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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印 ...

  •   何楚见言青云似乎仍有话要说却顿住,便追问道:“不过什么?”
      言青云不着急回答,而是自衣襟中拿出一封叠好的信笺,递给了何楚,道:“不过,三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这信上的内容你且看看,它让我十分在意。”
      何楚随即接过,展信快速地看了起来。
      信很短,半张黄麻纸,只见他读完,整个人都惊呆了。
      “少主这信来自何处?”
      言青云摇了摇头,淡声道:“此信来得蹊跷,有一日回到房中突然看到的此信,而信上并没有署名。”
      何楚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显出十分凝重的神情道“那少主以为,这信上所说,是真的吗?”
      言青云手指不自觉地扣了扣桌面,顿了片刻才回道:“信中所述真真假假,我暂且还不确定。其一桩讲道当年青川师兄与你等夜入东宫救人之事,非常仔细,我知此事应当极为隐秘,除了当事几人,我不知还有谁能知晓得如他写得这般清楚,所以,我也想来听听你的说法。”
      “再则,胥台山庄不该参与皇室夺嫡纷争,当日你们为何要去救那太子,这一点,也令我十分不解。”
      何楚的脑海里一时间记忆与现实重叠,眼眸中也不自觉染上了一种浓浓的惋惜。
      他曾经亲身经历了那件事情,无比确凿地道:“这一桩事确切无疑。当年因为事态紧急,青川公子只挑选了我们五人出来,约定在金陵汇合,事前我们所有人并不知此行所谓何事,直到行动当日,青川公子才告知我等要进东宫,不过,我们得到的指令并不是救出先太子梁勋,而是找出大周国印……”

      大周国祚已经三百多年了。
      建朝之初,开国太祖皇帝以忠孝仁义威名远播,他曾在乱世之中以身寄天地,以百姓为天下,益行仁政,天下百姓仰慕于他,天下兵甲从命于他,天下诸侯归顺于他。
      太祖之功绩,前无来者。
      泰安末年,正是大周建朝三百年之际,曾经辉煌璀璨的五代盛世在门阀氏族日益荣宠显贵,皇权分崩离析日益势微中,终于迎来了它最脆弱的时候。
      在人们的向往和史书中的太祖,先是皇帝,而后又是兄弟,是父亲,晚年的太祖除了为国为民,他还开始忧心他的那些兄弟/子嗣的未来,世间之事最是世事难料,为了梁氏皇族能够长长久久的同仇敌忾,驱逐外敌,拱卫王室,他在确定了下一代天子之后,毅然将中原十三州的部分土地分封给当时功勋卓绝的藩王,命藩王们常驻属地,非天子诏令不可回京,此举在于令朝廷与藩王之间和睦相处,永以为制衡。
      然而,在此后数代皇权更替中,藩王与朝廷并没有如他当初设想的那么融洽,梁氏皇朝子息繁茂,一代又一代,各宗亲藩王子孙后代生生不息,越来越多的藩王为了自己的王权和家族在忠义和利益之间选择了利益。各藩王圈地建城,起先是建门庭府宅,后来是建马场庄子,再后来是更大范围地圈地为政,宗亲原本就是皇族分支,在属地占山为王,已经非常常见,之后十三州大地上从藩王,到门阀大族,再到官场小吏,越来越多的人和家族参与到圈地之风,而那些真正以农耕土地为生的百姓,失去了家和土地,被赶出故籍,颠沛流离。
      御告和敕令一封一封的传回朝廷,可是藩王与氏族的早已联合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屏障,保护着属地的政权。百年来,藩王势力与朝廷之间因为官吏、制度、税政、商贸等问题,形成一次又一次的较量,大周的朝廷在日复一日的倾轧之中,变得虚弱而胆怯,中原十三州从北至南,一寸一寸的土地,慢慢流失殆尽,皇权威仪荡然无存。
      泰安三十七年,各属地已经有了大大小小十三位宗室藩王,宗室藩王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自立拥军,各自为政,而金陵朝廷在锦绣河山里,早已失去了先祖的壮志和胆魄,依然沉醉在飘渺的旧日荣华之中。
      十三位宗室藩王早已厉兵秣马,蠢蠢欲动,在前太子梁勋入朝监国三年后的一个午夜,他们再也不愿等待,突然形成五股势力,奔向金陵。
      一夜之间,战火四起,普天之下,莫有净土。
      《周吏》将此记载为“泰康之乱”。
      前太子梁勋被人称为有太祖遗风,自幼恭俭克己,迟重谨密,监国三年,他以天子之威励精图治,治下有方,大周的朝政曾经在他的治理下,短暂的恢复过一时的清明。
      他其实知道朝廷和藩王之间终有一战,他兢兢业业的三年却什么都还未准备好,一切都无法阻挡大周王朝的腐朽与溃败。
      叛军一路势如破竹,五军将士盟军以冀州襄王为马首是瞻,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浩浩荡荡横扫中原北方大陆。
      冀州襄王是先帝十三世同族兄长,这一生,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先帝坐在高高的明台上聆听,襄王站在阶下述职。
      先帝非常体恤这位兄长,他的封地在最北的冀州,担负着梁氏皇族戍边守国之责。斗转星移,先帝没有想到率军作乱的叛军竟然是冀州襄王,在得到前方传来的消息时,他原本岌岌可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卧病于榻,药石无济。
      太子在这时临危受命,可满朝功勋大臣,他能用的将士却少之又少。
      叛军来势汹涌,朝廷可用的金陵中军有五万,太子下令中军誓死抵抗。然则他没预料的是,他所依仗的中军将领日日夜夜浪荡于金陵城内,斗鸡走马他们擅长,对于真刀实枪的战争,他们哪里还有真正的战事能力,五万如花拳绣腿般中军力量对上藩王的五军,不啻于螳臂当车,他们很快就入侵了金陵,整个金陵城顷刻间被围,铁桶一般,连一封斥候的求救信件都难以递送出去。
