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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再见爱人 ...


  •   罗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下属面前栽这么大个跟头。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下属面前,被人给公主抱了起来。

      牛头马面: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罗泽已经出离了愤怒了:“放我下来!”

      “你确定?”
      毕长淮朝脚下看了一眼,忍着笑,作势要将罗泽放下。

      罗泽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低头觑一眼黑沉沉的水,突然就想起方才杀伐而过的电流,身体一僵,下意识钩紧他脖子。

      毕长淮眼中笑意更甚:“怎么,你不愿意?”

      “你……”罗泽脸烧得通红。

      毕长淮眼见着小猫将要暴起挠人,赶紧转身,在一众丑萌手办眼观鼻鼻观心的注视下,抱着罗泽上岸,放在八角阵中。

      “还有许先生!”罗泽指着泡在水里的人。
      指挥毕长淮好像是件挺顺手的事,哪里有见死不救的活雷锋,罗泽给自己找借口。

      毕长淮侧过脸看着黄土埋到眉毛的许振峰,不情不愿,但还是慢吞吞走过去,把人拖上岸。

      罗泽趁机以最快的速度把金符给收了,这脸面不能再丢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古人以钻木取火取代天火,今人以电机发电代替天雷。
      罗泽在地府待久了,记忆中的法阵咒语还是古典那一套,殊不知道法与时俱进,不引天雷也能开启引雷阵。

      落阵者将玄学与科学相结合,在水中铺设电路,电路的开关便是这个法阵的阵心,被幻境捕获的人,一脚踩进水中,立刻触电落水,呼救都来不及。警察来查也入不了阵,只会当做意外。

      怪不得没有一点征兆,突然给来了那么一下。
      这是作弊!人心不古啊!谁能想到!

      罗泽为自己挽尊,转眼便见毕长淮胸前口袋里的辟雷符。
      “……”
      想我国服第一罗判官,竟也有技不如人的时候,好气!

      许振峰没死成,上岸后吐得跟喷泉似的。

      子时马上就要到了,罗泽从口袋里翻出沾有朱倩血液的纸片,拍了拍许振峰:“喂,许先生……解开封印需要仇人血、情人泪,麻烦您……”哭上一哭。

      这还是挺教人为难的,尤其是许振峰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许先生,许先生……”
      罗泽又是掐人中又是帮他顺气捶背,奈何许振峰身体状况着实不争气,连咳带呕,眼神发散得能装下整个宇宙,耳朵愣是听不进一个字。

      罗泽叹了口气,也只能试试planB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事先准备好的芥末,犹豫着直接灌嘴里,是不是太不人道。
      如果许振峰事后翻脸,他也认了,全当为赶进度牺牲客户体验了。

      罗泽举起芥末管,就像举起炸药包,英勇就义一般正要往许振峰嘴巴里捅,余光瞥见毕长淮束手一旁,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斯文败类,罗泽瞪他。

      “咳咳。”毕长淮终于拾起了自己谦谦君子的人设,开口道:“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残忍。”

      “你有别的办法?”
      罗泽觉得毕长淮十分欠怼,虽然这人刚刚救他一命,但也当着他下属的面让他丢尽了脸。
      算扯平,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毕长淮搓了搓鼻尖:“我刚刚,在路边儿收了个无法度化的野鬼,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说的温言。”

      罗泽高高举起的芥末管慢慢垂下。他其实召唤过温言,却无果,原来是被毕长淮收了。

      “你不早说!”罗泽有点想打人。

      “你又没问。”毕长淮祭出无辜脸,挑衅的那种。

      两只小学鸡对峙着。

      罗泽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这人白长得温良恭俭让,其实蔫儿坏!简直禽兽不如。

      “温言,温言在哪儿?”正陷入沉睡的许振峰却突然睁大眼睛。

      “哦,这儿呢。”

      毕长淮将手伸向口袋,许振峰眼睁睁看着他把温言从兜里掏出来,啊不对,是把钱包从兜里掏出来。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如今收魂魄已经用不着葫芦和乾坤袋了,拿个带法场的钱包就行,还能顺带装钱装符纸。

      钱包开了口,飘出来一抹白光,薄如蝉翼,弱如轻纱,婉婉落地,舒展成一人高。

      “言言!”
      许振峰刚刚还半死不活,这下子突然打了鸡血,踉跄着站了起来,朝温言扑去。
      然而温言却穿透他的身体。

      许振峰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怀抱,像是抱着濒临惊醒的黄粱大梦,他不可置信地转身,凝望着温言。记忆中那个温香软玉的枕边人,如今已剩薄薄一缕魂,近在咫尺,触不可及。

      温言看着故人,千言万语凝在心头,泪光忡忡。

      “言言。”
      许振峰伸手托着她脸颊,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一溃即散的月光。

      温言的面庞依然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可她的目光却已苍老,声音缱绻如叹息:“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我来晚了,你受苦了。”许振峰哽咽着。

      温言轻轻摇头。

      许振峰满心痛楚,恨不得随她去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宁宁,我今天才知道,是朱倩……”

      “嘘。”温言的手指划到他唇边,有限的时间不该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我的时间不多,都过去了,振峰,我不怪你。”

      她垂下眼帘:“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我只是……担心宁宁。”

      许振峰:“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弥补,跟她解开误会,照顾她长大。”

      “那就好,我便安心了。”

      温言的影子越来越薄,似烟云将要散去,许振峰几近崩溃,挥手却抓不住她:“言言,你要走吗?”

