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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褚辛哭哭 ...

  •   褚辛下班之后,来到公司地库,坐进车里,手握着方向盘。

      他没有拿钥匙,没有发动汽车,手机放在一边,呆呆盯着玻璃外的蚊子。

      手机电话铃响了,是桂姨。

      “褚辛,这周末回来吃饭吗?”

      褚辛张了张嘴巴,没说话。

      “你姐怀孕啦。”

      “啊?”褚辛脱口而出。

      “我姐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厌食之类的?我听说孕妇还会呕吐,我姐吐没吐?”

      “哎呀,我得得去买点叶酸,我现在就去看什么好点,周末给我姐带过去。”

      “那我姐会辞职吗,她最近手头上有个项目,特别忙,她又是主要负责人,天天跑业务,坐办公室里也要看合同,累呐,项目一做半年多起步,她后期肯定分不出心思,这件事她怎么想的……”

      桂姨耐心听褚辛连珠炮似的一大串设想,等褚辛说得口干舌燥了,桂姨才说话。

      “你说的你姐姐早就考虑了,营养品嘛,你姐夫早就准备了,你姐的项目啊,听她说,做好对接了。”

      “褚辛啊,你呀,就要当舅舅了!”

      褚辛笑了一下。

      下一代。

      我不会有自己的下一代了。

      祈祷褚霜顺利生产吧。

      褚辛又和桂姨闲聊几句,最后才挂了电话。

      周末,吃完饭,褚辛说公司忙,就没在褚家别墅过夜。

      老褚看黄金档合家欢电视剧,调低声音。

      老褚:“开车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

      桂姨从厨房端苹果出来,看褚辛已经站在门口了。

      桂姨把果盘放在老褚面前:“褚辛,我送送你。”

      褚辛已经开门了:“不用了,桂姨,吃苹果去吧。”

      徐广在厨房洗碗,褚霜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松子,磕了一大半。

      “姐,你养胎开心哦。”

      褚霜把松子壳扔进垃圾桶:“开心嘞。”

      她冲厨房喊:“广哥,褚辛要走了,打个招呼。”

      徐广才从厨房出来,带着黄色手套,洗洁精泡泡还在上面。

      徐广:“褚辛,走啦,晚上回去早点休息。”

      褚辛:“好,姐夫,你也是,我姐更是。”

      褚霜重新抓一把松子:“广哥,你手套滴水了!赶快回去,把地拖了啊。”

      老褚继续看电视,桂姨吃了一块苹果。

      这家在明亮的黄色灯光里越来越远,直到褚辛看不见。

      他开车,但没有按照回家的路线,乱绕。

      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可现在呢。

      他想起自己的独居别墅,是家吗?

      睡觉的地方,吃饭的地方,洗澡,看电视,写报表谈项目。

      褚辛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脑袋埋在臂弯里。

      他今天五点过起床,穿衣服漱口洗脸眼睛都睁不开,晕乎乎的,上车之后立刻打开笔记本看报表,谈了一上午的项目,没喝水,打了四五个电话,错过了午饭,扒拉几口微波炉叮热的盒饭,下午三点过眯觉,不到十分钟,被电话闹醒,和投资人吵了一架,看花花不美,看草草不绿,蓝盈盈的天在褚辛眼里都是灰蒙蒙的。

      回了老褚家,一家人终于吃上正经饭。

      老褚和桂姨还是老样子,看电视,削水果,慢慢悠悠过日子。惊喜的是褚霜怀孕了,徐广照旧勤快,卖力伺候媳妇,脸都笑烂了。

      那我的家呢?褚辛问自己。

      没有答案。

      他抬起头,揉揉眼睛,开车漫无目的,闲逛,乱晃悠。

      晃啊晃,长夜漫漫,霓虹朦胧。

      直到十二点,褚辛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路灯,垃圾桶,没人的路,破烂红砖。

      这里是碧落山山脚。

      李藏睡了吗?

