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王一家亲》余笨笨

3、第 3 章

　　干咳几声后，王湾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又朝那男子瞧了瞧。那人神色凌厉正盯着她，像是不容他人侵犯城池。王湾见他如此，便挪了挪脚，想缓步移至车身前，不想再去打扰他。
　　“怎么，还担心我是坏人？”他沉着脸，语气戏虐像是故意的。
　　王湾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想着这人是不是心理学专业的，怎么老爱揣度别人的心思，正欲说话。
　　那男子抢在她前面，“睡着之前怎么不怕我是坏人，醒来再去害怕还来得及？又或者说上陌生男子的车之前，怎么不先考虑对方是不是坏人？”
　　王湾觉得自己是把这人给惹毛了。
　　星城人普遍性情刚烈，尤不喜被误会。她咧了咧嘴，实在不知如何应付对方的枪林弹雨，况且自己有错在先，只好安静地选择闭嘴。
　　两人隔着不足三尺的距离就那样站了许久，那人默默地抽着烟，偶尔眺望远方，河对岸是星城的繁华之所，那一带高楼林立，红尘嚣嚣，每天都在上演无数类别的凡尘俗世。而他们站在林荫小道上，这里清幽寂静，偶有鸟声。明明是同一个城市，却像是分出了两个世界，可却都免不了不落俗。
　　王湾本以为他不愿被人扰了这份宁静，才想留下些空间给予对方，没想还是弄巧成拙。
　　正午的日头明晃晃，也不知他一人晒了多久，唯有一地的烟蒂和他手里握着的烟草可以证明。大抵还是难过，在吞云吐雾的时候，王湾才从他眺望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情绪，或悲怆或泰然或无所它想，彷佛是一眼看遍了人生，淡然接受人生境遇之种种。
　　也不知他到底为何！
　　许久后他才掐掉烟头，淡淡地：“走吧。”
　　上了车他也未急着要走，王湾知道他很忙，午休那会电话都响个不停，应该有许多工作需要他去处理。可旁人的事情与她无关，又或者说不相熟的两个人还无法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亦是等了良久，他也并未发动汽车。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王湾亦是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最后他才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声色巨悲：“我妹，她……”察觉到自己失言，他才呼了一口重气，仿佛是终于肯面对这个事实，“苏桐情况挺严重的。”
　　怎么会？
　　王湾有些不信。
　　她认识苏桐快四年了，这四年里从未见她有何异常。除了需要带助听器外，她与其他人并无任何区别。就算是听力有损，可苏桐生性乐观，从未因此而自卑。明明好好的，就这一次的突发，怎么就……
　　她不信。
　　“那赶紧治疗呢？总能有办法解决吧。”他却没有理会，只说：“她是不是总喜欢藏着被子里，用耳机来听歌。”
　　王湾愕然。
　　从前宿舍几个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千叮咛万嘱咐苏桐，可小女孩家总有任性的时候。又或者说那不是任性，而是天长日久的侥幸心理。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她本人兴许也就渐渐地疏忽了事态的重要性，她们这些外人也从往日里的小心变得不再紧张。
　　“医生怎么说？苏桐知道吗？”无论怎样，还得确认下苏桐的心情。
　　那人却没在言语，一路将车开到校门口。王湾见他神色疲倦，礼貌地跟他道了谢，便下了车。车门开启，他像是从倦怠的身体里回过神来，很真诚地冲王湾道了声谢谢，才驱车离去。
　　走进校门，宿舍群里又发来好几条微信。几个人挂念着苏桐，一个劲的在群里问王湾。王湾瞧了瞧时间，下午的课索性不去了，她实在没这个心情。
　　回到宿舍门口王湾想起今早的慌张失措，不由得难过起来，也不知苏桐现在到底如何，发了那么多的信息她一概未回，不知这会是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大哭。
　　早上得知她失聪，从教室一路逛奔回到了宿舍，总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将她带去医院。宿舍那道门她拍了千遍万遍，任凭如何拍打呼喊，大门始终不曾被打开。
　　人总是这样，越是在乎，越容易被弄得方寸大乱。
　　直到她忽然想起苏桐是双耳失聪，才慌忙掏出手机发了微信让苏桐给她开门。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乱，不能哭，要镇定，要从容，大门“咔嚓”一声。
