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五.雨之旋律 ...

  •   八月的燥热被一场又一场的雨浇熄,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种不太北方的风情。少年们在雨中迎来了朋友的告别、家庭的变故、秘密的延续,以及初三新学期的到来。戚茗来找苏罗一块上学,她颇有巧思地只带了一把伞,走了两步苏罗不耐烦地道:“你怎么就带一把?够咱俩打的么?”
      戚茗咬咬嘴唇,只能转移话题:“咱们去叫小酒一起上学么?”
      二人走到陆酒家小院门口,保姆说陆酒已经先走了,戚茗看着苏罗的臭脸没说话。又走了一段,苏罗把她的伞推开了:“我先走了,你这伞巴掌大,够干什么的?”
      外面因为下雨很暗,教室里开着灯,陆酒已经坐在位子上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从魏远桥走开始,已经连续好多天他上学不等他,虽然这不是一个明文规定,但苏罗心里就是有一股无名火撒不出去。他不理他,那还塞着他的随身听耳塞呢!不是白眼狼是什么?苏罗路过他课桌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
      就这么互不搭理到了第三天,连李杰他们都看出问题了,问他俩到底怎么了。
      “你问他!”苏罗道,他拉不下脸主动搭话。
      “啊?没怎么,不舒服不想说话呗。”陆酒道。
      上课李杰把陆酒的回话写在纸条上传给苏罗,后者看了,一把把纸撕了,站起踢了一脚桌子出去了。老师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讲课。
      “丫吃枪药了?”李杰他们给陆酒传纸条。
      陆酒从楼上看到苏罗背着书包气哼哼地走在雨里,把李杰的纸条撕了,没回。
      就这么冷战一礼拜后,一天晚自习班长道;“陆酒,有你的信,新疆来的。”
      陆酒把耳机摘下来露出笑容:“谢了啊。”
      苏罗本来在看小人书,忍不住往他那看,但见陆酒把信封拆开,里面掉出几朵小小的干花,陆酒拿到鼻端嗅了嗅,开始读信。
      陆酒读完信把花和信纸一起折起来,掏出纸笔开始写什么,写了一会又把信纸撕了,坐在座位上发呆。二人座位就一个过道之隔,苏罗一直在观察他的举动,终于憋不住了,扔了个纸团给他:“是魏远桥来信吗?”陆酒摊开看了,没回。
      又过一会苏罗又扔一个纸团:“怎么看了不回?”这次陆酒连他纸条都不看了,就在桌上搁着。
      苏罗再也憋不住了,拍案而起:“你丫是不白眼狼?听着我的耳机穿我的衣服鞋,有本事还我啊!”
      陆酒把耳机摘下来放到桌上,脱了短袖鞋子,背起书包光着脚就走出教室。
      “卧槽苏罗!你俩至于的吗?”周厉他们道。
      苏罗想也没想就跟出去,外面还在下雨,入秋的夜里有点凉。陆酒背影在路灯下就像五线谱音符那样,在苏罗眼底突突地跳。
      他几步追上去拦他,可拦住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瞪着他。
      陆酒推开他,他又拦。反复了好几回,陆酒终于发火了:“你丫有病是吧?”
      “你丫才有病呢!”
      俩人就谁有病进行了几个回合枯燥无味的争论,陆酒翻翻白眼:“起开!”又伸手推他。
      此时苏罗一个擒拿把他手反剪了:“我他妈就不!”
      陆酒去掰他手指头,苏罗又用胳膊锁住他。俩人就在空无一人的路灯下扭打起来。苏罗耍赖似的用胳膊腿把他整个人给锁了,陆酒怒道:“松手!”
      “我他妈不!”
      陆酒瞪着他:“不松是吧?我给你一掌拍电线杆子上去!”
      “你他妈试试!”
      陆酒也不含糊,一口咬他胳膊上,苏罗吃痛松手,捶了他一拳,陆酒又回他一脚。二人把平时一起练的散打知识都用在对方身上,打得像两只泥猴,谁也没讨着便宜。
      雨下大了,天上开始打雷。雷声让陆酒怔了一下:“苏罗,松开!”
      “我不!”
      陆酒没心思跟他玩闹了,妈妈说的“雷电的孩子”像个诅咒,让他天生对雷雨天有种排斥,于是掰开苏罗的手。此时苏罗才知道刚才陆酒没跟他真打。
      陆酒拿起地上的书包往前走,苏罗看到他擦破的脚踝、小腿和后背,他的喊声穿过雨幕:“陆酒!陆酒!”雨又把他说出口的每个字打湿了,劈头盖脸地砸他身上。
      陆酒在雨幕另一头脚步不停,苏罗突然怒不可遏:“你他妈到底为什么?平时那么敞亮一人,什么事不能说开了?”
      陆酒背着他站住了:“我跟你们不一样。”
      “这不废话么?我第一天知道?你不就是脾气上来了力气大点?”