      持续才反应过来,从自己家、公司乃至江永的任何地方,然后到碧落山的路线,在这条路上开车成了自己的身体习惯,不自觉的顺着这条路走。

      然后到了这个地方,睹物思人,傻逼了,不就是一场误会嘛,怎么搞得倾城绝恋难舍难分,关键还是他单方面的。

      人家都说明白了,还往上赶,要不要脸。

      不要脸了,褚辛直觉回答。

      他无可奈何,捏方向盘,可是心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

      总之,求求你了,祖宗,赶快离开碧落山吧,再想下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褚辛数落自己,终于有一点绝望的力气了。

      他带着这种力气,启动汽车,逃命一般飞出了碧落山的地界,越来越远。

      迷途的羊找不到回家的路,盲目的褚辛找不到家。

      快凌晨一点了,李藏没在真源观。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一家酒吧,他看了符纸留下的字。

      我一切安好,师兄勿念,惟有一事未解,心中之疑不除,此心难安,今晚维斯塔后巷,我等师兄。

      落款人,李贞。

      李藏进去了,他想,灵黎会在这里吗?

      李藏仍然穿着道袍,老头鞋踩在软垫上,和染发纹身潮牌辣舞的年轻人不合群。

      几个吧台的酒保看向李藏,笑声交流几句,冲李藏笑,估计说衣服都洗旧了,还穿呢。

      李藏绕过舞池,盯着红绿灯光,踩塑料地板,上台阶,下楼梯,飞一般,转到了员工专用通道。

      这里人少,没眼睛盯着他,李藏径直走进去,准备开门,门却自己开了,出来一个酒保。

      他怀疑地看着李藏,挡住了:“这里是员工通道,您想出去得走正门。”

      李藏笑:“我就好奇嘛。”

      酒保:“这有什么好奇的,打工的地方而已。”

      李藏点点头:“你们打工的地方也这么漂亮。”

      漂亮?酒保打量李藏的行头,旧道袍,借着灯还能看出起线了,穷鬼一个,没见过世面。

      酒保声音提高了,要赶人的架势:“你别乱走啊,后巷养了狗,凶得很,之前咬了个人,肠子都流出来了。”

      李藏惊讶:“这么凶!”

      酒保很满意李藏的害怕:“是啊,你去其他地方吧。”

      李藏转身就走:“太可怕了。”

      酒保看着李藏走远了,没放在心上,去吧台轮班了。

      员工通道的门,轻轻打开了,没有人,只有风吹过,呼地一下,关上了。

      褚辛的车停在维塔斯地库里。

      褚辛没点酒,呆呆坐在吧台旁,盯着红红绿绿的球灯,不说话。

      酒保对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帅的男人有好感。

      酒保的声音很温柔:“先生,要喝点什么嘛?”

      酒保很热情,把畅销酒和招牌酒都介绍了一遍,话语中还掺杂了对这位流浪狗神态的有钱人的关心呵护,并暗示自己今晚下班后有大把时间可以陪同度过。

      褚辛继续发呆,没说话。

      与舞池的欢呼相比,这边沉默着,气氛很尴尬。

      酒保实在找不到话了,就随口说:“我讲个笑话吧。”

      “今天我刚从员工通道出来,就遇到一个道士,鬼鬼祟祟的,特别傻,穿烂道袍,道袍都洗旧了,肩头缝还冒线了,他居然还穿了老人鞋!”

      “哈哈哈,你说搞不搞笑,这种人竟然来维斯塔!”