      穷途末路之时,太子能想到的是当下有两方势力,还可以助他殊死一搏。
      一方是江湖势力,胥台山庄,传令于他们可以潜入金陵救人。
      太子梁勋是先帝确认的继位之人,在他监国之初,先帝就将胥台山庄与皇室的秘辛告之于他,万般危难之时,持大周创世国印可令胥台山庄助他辅国安邦。
      胥台山庄始建于三百年前,以莫干山为据,它其实是先帝创世之初所建。
      当年先帝以金山银矿和最精锐的青衣卫授予自己的兄弟,命他建立一只江湖势力在暗处保卫梁氏王朝,是以江湖传闻莫干山弟子以天子号令为趋,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另一方则是他徐州的堂兄平王梁桀,平王梁桀驻守徐州,徐州外军至少还有五万兵马,若他得令,便可以率军而来救城。
      被困在金陵城内的梁勋,当时连东宫的大门都难以跨越出去,身边除了自己的老师颜真元,再无人可用。
      利弊权衡之下,他最终将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平王梁桀身上,他将自己的太子令,让颜真元秘密送往徐州,令平王即可带兵进城擒王。
      《周吏》对此后的记载非常简单,平王原本就是太子府亲信,得到太子令后,他名正言顺的带着自己的擒王之兵进军攻入金陵。只不过他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太子梁勋及太子妃在金陵城被围,东宫又被困半个月之后,再也不堪忍受叔王们的折辱,饮了鸩毒自尽于宫中。
      太子之死,惊动天下。
      襄王当时困住金陵城后,一直不遗余力地追索大周国印。他在皇宫中遍寻不得,才将先太子困在东宫,只是没想到这位先太子如此气节,用死亡来做对抗。
      先太子死后,襄王命人找遍东宫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那枚特殊的印鉴。
      襄王没有得到代表皇室至高权力,天权授受的国印。
      而他在金陵为夺国印残杀先帝一族的昭著罪行,随着太子薨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却已经人尽皆知。
      另一边,领命平乱的平王梁桀,率领徐州五万外军,从徐州且战且进。他是在上京途中忽然听闻太子薨世的消息,那一刻,他抑制不住的震惊和哀伤令他直接倒在了军前,泣血泪崩,一病不起。
      勤王士兵也在这种哀伤之中奋起,纵然当时已经救驾无望,他们在平王的感染下也誓死要跟乱军一战,以为先太子复仇为名,直指金陵。
      他们一鼓作气,越战越勇,襄王的盟军反而节节溃败,五军联盟也逐次被瓦解。
      六个月之后,襄王死在了平王的乱箭之下,平王终于夺回了金陵城。
      这场长达十八个月的“泰康之乱”也终于平定下来。
      平王占领金陵城后,进驻皇宫的第一件事也是寻找消失的那枚国印,而它仿佛隐遁一般,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皇宫都遍寻不获。
      寻印无果后,平王并没有急于自立为天子,而是选择了辅佐同为太子宗亲的先帝五岁幼子为帝,他则随朝摄政。
      乱世流年,幼帝是先帝一脉唯一还活着的子嗣,纵然没有先帝传位诏书为证,亦没有象征皇权正统的创世国印为凭,满朝皆也无话可说。
      而平王此举,在当时也为他赢得了天下忠义的美名。
      同一年冬天,平王府侧妃颜氏终于为平王诞下了他的第一个男丁,平王喜不自禁。
      平王已逾而立之年,府中都是女儿,他对这个儿子的到来期盼已久,视若珍宝,赐名梁启睿,整个平王府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沉浸在浓浓的欢喜之中。
      次年,以平王妃父亲为先驱的氏族官员谏言:百姓无主,愿策摄政王为天子。
      接着满朝上书请愿摄政王登基的奏章纷至沓来,就连五岁的幼帝也站了出来,直言自己年纪弱小,确实难当大任,而摄政王叔同为梁氏血脉,春秋鼎盛,英明神武,才是皇帝的不二人选,在满朝朝臣的瞩目之下,小皇帝给自己下了一道自请退位的诏书。
      平王为成全满朝拳拳之心,在幼帝“厚恩难辞”的举荐下,在无诏无印之际,顺应天意,最终登基为帝,而那封幼帝的禅位诏书也堵住天下清流的悠悠众口。
      平王登基之时,册封王妃王氏为皇后,没有立太子,建国号“昭武”。
      《周吏》记载,昭武帝登基,帝后同銮,百姓朝贺。
      昭武元年的春天,王皇后在后宫中,以三十岁高龄产下中宫嫡子,陛下赐名梁启酉。
      中年得子的陛下,可谓云霄万里,王朝后继有人,江山愈发稳固。
      他甚至高兴得将那个儿子至于举国万民的面前,跟天下人一起分享他由衷的快乐,一时间普天同庆。
      同年,昭武帝下令迁都镛都,满朝文武起初哗然不解。
      但是很快大家又都心照不宣地唱喝,交手称善。
      大周王朝经此战役,百废待兴,以襄王为首的五军藩王势力虽然土崩瓦解,然而北方蛮族五部依然猖獗,他们对大周的一切都虎视眈眈,还有其他属地藩王,此刻的引而不发并不能代表未来永久的消弭称臣。
      昭武皇帝比任何人都更加清醒,此时此刻的大周新朝,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增发羽翼,而镛都新都将是一个新的起点,随着满朝八千官吏子弟及宗亲的迁走,三百年无上荣耀的金陵就这样彻底的留在了旧朝。
      新朝新气象,创世国印仿佛被遗忘一般,再无人在陛下跟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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