      “不是这个不一样,你不明白。”他抬腿又想走。
      苏罗上前拦住他:“你那件事不叫事,我都早忘了。”陆酒看着他被大雨浇透的样子,突然抓着他衣领。苏罗面前就是瞬间放大的陆酒,湿透的脸颊、贴在颊边的头发,颤动的睫毛,最后是微凉的嘴唇。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嘴唇被啃了一口。
      “就是这个不一样。我哪都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怪胎。”陆酒转身走了,徒留苏罗呆立在雨里。刚才那个是亲嘴吧?是吧,虽然那么笨拙。
      第二天陆酒没来上学,苏罗发呆一天。到晚上姨妈一家带他们姐弟三个去北京饭店吃西餐,他们马上就要返回美国了。
      苏罗心不在焉地听着姐姐们和姨妈一家聊天,赵锦硕不时摇晃着胳膊想加入谈话。
      “宝贝,要等别人说完了才可以讲话哦!”姨妈亲了亲赵锦硕。
      中国家庭没有这样的表达方式,而以前苏罗也没注意过,他盯着姨妈看。
      “怎么了阿罗?”姨妈问。
      “没事……就,觉得有点…”
      姨妈笑了:“有点怪是吧?可能你们在国内不习惯,在西方国家家人之间亲亲很正常,这就是表达亲密的方式。不仅家人,朋友见了面亲亲,有亲脸颊的,有的国家也有碰嘴唇的,也没什么的。”
      姨父也补充道:“是啊,随着国家开放了,你以后也就见惯不惊了。”
      此时从外面又进来两个老外,他们和另一桌已经等着的客人打招呼,弯腰贴脸颊,从苏罗这个角度看确实是在亲。
      苏罗想到曾经听说陆酒的姥姥是个中俄混血,革命的时候加入文工团跟他姥爷喜结连理。陆酒又一副“资产阶级娇小姐”作派,难保不是他妈妈有这样的习惯。苏罗醍醐灌顶。
      吃完饭苏罗骑上车就先跑了,姨妈问:“阿罗怎么了?”
      苏诺道:“谁知道呢,最近总这么一惊一乍。”
      姨妈摇摇头:“也难为你们姐三个就这么把他拉扯大,等时机合适了看看他愿不愿意到我那生活吧。”
      苏罗一路站着蹬车,把二八大杠当风火轮骑。到了陆酒家把车往地上一扔就敲门:“小酒呢?”
      保姆刘阿姨道:“感冒发烧了,刚吃了药估计睡了。”
      “啊?怎么发烧了?”
      “好像一到打雷闪电的日子他就这样,造孽啊。”刘阿姨叹气。
      苏罗把卧室门轻轻掩上,陆酒正躺床上睡觉。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看他发烧中桃粉色的脸颊,又看他纤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
      他把脸凑过去,陆酒呼吸扑在他脸上,他贪婪地吸着。他一点点贴近他,他想到昨夜,大雨中的陆酒仿佛罩着一层玻璃罩子,呈现出第一次见他那种舶来品般的质感。他把嘴唇慢慢地、慢慢地贴上去,每靠近一厘米,心脏都在他胸腔中雀跃一次,挣得他几乎整个胸腔都在共鸣,他又想起那晚在泳池,他为他做人工呼吸就是这种感受,是甜的,也是酸的,甚至是痛的。他不敢动,只是把嘴唇印在陆酒滚烫的嘴唇上,过了一会陆酒的睫毛缓缓打开,他猛地想撤回,陆酒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静止了。
      苏罗把脸埋在陆酒肩窝大口地呼吸,他越想平息心跳,心跳就越快,于是他颤着嗓子道:“小酒,这不是错的,你没有问题。”
      陆酒没说话,就让他这么抱着。苏罗的手搁在他后背,他的心脏也在那之下悸动,他看到他掌心那点发誓留下的墨水,像一颗痣。
      过了好久,苏罗以为他睡着了,听陆酒问:“你什么感觉?”
      “和女孩不一样。”苏罗停了停又补充,“听说国外……朋友之间都这样,所以你没有问题知道么?”
      说罢苏罗又脱了鞋挤上床抱住他:“这样也是没问题的。”
      陆酒愣了几秒,他想有个词叫“破涕为笑”,为什么没有“破笑为涕”呢,所以他只能啼笑皆非:“傻逼,听歌么?”
      苏罗把书包里的随身听拿出来,俩人一人一个耳机。里面的歌手在唱:
      Listen to the rhythm of the falling rain, 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ve been,
      I wish that it would go and let me cry in vain, And let me be alone again,
      Rain please tell me now does that seem fair, For her to steal my heart away, I can't love another,
      When my heart's somewhere far away.
      外面的雨还在下。

  • 作者有话要说:  [1]《Rhythm of the Rain),被翻译为《雨的旋律》是一首20世纪60年代The Cascades乐队演唱的歌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