?”阮季清一脸困惑。

      “这镇子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一出,阮季清更是一头雾水。

      司机师傅开了一路,便跟阮季清唠了一路,无非是劝他别待在这里,赶紧找个别的去处。

      终于到了地方,阮季清把行李收拾好,准备下车,“师傅,多少钱?”

      那司机也不说话,只伸手比了个数。

      “十块?”阮季清还没来得及惊喜,只听司机打断道,“什么十块,一百!”

      阮季清不服:“这才开了十里路不到,怎么可能要一百!”

      “小伙子,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收你一百都算便宜了。”

      最终的结果便是,阮季清争不过人家,失去了找朋友借的最后一百块钱,在心里暗暗唾骂不打表的黑车司机,分文不剩地回到了家门口。

      两年未归的家门口显得有些冷清,一层薄薄的尘埃覆盖在门前的台阶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就连曾经栽种了许多品种青菜的菜园子也无人打理了。

      阮季清凝视着那道熟悉的门,心里越来越觉得古怪。

      他家的灯是熄着的,门窗紧闭,丝毫没有生气。

      可记忆中,姥姥就连睡觉也是习惯留一盏灯的。

      虽然阮季清也有小两年没回过家了,却也不至于白痴到找错地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了门。

      “……姥姥?”

      无人回应。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味道,和大门灌进来的凉风带来的泥土味搅在一起,有些呛人。

      家具摆放在原本熟悉的位置,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阳光透过,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森。

      阮季清不禁心头一紧,将行李随手放在玄关处,继续问道:“姥姥你在吗?我是小清啊,我回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阮季清狐疑地打开了客厅的灯,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刚刚光线不好没注意,等到灯光撒下来才发现,这家里四周堆放了大大小小的锦缎绣品,沙发上、茶几上、就连原先喂兔子的铜笼上也搭着一块精美的刺绣花布,像是用来挡灰尘的,却又诡异得很。

      阮季清慌了,手有些发颤地掏出了兜里快没电的手机,拨通了姥姥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

      打不通。

      不是单纯的繁忙或者杂音,而是空号。

      阮季清忽然想起那个司机师傅说过,这个镇子有不干净的东西,撞了鬼的恐惧心理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就而此刻,屋内的房间忽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可那人脚步声很沉,听上去不是姥姥,反倒像个男人。

      莫非是小偷?

      阮季清攥紧了手里的包,千钧一发之际,大力扔向了那个从房间走出的人。

      砰——

      背包正正好砸中了那人的眉心,顺着那人的脸向下滑落,落在地面。

      拉链开了,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却也露出了那人的样貌。

      是个……俊美秀气的青年。

      男生很高,穿着墨色长袍,身姿挺拔,却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上挑的狐狸眼、浸着水光的薄唇,还留着及肩的长发,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无辜感。

      阮季清远远瞧着,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青年的额角渗出两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

      应该是被书包拉链刮蹭后划破了头。

      可那人却跟没感知到疼痛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阮季清身上。

      阮季清顾不得刚刚还怀疑对方是小偷,连忙掏出了右边兜里的草纸,一个箭步冲上去给青年止血。

      “你没事儿吧?我刚刚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谁让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里。”他刚被讹了钱,生怕又遇见一个碰瓷的,于是决定先发制人,“私闯民宅可是要被拘留的,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所以你被砸伤了也别赖我,先告诉我,我姥在哪?”

      阮季清比青年矮了半个头,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青年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思索片刻后缓缓问道:“你……好香啊。”

      “什么?”阮季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你很香,很漂亮。”

      那语调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觊觎,盯着他目光也变得愈发凌厉。

      阮季清瞬间石化,他力气本来就不大,刚刚砸的那一下还不至于把人给砸疯,难道这个看着水灵灵的小伙子,是个傻的?

      竟然对着身为男人的自己说“你好香好漂亮”这种怪话。

      阮季清决定最后一次尝试与面前高大的青年沟通:“别说那些七七八八的,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还有,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爱穿青色衣裳的老奶奶。”

      青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锐利,垂眸摇了摇头,否认道:“没看见。”

      “这就怪了,前天姥姥还和我通过电话的……”阮季清自言自语地思索了片刻,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不出意料的,依旧是空号。

      那股古怪的恐惧感瞬间贯了穿阮季清的心脏,将他钉在原地,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对劲,鹿江镇,他的家乡,一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阮季清再次将目光放在面前的少年身上,盘算着该如何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可他越是盯着少年看,就越觉得眼熟,男生的轮廊和五官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

      在看清对方耳后一抹红色胎记后,阮季清愈发笃定,凑近掀开了青年略长的额发。

      “陆锦生!”

      喊出这个名字以后,阮季清神清气爽了不少,心底的不安一扫而空。因为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什么小偷,而是他在鹿江镇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陆锦生的变化太大,不仅长高长壮实了,就连五官也长开了,变得清隽俊朗,还留了长发,也难怪他刚刚没有第一眼认出来,还是那抹富有特点的胎记提醒了自己。

      “……你认识他?”青年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快,转瞬即逝。

      阮季清忽略了陆锦生话里逻辑不当的地方,心底被见到故友的喜悦填满:“你不记得我了?小时候你还抓着我的裤腿喊我哥哥呢,你小子,居然装神弄鬼地吓唬我。”

      阮季清本想像以前一样拍一拍陆锦生的肩膀,可看着面前人忽然低沉下来的模样,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猜想着陆锦生或许对自己也有些陌生,毕竟满打满算,两人也有快七年没见了。忽然对人家进行肢体接触,有些不礼貌。

      就当阮季清准备开启点别的什么话题时,陆锦生俊朗的五官忽然凑了过来,薄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失去了意识,垂头瘫倒在阮季清身上,惹得他差点腿软没站稳。

      直到肩膀上沾上了一团鲜血,阮季清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自己好像真的把人给砸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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