      酒保看着褚辛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彩,很自豪自己的冷笑话为这位帅气的客人带来了欢乐。

      褚辛并没有预想那样笑出来,和酒保干瞪眼,气氛仍然沉默。

      忽然,褚辛从凳子上跳下来,不顾一切跑向员工通道,拧门把手,冲进后巷。

      “啊?”酒保说。

      另一个酒保拍拍他肩膀:“干嘛,发呆啊,帮我拿一下开瓶器。”

      酒保把开瓶器递给他:“你想不想听冷笑话,两个。”

      褚辛本来就够傻了,现在,他还意识到自己真的傻。

      路灯很暗,照着他孤单的影子。

      穿旧道袍老头鞋的一定是李藏吗。

      道士一定是李藏吗。

      李藏会来维斯塔这个盖吧吗。

      ……

      所有问题的答案在褚辛心里尘埃落定,所以他为问题画上了陈述句的句号。

      巴甫洛夫的狗,李藏的褚辛。

      褚辛还在喘气,他一路上就没停过,空白的大脑根本没办法指挥只顾直觉的身体。

      他很想哭,很想哭,很想哭。

      上次这种感觉是刚大学毕业,创业,钱都投进项目了,没钱嘛,他蹲地上吃打折盒饭,路边有个石墩子,他很开心呢,终于可以坐上去了,石墩子有点烫,褚辛忘了,这才傍晚,石墩子晒了一下午不得烫死人,他只好撅着烫屁股,蹲着,夹肉吃,没夹稳,肉滚了出去,流浪狗飞速扑过去,叼走了。

      褚辛的眼泪立刻涌上来,涨大,透明泪珠从眼眶滚出来,划过脸颊。

      褚辛哭得一抽一抽的,过马路的小学生就盯着他看。褚辛不断吞口水,努力阻止眼泪的分泌、生长和下落,他把脑袋埋进盒饭里,大口大口吃,看起来吃得好香好香。

      小学生就感叹,我也好想吃这个饭,以后挣钱了,我要天天吃。

      小学生走远了,褚辛嘴里包饭,还在嚼,眼睛红红的,透明的玻璃一样,闪闪的,泪痕还在脸上。

      塑料盒的米饭浸在泪水里,是一碗透明的汤,褚辛全吞下去了。

      而现在的褚辛可以买堆满江永最高玻璃楼那么多盒饭,后巷也没有人。

      褚辛哭得很大声,他的力气被哭抽干了,就坐在地上,屁屁冰冰凉凉的,裤子沾了烟灰、鞋印和泥巴。

      褚辛的哭像一片片玻璃碎掉,很难听,脆弱的菜鸡,哭了,还喘上了,藏在后巷阴影中的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师兄,他是来找你的,你不去看看吗?”

      “让他哭,哭不死的。”

      “可是师兄,他哭得太难听了。而且这也哭得太久了,他看起来都要喘不上气了。”

      “流鼻涕堵鼻子了,我看活得就挺好。”

      “师兄……这人是为你哭的。”

      “……”李藏就不说话了。

      一阵温热的风吹过褚辛的脸,很快风干了眼泪,褚辛感觉到那种温热透过身体,贯穿了全身上下,之前难过纠结失落绝望的复杂情绪被安抚下来。

      褚辛感觉自己被拥抱了。

      他抬起头,后巷空荡荡的,只有巷尾一堵墙,封死了,背对路灯,落下一扇黑影,那里没有人的。

      褚辛用手擦了一下脸,他忘了手上有灰,于是脸上也带灰了。

      褚辛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爬起来,跌跌撞撞朝门口走,低着头,眼神呆呆的。

      褚辛从员工通道出来,看不见红红绿绿的灯,听不见嘈杂的音乐和欢呼,上阶梯的时候,伸腿把他绊了一跤,酒保就把他扶着,幸好没摔。

      褚辛感觉脚踝有点痛,看见了酒保,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摔跤。

      他道谢,就走了。

      酒保回到吧台。

      另一个酒保继续说今晚自己遇见的帅哥多么帅,还给对方指了一下。

      褚辛,一只脚踏出维塔斯了。

      酒保想起褚辛的状态,没魂的人:“你确定这是你说的帅哥?”

      维斯塔后巷,围墙之下,阴影里走出两个人。

      “师兄,那个人自己开车回去,你不怕他出车祸吗?”

      “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李藏看着李贞,看着他满头白发:“师弟,你总爱这样关心别人,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褚辛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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