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儿》时凝江江

45、走不了门，走窗户

　　方脸婆子去而复返，看到掌儿瑟缩着在墙角才扯了扯嘴角，扔下半个黑面窝头：“吃了，跟我走。”

　　方脸婆子看到掌儿没有半分嫌弃吃着黑面窝头。

　　心中犯疑，上面的人不是说这个丫头是富贵人家的丫鬟吗？

　　怎么有钱人家的丫鬟伙食都这么差吗？连硬邦邦的黑窝头也吃得这般坦然。

　　掌儿因为小时候经常挨饿，对于食物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感。

　　这窝头是难吃，可也比起她小时候吃得那些苦涩的杂菜树皮汤好太多。

　　吃完半个黑窝头的掌儿被方脸婆子绑住双手带出石牢，刚来时装在麻袋里，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她才注意到关押她的地方是峰顶的天然洞穴。

　　“还不快走，墨迹什么！”

　　方脸婆子一脸不耐扯了一下束缚掌儿的绳子。

　　掌儿收回视线，跟着方脸婆子往下走。

　　顺着眼前山道向下望去，在双峰交汇的地方有一处宽阔的平地，散落着几处简陋院子，远远地望去好像有人影晃动，看来她们要去那里。

　　到了地方掌儿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处布坊，里面五十多个瘦弱的妇女正在做活儿。

　　满脸横肉的刘皮子，拿着皮鞭在院里巡视：“谁要是不好好干活，爷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就一鞭子甩向前面脚步稍慢的妇人。

　　鞭子落下顿时就是一道血痕，尽管那妇人疼得龇牙咧嘴，那抱着布匹的手却是半点也不能松。

　　因为她知道要是把布弄脏了那就不是挨一鞭子的事了。

　　刘皮子满意看到新来的掌儿低着头一脸胆小的样子，用皮鞭一指旁边的大染缸。

　　“你去那边染布，要是今天的活儿做不完，抽不死你！”

　　撂下狠话后刘皮子这才迈着四方步去别处巡视。

　　等他转过身后，掌儿这才抬起头，满是凌厉的目光哪有一点怯懦。

　　棉布在浸湿染料后份量更重，幸亏掌儿练天罡拳臂力易于常人，这要是干上一天，她的胳膊非得废了。

　　可是掌儿不累但是肚子有点饿，劳动强度这么大那半个黑面窝头早就消耗完，这还是她第一天来，其他人的情况比她更糟。

　　掌儿侧身打量周围，监视的刘皮子也不知窝在哪个屋里躲清闲。

　　但是院里骨瘦如柴的妇人们却一点也不敢松懈。

　　一个双眼木然的年轻妇人抱着装满湿布的大木盆，经过掌儿身边时，腿一软向前摔去。

　　她眼里的木然也瞬间被惊恐代替，掌儿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那女子刚站稳就慌张四望，没见到那个挥着鞭子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对着掌儿感谢道：“谢谢你。”

　　掌儿见眼前的女子眼窝深陷，脸也干瘪得厉害，但从轮廓上可以看出原本清秀的面容。

　　这女子的相貌，竟觉得有些熟悉，掌儿眼神一垂看到这女子脏污的袖口绣着一朵几乎看不清颜色的桃花，瞬间想起这女子像谁了。

　　那年轻女子被掌儿注视的有些不自在，正要走时，突然听到。

　　“你是程老栓的女儿，甜翠？”

　　甜翠瞬间警惕起来，不过看到对方眼里没有恶意，便稳住神色，把人拽到一个僻静处问道。

　　“你怎么认识我？”

　　“你和程老叔，长得很像。”

　　“我爹他……他还好吧！”甜翠的声音有些哽咽。

　　掌儿把他们经过四里五桃村的事情说了，顺便打听大少爷的情况。

　　“你是说沈家大少爷，也被这些恶人虏在山上？”

　　甜翠一听掌儿是沈家的人，心中最后的一点警惕也消散了。

　　去年沈家大少爷买果子时住的就是她家，爹还跟她和弟弟说过，沈东家看着年纪不大却是宽厚之人。

　　“吃吧。”

　　掌儿从荷包了掏出一块有些发干的桂花糕，递到甜翠面前。

　　“我不吃，你自己留着用。”

　　甜翠看着那泛着香甜的气息的桂花糕，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拒了。

　　这三个月里她每天只吃两个黑窝头，干得活儿却是重苦力，她能活着就已经庆幸了。

　　没人比甜翠更知道，这一小块桂花糕对于她们这些被困的人来说多么重要。

　　掌儿拉住甜翠的手，把桂花糕塞到她手里：“我还有。”

　　说完拍了拍微鼓的荷包。

　　甜翠还有些犹豫，那荷包才一个巴掌大总共也装不了几块。

　　“行了，快点吃吧，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听到这话，甜翠布满红丝的眼睛陡然发出亮光，颤声问道：“我们还能出去吗？”

　　“当然，程老叔和乡亲们都盼着你们回去。”

