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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蛇犯我心 ...

  •   许霉也确乎在一本正经的念经,右手一边敲着木鱼,待忐忑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一本经文念完,夜宵面也煮好了。
      外面的十二生肖桥还矗立着,待嫡亲过完桥后,年满十二周岁的男女都可以上桥,十二生肖神卖力的拦路游阶,只有给了钱之后,才能放人离开。
      村民大多淳朴,说交钱,也就乖乖的交钱,看着十二生肖一脸仰慕敬畏。
      徐建树家几个姐,也扭捏笑颜着排队上桥。村里搭十二生肖桥本就不多见,她平生也是第一次,见了子鼠就笑的合不拢嘴了,何况还有几个弟和乖在那调侃。
      她掏钱的手哆哆嗦嗦,脚下一个不注意,连手带上半身,一头钻进了麻纱进米袋里,发出了几声惊呼,她身后的弟媳忙把她扶起来。
      子鼠也被吓得屈膝,忙扶住她的双臂。
      她这一跌惹得哄堂大笑,站在外围的乖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尖着嗓子喊道:“大娘欸!那是喊你掏钱的,你怎么还往里面钻咯!”
      “徐风安,你是不是认真的,你大娘的玩笑你都敢开?”徐建成凶着一副恶相,嘴角却是笑着的,毫无责备的意思,“你大娘差那点钱啊?”
      徐风安眼神轻蔑,但嘴上的笑意犹存:“我说二伯唛就是犟,我跟大娘说了好耍的了嘛。”
      徐建成龇了龇牙,也没多说什么,一脸宠溺的看着他。
      “好了好了,这地下包包多,还把我绊摔了一脚哦,没得事,这钱扔里面了哈。”她讪讪笑了几下,丢钱进麻纱进米袋,上了桥。
      许霉端了一碗面,站在门槛处,檐下站了不少人,都端了一碗面,嘴吃着面,眼睛却紧锁着十二生肖桥上的热闹。
      看见许霉站着没有坐的,一个小辈三两口吃完面,给他让了坐,许霉弯腰连连道谢,把小辈谢的满脸通红。
      夹了一筷子面条,热腾腾的白气起袅,碗底越来越烫,许霉吹了吹白袅,吸了一口面条,把碗放在了两条大腿的缝中,等手指上的热劲儿过了,他才重新端起了碗,大口大口的嘬。
      他看着那桥上的十二生肖,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在桥上到处逮人,开场的神秘英姿已是不复存在,眼下已是成了“此路是我开”的打劫徒了。
      面条吃了大半,冒出了几根青菜,许霉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
      只见徐风怀和徐风山两个小鬼头,又上了十二生肖桥,在桥廊上和六位生肖神玩老鹰捉小鸡,一身简练素衣自是比浓妆甲身灵活,成功躲开了六位,却被酉鸡和戌狗拦路,不准下桥。
      徐风山瞧着桥和地面的高度,灵机一动,向下逼迫了三个台阶,按着桥边扶手,身子一翻,随着众人的惊呼,便是稳稳落地。
      他们是尽兴了,可把把桥的生肖神们气了个半死。
      等他吃完了这碗面,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叹,正准备离开时,那股冰凉的,如深洞里的泉水一样寒彻的视线,至桥廊幽幽的射来。
      许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吃完热面后,本就干涸的口腔,此刻更显口渴。
      巳蛇高雅的靠在桥栏上,一手搭在扶拦上,纤长惨白的手指点动着扶拦,一下一下,似敲在了许霉的心间。
      他另一只手肘撑在扶拦上,白软的手掌托起柔和的下颚,小拇指靠在红唇角落,红白交错。
      他的眸光隐在深深的瞳孔里,借着月色发出一线冰凉的气息,墨绿色的竖瞳,一眼不眨的凝视着许霉,好似囚笼里的野兽一样慵懒肆意,却又危险极端。
      白色瓷花的面碗“哐当”一声,从膝盖滚到了檐下台阶上,磕碎了一个角,又“轱辘轱辘”滚下了土打的院坝,转了几个圈,才堪堪停下。
      许霉被它吓了一下,也像捉珠子的孩童一样,面碗滚到哪里,他就跛着脚追到哪里。
      一边追,一边用健全的右手擦汗,跑动中的粗喘都带了些许惧意。
      “捡个碗,捡个碗,它是真能跑,麻烦建韦挪个脚。”许霉挤进人群里,按住徐建韦的肩膀,埋头不敢往上看。
      冰凉的视线更加刺骨了,他感觉后颈被两颗尖锐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一样,触电般的松开了徐建韦的肩膀,怔愣的站在原地。
      直到徐建韦帮他捡起了碗,嗔怪道:“长岁也是,这点小事,你喊我帮你捡就行了,还自己下来,今天做了整天的道场,脚不痛啊?”