　　明明前一秒它还是一道隔着万水千山的阻挠，这会它忽然就开了。细缝一丝丝露出，随后越开越大，她看到地板上的洒进来的阳光，暖暖的。还有衣柜上贴着的小风车，五颜六色地旋转着。还有早晨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的衣物，最后是躲在门后的苏桐。
　　交代自己的千遍万遍，也抵不住苏桐那张满是泪目的脸。她一哭，王湾便也跟着哭。只是一道门而已，任凭外头如何呐喊与苏桐而言皆是无声。
　　世界忽儿没了声音，该是多么可怕的事。而她也真是幼稚，明知苏桐听不见，却只会拍门呐喊干着急。
　　夜晚时王湾又发觉不对劲，宿舍里的姑娘都觉得不对，“怎么不回信息呢？”
　　老大余弦对着手机自顾自地说，“这么久了，难道她还没看见我们的信息？”
　　“是不是不方便？”老三景云亦是满脸疑云，“麓麓，苏桐手机是不是被她父母没收啦？”
　　“不知道。”王湾也不懂，怎么忽然就没了联系。从前觉得要找一个人挺简单的，一个电话，一条微信足矣。可事到紧急关头，没了手机，原来真可以凭空消失。
　　几个人碎碎念了许久，余弦说：“苏桐应该是不方便吧，她若瞧见我们信息怎会不回。”
　　景云说：“就是不知道情况到底多严重，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
　　王湾却在想，若是苏桐不再和她们联系，这一生是否就此算别离？这三年明明是朝夕相处，明明对她了解颇多，知道她嗜甜嗜辣，知道她爱玩爱闹。可为何到今日才发觉对她是知之甚少，连她家在何处也不曾得知。
　　好像一个人若真要离去，关掉微信，手机就能彻底消失。王湾觉得好像了解的每一个人只是一个微信，一串号码数字。
　　最后几个人约定周六去医院探个究竟才去睡觉，睡之前王湾又给苏桐发了几条信息，无奈还是等不到结果。
　　到了周五王湾终于等来了苏桐的微信，高兴得急忙点开来看，结果是空欢喜一场。因为信息里的第一条写着，“你好，我是阿松。”
　　原来是想麻烦她将苏桐的一些个人物品收拾下，他等会来取，旁得只字未提。王湾有些失落，忍不住还是问了问苏桐的病情，不过仍是一场空。
　　约定的时间是四点，王湾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长针落在五点，那个叫阿松的男子并未出现。她想联系那人，却惊讶发现自己好像并未有他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苏桐的微信里询问他到底何时能到。
　　她在校门口站得腰酸背痛，最后只得躲进隔壁的饮品店。店里的人不多，星城近来多雨，气温时高时低，哪里都是湿哒哒的，又闷又潮就像申城里的梅雨季节。每到这个时候她便格外的想家，想起小时候窝在沙发里大口大口的吃西瓜，红瓤绿皮的大西瓜是王爸特意挑的，切开后的西瓜有一半都是留给她的。
　　小时候的幸福很简单，挂在嘴里的牵挂和吃在嘴里的甜。长大后牵挂就变成了唠叨，嘴里的甜也因食得过多而无味。
　　刚入坐王湾便收到他的回复，意思是他临时有事走不开，请她将物品送至司芬街57号，言语婉转亦恳切。王湾在心里掂量了下路程，其实那里不算远，只不过现在下班高峰期，路况一定是一塌糊涂。
　　走到始发站，隔老远王湾便看到排起的长队，今日是周五很多同学都会选择去外面溜上一圈。记得刚入校那会，她跟苏桐两人一起去乘公交。天南地北的学生聚在Z大，周末得空都想去星城的步行街逛逛。所以起点站早已人满为患，她们两人默契十足地等空车等空位。
　　后来在宿舍被其他人一顿臭骂，直骂她们两人矫情，结果两人异口同声，说：“公交车没座那还是公交车吗？再苦也不能苦自己。”
　　她与苏桐就是这样的臭味相投。
　　车子一直开，开到溁湾镇，这是王湾最熟悉的地方，这里便是她的祖籍，也是她父母的故乡。小时候随父母回星城，亲人总会逗她，笑着问她：“麓麓，你是哪里人？”
　　她会很骄傲地说：“申城人。”
　　亲人们总会哄堂大笑，纠正她，说：“不对，不对，你是星城人，是这里的小娃娃。”
　　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大人们说的不对。嘟着嘴与大人们争辩。她不懂，她生在申城，长在申城，为何就不是申城人？
　　再长大一点，上了学，学校里的孩子说着申城话，她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学校里的孩子就会说：“你是外地人。”
　　回到家里问父母，父母也会告诉她：“是，你是星城人。”可她更加不明白，她连星城话也不会说，如何就是星城人。
　　后来年岁渐长，到了似懂非懂的年纪，隐隐约约明白什么叫归属感，也理解了父母心中的故土情怀。
　　再长大一些，她更是想弄明白，她到底该归属何方，该以何城自居后。便违背了父母意愿，执意来到Z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