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
-
夜很静，楚晏浑身都在发抖。
被吵醒的素和言顿了顿，抬手回抱。
他能感受到楚晏身上的热度，以及楚晏的不安。
“师尊，师尊，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
素和言道：“你杀了谁？”
楚晏像是有点神志不清，抓住素和言的手，跪在他身边。
素和言犹豫着，摸了摸他的头。
楚晏盯着他，忽然道：“原来从这个角度看师尊，是这个样子。”
“你在说什么？”
窗户被劈开，外面跳进一个红衣人。
看清人，素和言睁大眼睛，道：“夜决！”
夜阑失了一条手臂，浑身是血，刀撑在地上，眉间一点红中透出些鬼气。
“素和，你要护他到何时？我是邪教，你们正派不耻，我能理解。那么他是魔！与人族不共戴天！还杀了你的弟子，你就如此偏爱他？”
素和言一怔，道：“杀了弟子？”
夜阑道：“自你被送到楚宫，你的弟子便想法设法要救你。被你脚边这只魔抓起来，关着，而且，陆翘楚刚刚已经被他杀了！”
陆翘楚，那个有点憨的弟子，被楚晏杀了？
素和言往前走，要出门，楚晏抱住他的腿。
素和言心烦意乱，一脚将人踢开，扶住摇摇欲坠的夜阑，道：“人呢？他人呢？”
夜阑看着他，笑了笑，道：“我杀了我父亲，你没有原谅我，还杀了夜决。现在呢，我冒死救你，给你送来消息，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原谅你！”素和言手指有些发抖，掐住夜阑衣领，吼道，“人呢？陆翘楚人呢？”
夜阑倒在地上，偏头看向门外。
素和言发着抖，偏过半边身子，看见了窗外地上的尸体，那个人面对着他，睁着眼，好像还有笑意。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脑中轰鸣如撞钟，游神般走过去。
夜阑要伸手拉他，却被一剑钉在地上。
楚晏出现在夜阑眼睛里，微微抬手，九章剑拔出，再钉入眉心。
“你该死！”
“翘楚？”素和言抱住陆翘楚的头，拍他的脸颊。
陆翘楚嘴角带笑，睁着眼，但是里面已经没有神采了。
素和言试过他的呼吸，再试过识海，确确实实，空空荡荡。
“楚晏，”素和言抬头，看向颓丧地跪在对面的人，问，“是你杀了他吗？”
楚晏低头，道：“是。”
素和言望着他，身上小幅度地发抖，而且越来越厉害，许久没有说话。
楚晏心里什么也没有想，他是杀了陆翘楚，师尊要杀他，他认。在等结果的时候，他膝下湿润的泥土在快速变干，小草变黄，小花枯萎。
这样的征兆代表有人在抽取生灵的灵力，他皱了一下眉，抬头便见漫天枯竹叶在飞。
素和言看向他。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以为你只是不满少时经历，想发泄一下。可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杀了你师兄？”
楚晏张嘴，辩驳不出一个字。
素和言抱起陆翘楚往外走，楚晏不让。
素和言道：“事到如今，你要我怎么面对你？我教错了你，我失悔。”
“师尊，你听我解释！”楚晏捏住素和言一点衣袖。素和言可以杀他，但不能离开他，没了素和言他会疯的。
素和言道：“你解释。”
可是楚晏解释不出，陆翘楚胸膛的剑窟窿是他捅的，撤灯小筑的弟子是他抓的。
闹成今天这个局面，除了陆翘楚的死，其实一切他都是有预料。
“那你，便不要陈之瑶等人了吗？”终于，他不再是乞求他心软，开始真正威胁他了。
“你现在没有修为，没办法救人，只要我一声令下，撤灯小筑所有人都得死。不止他们，皇城，九州，我都可以拿来威胁你。”
素和言凤眸凌厉，看向楚晏，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楚晏，楚晏后退一步。
“你是在把自己逼上绝路。”
楚晏抱住他，道：“我一直在绝路上，走到黑也无所谓。”
楚晏接过陆翘楚，递给闻讯赶来的鞭斩，吩咐道：“葬在听鸣山，撤灯小筑一脉那里。”
鞭斩领命而去，素和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陆翘楚五岁来到他身边，脸上挂着两坨肉，趴在他脚边喊：“师尊。”
一喊便是二十多年，东临门想请陆翘楚回去，陆翘楚抱着他的腿，道：“我是师尊的弟子啊，我哪里也不去。”
后来，他下山了，说要见识大千世界，回来说给他听。
素和言低头看向手上的血。
楚晏试探地，握住他的手擦，温言道：“回去吧。”
素和言握拳，将楚晏推倒在地。
“你可有事瞒我？”
楚晏抬手，止住前来的素裟，道：“九州之事，如师尊所见。”
“那你为何要杀陆翘楚？他是你师兄啊？”
素和言望天，脑子里很乱，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楚晏有在好好克制自己。
明明，他也在尽力稳住楚晏。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楚晏跪起，拉住他的手指，轻声道：“若我说，陆翘楚是自己要死，师尊信我吗？”
素和言看他，眼前骤然变黑，下一刻晕了过去。
楚晏心中一乱，抱起素和言往里走，声音短促道：“素裟，去叫医修！去叫医修！”
他把素和言放在床上，握紧手。
“师尊？师尊？你别吓我？师尊！”
“陛下，我来吧。”蒙面男子从门外进来，道。
楚晏回头，乱了分寸，道：“对，对，还有国师。你快看看他。”
国师从容搭上素和言的手腕，道：“陛下不必惊忧，长老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楚晏跪在床边，道：“他无事？”
国师道：“无事，可要臣抓些药。”
楚晏顿了顿，松开素和言的手，站起来，冷漠道：“不必，你退下。”
国师抓紧手中骷髅铃铛，道：“是。”
医修很快被带来，也道伤心过度，需要好好修习，写了药便退下。