      “还、还好。”徐建韦这么一说,许霉的手腕、手臂、膝盖、小腿肚、脚掌,就是抽了抽的疼,还有精神和心理的折磨,他顿觉脑子如浆糊一样冗杂了,接过面碗,“谢谢建韦关心了,你们继续吧,我把碗放了,就先回去了,明早卯时的道场,喊娃子们早点起床,跪完经了瞻仰遗容。”
      “好好好,长岁辛苦一天了,早些休息吧。”徐建韦道:“等这结束了,我也去睡了,明早还要去山里挖井,村里那几个老固头,不早喊他们是一点都不以为然。”
      村里喜、白事,最是村里走动的日子,像是帮忙事务,主人家不下场,就得这邻里村里互帮互助,明早徐建树下葬,就得请村里的青壮年去挖井(坟坑),去抬棺,也是主人家最低声下气的一天,央求不好,这一天别要好过。
      许霉自是理解,和他道别后,顶着后脑勺如火炬般的视线,钻进了徐建树家的厨房,又从厨房的后门逃之夭夭。
      柏宄敲动的手指顿下了,他的视线尤其好,雪白的脖颈微仰,柳叶般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紧随着许霉的跛行步态,柔和的不像一条死后涅槃的大蛇,而像一条得了骨头的狗子。
      今夜风大,晚风刮动过狱灯,红色灯焰明灭了一下,重燃的细弱。
      那桥上巳蛇的尾巴没了,变成了双足,桥廊游行,逮住一个人,就拉开腰间的进米袋,不给钱不让过。
      许霉几乎是一口气冲进家门的,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反手就把门闩扣上。
      屋子里暗的慌,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累汗,又是行色匆匆的点了蜡灯,黄亮的蜡光暖了整间屋子,这才扑上床,关紧窗户,用木栓把窗户扣死,外面顶不开也打不开,一口和缓气才气通肺腑。
      在床上冷静了一番,屋外没有动静,这才去了屋角洗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里洗了把脸,清醒了眼和鼻,才就着洗脸水,坐凳子上清醒了脚,他就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的回忆着晚上的遭际。
      站桥上过桥时,秉承着道场章程,他也不敢顶风作案,盯着巳蛇看,这是大不敬的行为。
      因此,那巳蛇诡谲,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臆想,把巳蛇联想成了那条大蛇。
      就更不敬不神佛了。
      本来这些不敬的想法,都几乎被跪经给跪完了,岂料这桥下一瞥,肝胆惊魂,吓得他是面子底子都不要了,撒开丫子就一顿跑,不敢回头。
      他猛锤了一下桌子,吓得洗脸的木盆都抖落了汗珠。
      那巳蛇的瞳孔,分明是墨绿色的竖瞳,那螭蟠虬结的尾巴,在月光膜盖下,褪去了一层青,分明是墨黑色的嶙峋鳞片,那张藏在白面谱下的脸,指不定就是那趾高气昂的三角蛇头。
      “既然没死,又何必再回来……”许霉苦恼的自问。
      一想起大蛇,他就想到自己被它猥亵,又被徐建树强|奸,作为一个气节的男人,怎么受得了这双重的打击和凌辱。
      许霉本就爱乱想,特别是近些年,他一度有自我超度的想法了。
      前些年还好,他还会和苦伶和声乐气的诉说自己心间的苦闷。
      会埋怨蛮无极压榨他,三百年过去了,他的好友蓝蔽之和西凉颜,一日都未曾来看过他,是真将他遗忘了,还是受了蛮无极的意,不敢和他来往。
      不论什么,对于许霉来说,这三百年,唱尽了人的兴衰,活够了檐下独影的寂寞。
      太元山不需要他,朋友们忘了他,只有这翻屏村的村民们稀罕他,有求于他,他过的很开心,却在最开心的岁月里,遭到了一生的践踏,悟到了该是浮梦影,去留不是云。
      翌日,给徐建树下了葬,众亲戚都相继离开,唯有徐娘子守在坟头,像是失了魂的尸,白着两片唇,一动不动了。
      许霉自那夜后,却显得无比的正常,该喝的酒一个劲儿的喝,整日醉熏熏的,是见了路人都要胡谄两句的样子。
      他把地窖打开,土豆也不种了,一顿能吃五个,米缸盖也掀开,舀米的力度也不控制了,大手大脚的,蒸了一个蒸子,银子也不攒了,挥金如雨,镇里的排骨、五花肉、兔肉、海鲜……吃的那叫一个好。
      阴暗的视线没了,那条大蛇,也好似真的离开了。
      一晃浑浑噩噩到了八月,夜里热的许霉连衣服都不想穿了,可竹林里蚊子蛐蛐又多,又咬又吵的,他只能盖着薄单,点着驱蚊的香炉入眠。
      夜色正浓,门却被一阵拍响,女人垂死的嗓音重复着:“长岁……长岁……长岁欸……你醒着没?醒着给我开开门吧,我快死了,我快被他们折磨死了,你救救我吧,长岁欸……”
      许霉梦中惊醒,愣怔了几秒后,翻身套了衣服,打开门一看,门口跪卧着的,是满脸病态的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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