　　掌儿定定望着甜翠，那眸光坚定又沉稳，让甜翠早已绝望的心又燃起希望。

　　“对！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甜翠也不犹豫了，小口小口咬着桂花糕，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她的双眸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亮的惊人。

　　“你知道他们可能把大少爷关在哪里？”

　　他们原先的计划到了三虎帮先把人救了再找机会逃出去，就是逃不出去也先拖几天，等着保山保义搬来救兵。

　　没想到一来到山上他们就被分开了，也不知道二少爷他们关在哪里？

　　甜翠听到掌儿的问话，摇摇头，忽得想起前些日子刘皮子说得醉话。

　　“大当家要收一个年轻人当义子，没想到那人死活不干，现在还被关在虎威堂，不过那人是不是沈家大少爷，我就不太清楚了。”

　　“虎威堂？义子？”

　　掌儿正想细问时，外面传来一声暴喝夹杂着甩鞭子的声响

　　“还不快点干，今天这批货要是赶不过来，大爷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刘皮子来了，我们快点出去。”

　　甜翠慌声说道，两人一前一后从僻静处走了出来，倒是没引起他人的注意。

　　掌儿来到染缸前，也开始把扎好的白布放见染缸里充分的浸泡。

　　她眼神扫向院门处，那挥着皮鞭的刘皮子也不知这会儿功夫去哪里偷吃，满嘴油光的，此刻正对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怒骂着。

　　视线收回时与晒布的甜翠对视一下又各自移开。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刘皮子才把人放回去。

　　早已等在门外的方脸婆子和举着火把的十几个打手，把人一个一个拴成串。

　　掌儿望了一眼甜翠两人走到队尾，等把人绑好后，被赶着向山顶走去。

　　山路难行，夜间的山路更是不好走。

　　“走快点！再墨迹一会儿狼群出来把你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远远的传来方婆子叫嚷声和女人们的呜咽声。

　　倒是队尾清静些。

　　甜翠回头望了一眼掌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那边看。

　　掌儿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右侧最大山峰处有着点点光亮，那里好像是有一片院落，影影绰绰中有几处院落里还挂着不少灯笼。

　　“那是三虎寨。”

　　甜翠轻声说道，又示意掌儿看左边。

　　掌儿向左侧眸，只见左边的山坳出冒着火光，隐隐的传来“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她眼神微眯，这三虎帮的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敢私自制铁。

　　她们一行人回到掌儿当初醒来的石牢，一人发了一个黑面窝头半碗凉水就把人关了起来。

　　众人劳碌了一天，早已撑不过沉沉入睡。

　　掌儿和甜翠坐在稻草堆上说着悄悄话。

　　“三位当家就住在三虎寨，虎威堂是大当家的住处。”

　　甜翠说完又想到什么，声音伤感。

　　“我丈夫和弟弟他们可能就在那片山坳里，他们比女人这边更辛苦，到了半夜打铁的声音才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掌儿想了一下，她们这边到那处山坳倒是不太远，以她的脚程来看，走山道的话需一个时辰，若是直接穿密林的话可能只要半个时辰。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厚重的云层被吹散，露出一轮圆月。

　　掌儿心中有了计划。

　　“你给我打掩护，我出去看看情况。”

　　甜翠顾不得伤感，急问道：“你怎么出去，这外面牢门锁着，还有人巡逻，出不去啊。”

　　“没门，我走窗户。”

　　掌儿说着扒着石壁三两下就蹿了上去，双手扒住窗沿撑着身子往外探，接着半个身子都出了窗口。

　　甜翠看到掌儿大半个身子向外倾斜下去，一副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惊得睁大眼睛。

　　她用手紧紧捂着嘴，天啊！那外面可是悬崖，她不要命了！

　　陡直的崖面在月光地照耀下如铜镜般光滑明亮，倒是便于掌儿观察。

　　她眯眼细查，果然找到几个散落在悬壁周围拳头似的大小坑洞，这些都可以做为落脚点。

　　视线下移见悬崖下百米处地方有棵碗口大的树，树的右面是一个坑坑洼洼的窄道，树下则是接近于竖直深渊，所以她必须停在中间那棵树上才行。

　　掌儿缩回身子对着里面甜翠小声交待了几句，没等甜翠说话又往外爬去。

　　这次她倒转身子，脚先出去找好落脚点，整个身子慢慢向下滑。

　　有的落脚点坑洞比较小，只能容下一个浅浅的脚尖，她全身的力量都靠双臂支撑。

　　掌儿秉着呼吸保持身体的平衡，脚伸出去，慢慢往下落，寻下一个落脚点。

　　不一会儿汗水就把后背衣衫浸湿，额头的汗水不小心滴在眼里，眼睛一阵刺痛，掌儿用力眨眼缓了几息。

　　她微微偏头向下望去。

　　只见暗夜的崖底，就像一个巨兽张开得血盆大口，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吞入腹。

　　掌儿瞅着离下方落脚的树还有十多米的距离，但是却再也没了落脚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手陡然一松整个身子快速下坠，就在整个人要即将落入深渊之时，一只纤细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那棵唯一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