      温言眼中满是疲惫:“我被困在这里太久,就像是被装进了透明的瓶子里,看着仇恨和孤独翻涌起巨浪,慢慢吞没进我身体里,日复一日没有尽头,我太累了。”

      许振峰哀求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悠长的叹息落下,温言眷恋地看着许振峰:“这辈子时间太短,以前总是跟你吵架,没来得及好好过日子,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成为你的妻,若果有来生……我们再补过。”

      她伸手抚在他脸颊,声音如花落般缥缈:“我会等你,你可一定一定,要找到我呀。”

      温言的脸庞如月光碎成的雪,风一吹便散开,散成漂流星河,蜿蜒在丛林。

      许振峰手足无措,托着那不存在的微光,凄惨的目光转向罗泽:“大师,你帮帮我,帮我留住她。”

      罗泽摇了摇头:“这是温言为你聚起的魂相,她太弱,支撑不了太久。”

      罗泽抬手,那来自树稍上悲戚的风突然变得温柔又小心,魂相碎片被一点一点卷起,随波逐流徜徉至掌心。

      罗泽握住它们,慢慢走进丛林,走到一颗不起眼的松树下。
      他弯下腰,将这一抹微光,送入土地。

      “温言就在这里。”

      许振峰踉跄着过来,双漆跪地,用手扒开枯叶杂草,刨开泥土。
      罗泽站在身边,看见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罗泽将沾血的纸片扔过去。

      时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阴时阴地,借月破阵。

      寿盒露出来的瞬间,罡风飒沓,几欲将人掀翻,迷漫在森林里的大雾拧成旋风,仿佛被天神的手拎起,又重重甩落,落差之间人似被强力威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

      罗泽就在这幻境抽离的片刻,油然生出一种脆弱,仿佛他正悬于生与死的边缘,肢体僵硬,睁眼无力,他蜷缩起手指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流逝如大江东去,转瞬成空。

      万念俱灰时,心中隐隐生出些模糊的眷恋,他拽着这眷恋,迟迟不肯撒手,直到有人在他耳旁低声哄。

      他说:“你安心去,我会找到你。”

      那声音悲伤又坚忍,仿佛他正站在迎来送往的忘川渡口,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心碎与别离。

      罗泽心脏狂跳,猝然睁眼。

      迷雾散尽,皓月当天,五步开外茂林消失,露出黑漆漆的湖水。

      毕长淮不悲不喜站在水边儿,轻轻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幻觉太真实,以至于罗泽再次看到毕长淮,竟然感到些许心虚,他兀自走过去,站在他对面。

      罗泽生了副好皮相,五官精致线条流畅,但若是非要在鸡蛋里挑点骨头,便是这张脸有些严肃,以至于他不说话单单看着你时,就像是在生闷气。

      毕长淮还以为罗泽是来吵回笼架的。

      其实罗泽也无话可说,只能找茬:“你不是刚过望气,怎么还能收鬼?”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毕长淮笑了一下:“再说,这鬼又不凶。”
      没你凶。

      罗泽沉默了一会儿,心道编吧你就,早晚把你本事给试探出来。

      “龙虎山有你这号人物?”罗泽查户口来着。

      “不敢忝列门墙,外室弟子而已。”

      ……
      那就是查无此人了。

      “嘁。”罗泽承认自己就是来找事的。

      还好毕长淮修养好,环顾四周,缓和一下气氛:“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还是等等吧。”
      罗泽望着松树下许振峰抱着的寿盒:“温言魂魄将散,暂不易挪动,我们先把水里的电路给拔了。”

      ***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王先生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陌生的驾驶室里,窗外是荒郊野岭。
      他迷迷糊糊下车,看见路旁停着一溜车,前两辆是老板的越野,后一辆救护车。

      医护人员将许老板团团围住,试图劝说他躺进救护车接受治疗,刻不容缓。许振峰执拗不过,只能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越野副驾座位上,并向他招手。

      “诶。”小王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回应着跑过去。
      他看见憔悴不堪的许振峰对他道:“把温言送去祝佛寺,罗大师会跟你一起去。”

      温言?大师?小王浑身一激灵。
      朝副驾瞥了一眼,清清楚楚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盒子……

      ……

      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记忆跳进他脑海——昨天半夜,他好像见到了一个女孩儿,眼睛大大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草丛里,没有腿……

      这边许振峰能量值已耗尽,被护士催促着急匆匆上了救护车,没能察觉小王心不甘情不愿魂不附体。

      小王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他脑袋沉沉,几欲升天,忽听身后咔哒一声,越野车后门被人推开,似有人从车里走下来,推了推他胳膊,用细细的声音喊他:“王哥。”

      小王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披着头发,露出尖尖的下颌,那双又大又圆又无辜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小王双膝发软,往地上一跪。

      “你不要过来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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