素和言昏迷不醒。
楚晏坐在床边。
夜阑的尸体已经被收拾走，地上血迹也被擦干净。
楚晏挥袖，披蓝殿一切恢复如初。
素裟犹豫着要跑。
楚晏道：“去把江晔给我找来。”
江晔是楚皇重臣，没有修习根骨，在仕途上也晦暗，是楚皇为帝后给的他青云路。
素裟松口气，领命离开。
楚晏扭头看素和言，眸色平静。
江晔很快进楚宫，是个年轻的红官袍男子。
楚晏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起身出门，道：“听说你夫人有了身孕。”
江晔脸带喜色，道：“还要谢陛下成全才是。”
“但是我听说你夫人原本不喜欢你。”
呃。
江晔偷偷看一下陛下神色。
陛下很喜欢找他聊天，也喜欢问他一些感情问题，虽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
“处着处着就喜欢了，臣与她一同长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这对夫妻像是在打仗。
楚晏在院中坐下，看向偏殿紧闭的窗户，道：“说说看。”
江晔诚惶诚恐，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便是想她所想，做她所做。她喜欢便好，不喜欢我就丢。我与她的相处，陛下都是知道的。”
楚晏确实知道，道：“若你不知道她过往呢？那你岂不是便不能讨好她？她便不会喜欢你？”
呃，江晔道：“只要有心，便会知道。”
“她会生气。”
江晔也看向紧闭的窗户，道：“陛下，恕臣直言。稀里糊涂地闯，不如明白地去死。”
楚晏看他。
江晔跪下。
楚晏摆手，让江晔下去。
夜很深，他在原地坐了许久，借着忽然冒出来的胆子推门躺在素和言身边，进入了素和言的识海。
杀了陆翘楚，两人关系已经破裂，再破一些应该也无妨吧。
素和言的识海是五彩的，是春天，夏天，秋天，有桃花，荷花，桂花。
这是一个很好看，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
楚晏和含章剑的器灵对视，这是个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衣服。
器灵一般随主人，九章剑的器灵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含章剑的器灵却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我，我叫，我叫山儿。”
也叫山儿？
“你不能，不能看旁的梦，只能看这个。”
楚晏接过飘下来的白球，道：“为何不能看旁的？”
小姑娘道：“你看了，主子不会原谅你的。”
楚晏看向那个梦境，是七百年前，素和言为枕山时的经历。
因为他知道素和言是枕山，所以再知道一些也无妨吗？
楚晏摸上那个白球，进入素和言的梦境。
这次他不想当旁观者，给了自己一个身份。
“你是谁？”
两个人，墙上出现三道影子，是件可怖的事情。
枕山扭头，楚晏走出黑暗。
大雪纷飞，两人又回到七百年前，因为知道枕山身体里有素和言，楚晏有点紧张。
“我是——楚晏。”
枕山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空练握稳碎雪剑，道：“我问身份。”
枕山似乎是有点头疼，按住空练的手，道：“我的一个后辈。”
空练凝眉，道：“后辈？”
枕山点头。
楚晏心口一松，对着空练拱手，两人相互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雪还是很大，楚晏被留在身后跟着，枕山和空练在前面顺着墙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发愣的枕山听见空练道：“枕山，你看一眼楚晏，看看他的眼睛。”
素和言在睡梦中，被带入七百年前，心情不是很好。
上一次是楚知景主导，这次是楚晏，他心烦，但是他控制不了。
而且在对事的见解上，他也保持着枕山的想法。
枕山回头看向楚晏，看见那个踩雪玩的弟子在察觉他目光的瞬间，露出来的笑意。
楚晏的眼睛很好看，眼瞳漆黑流着华彩，眼角微长上翘，被一对长眉压着显得轻佻邪气，可他居于上位，羽睫浓密颀长，很迫人。
枕山心里没来由一阵刺疼，移开目光，道：“他的眼睛怎么了？”
空练难得一笑，却是道：“他在说爱你。”
枕山顿住，头皮发麻，道：“我是他长辈，他，他是要爱我的。”
空练静静看他一眼，将手放在一块怪异的石砖上，没发现什么异常，道：“一个人看一个人的样子千千万万，不可计数，可是枕山——你有没有看看镜子，在你想起他的时候。你看任何人都不会是看他那样的目光。”
枕山一愣。
空练道：“你很慈爱他，但是有些想疏远了。”
枕山想说话，但是张不了口。
空练道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枕山点头。
“你不能原谅他？”
枕山低头，不说话。
空练微叹道：“有的错可以犯很多次，有的错只能犯一次。但是只能犯一次的错，一般人不会去触犯。他是个寻常人，你也是。”
“国师，我……”
空练伸手打断他的借口，道：“我只是看他痛苦看你茫然才点一下，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你们好自为之即可。”
他将手贴在墙上，看了看天空，道：“这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坟，我们都在坟里。”
“枕山，把这城墙劈开吧。”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 7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