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东楼西窗

13、第十三章

　　温兰离开没多久，皇后就让人将只有温兰吃过的膳食撤了下去。

　　顾竹潇看了眼皇后手中的药，片刻后皱着眉说了句：“母后还是少吃这些东西。”

　　皇后睨了他一眼，半晌叹了口气，“你懂什么，这后宫美人如云，全靠当年那点情分撑着才不至于叫你父皇冷落，现下那辛贵妃又生了个皇子，母后就指望你能争点气，偏偏你总跟母后对着干......”

　　一贯强势的皇后罕见地露出弱势的一面。

　　顾竹潇即便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却还是止不住心软了一瞬。

　　没多久亭外就飘起了小雪，母子俩就着雪天又说了会儿话后才打算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皇后宫里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禀报：“皇后娘娘，南头一座宫殿着了火，皇上知道后就派人去救火，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那火就跟着了魔似的，越烧越旺。”

　　宫殿失火不是小事，皇后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问道：“看清楚是哪个宫了吗？”

　　小太监回想了片刻，说：“好像是安和殿。”

　　安和殿？那不是......顾竹潇深色凝重，默默算了下时间，这时候温兰应该刚好回到了寝殿内，随即站起身朝亭外走去。

　　刚走出一步就被皇后叫住：“去哪？”

　　顾竹潇顿了顿，道：“宫内失火，儿臣不应该袖手旁观。”三两句交代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后无奈挥了挥手，“绿萍，备轿，去安和殿。”

　　温兰回去时，整个宫殿都已经被大火吞没，所有角落无一幸免。

　　叶桥灰头土脸地地守在外头，罩衫被烧了好几个窟窿，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被浓烟呛得直流泪。

　　温兰一下轿便从人群中认出了叶桥，一抬眼又看到墙内直往外冒的浓烟，偶尔还有火苗窜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毫不犹豫地跑到他那边，满脸都是急切的担心。

　　“叶桥哥哥，你被烧到了吗？”

　　叶桥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乎下意识就将人拉到了远离火源的地方。

　　“殿下快离远些，别被呛着了！”叶桥又急匆匆咳了两声，“殿下放心，我们这边本就没多少人，再加上着火之后发现得早，所以几乎没人受伤。”

　　温兰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东张西望了一圈也没看到那只鸟，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但是还带着点希望问叶桥：“兰兰呢？它飞走了吗？”

　　叶桥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火烧得很快，从墙角烧到房顶上，外面堆积的雪瞬间被融化成了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也是出来后才想起来兰兰还在殿内，他这一身脏污就是找兰兰的时候弄得，但他几乎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看到那只鸟，眼看房梁就要塌了，他只能先行跑了出来。

　　一直到现在也没看到鸟儿自己飞出来，叶桥心情瞬间跌进谷底。

　　温兰看了看叶桥，又看看冒着浓烟和火星的宫殿，委屈如水般涌现，瘪了瘪嘴不说话，只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片刻后，他想也没想就往宫门跑去，却被叶桥及时拉住。

　　温兰抹了抹眼泪，小声抽噎：“叶桥哥哥，我想......想去找它。”

　　叶桥看温兰哭，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睛涩涩的，湿了一圈。

　　“殿下你先别着急，待会儿皇上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再跟皇上说。”

　　然而温兰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他现在就想进去，但是正门太多人了，只能另找地方，想着便挣脱开叶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叶桥想追上去，但眼前这么多人提着水桶进进出出，没多久他就看不到人了。

　　安和殿一处偏僻的院墙上不知道被谁装了个小门，比较隐蔽不易被发现，看上去年久失修，边缘处延伸出好几条裂缝。

　　这门还是温兰不久前陪兰兰玩耍时发现的，那个时候兰兰似乎总喜欢往这边飞，但是它又飞不了多远，每次都会累得窝在墙角边。

　　还没来及跟别人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温兰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

　　这边没有着火，但是烟呛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温兰试着朝没有火的地方挪去，顺着小鸟可以去到的地方找。

　　但是这鸟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连一个羽毛的影子都没见着。

　　温兰从一开始的期望到逐渐地泄气，他不想放弃，当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看样子只能无功而返。

　　这时候叶桥急匆匆找了过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声从墙外传来。

　　温兰不好过多逗留，只好朝墙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周围的某个地方忽然响起微弱的鸟鸣。

　　那声音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像是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因绝望而发出的哀鸣。

　　温兰呼吸微滞，静静站在原地听了会儿，紧接着想也没想迅速朝某个地方跑去。

　　最后终于在几块废弃的红砖下找到了灰扑扑的兰兰。

　　温兰喜极而泣，露出大大的笑脸，两只眼睛隐隐渗出水雾，清澈得像两颗琉璃珠。

　　“别怕，我带去出去哦！”温兰小声地哄着，双手伸到红砖下，小心翼翼地将鸟小小的身体捧到手心里带出来。

　　兰兰两只小眼珠骨碌碌转着，被温兰抱在手里时乖乖地一动不动，省了温兰不少的力气。

　　眼看火势隐隐有朝这边蔓延的趋势，温兰忙不迭原路返回钻出了墙外。

　　温兰抹了抹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被烟熏出眼泪的眼睛，生怕身后的火舌将他席卷而尽，闷着头路都不仔细看就往前跑。

　　砰一声，低着头的温兰毫无预兆地迎面撞上来人。

　　好在那人迅速将手撑在他身后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叫他摔倒。

　　刚抹掉的泪花再次漫上眼眶，温兰皱着浅浅弯弯的眉毛，捂着撞得生疼的小鼻子，抬眼朝对方看去，他以为会是叶桥或者其他人，没想到会是顾竹潇。

　　“哥哥？”蹙着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温兰惊喜地喊了一声。

　　顾竹潇目光在他脸上还有身上暗自逡巡一圈，确认没有明显的伤处之后，不自觉绷起的神经稍稍缓解下来。

　　转而阴沉着脸，一脸斥责的神色质问道：“你进去干什么？看不到着火了吗？连自己都顾不好......”净知道给人添麻烦。

　　不过后面一句在对上温兰那双闪着泪光巴巴望着他的眼睛时，忽然就说不出来了，话到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温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怒意，即便被训斥了也并不觉得委屈，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哥哥消消气。

　　他捧着早就呼呼睡着的小鸟上前两步，摊开手掌给他看，“哥哥......你别生气，我没事的，我已经把它救出来了，不会再进去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顾竹潇说过它不喜欢鸟来着，下意识又想往后退。

　　顾竹潇却忽然攥着他的手腕，望着他手臂某处渗血的伤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还说没事？跟我过来。”

　　他甚至不顾温兰的意愿，生拉硬拽将人带上轿子。

　　一开始温兰没有反应过来，先是被他强硬的语气吓得一愣愣，后又被他粗鲁拖拽的时候踉跄了两步，直到这个人被推到软垫上时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哥哥的轿子。

　　边上放着小暖炉，周身氤氲着暖流，兰兰舒服的抖了抖翅膀，换个方向继续睡了过去。

　　温兰懵懵地坐在软垫上，看着顾竹潇一步步靠近，头一回冒出了想要退缩的心思。

　　宽大的袖袍在他身边垂叠落下，温兰再次闻到那股淡淡的冷清的沉木香气。

　　“我、我真的没事......”那个伤口也只是他掏红砖头时候的擦伤，要不是顾竹潇发现，他甚至都没感觉到明显的痛感。

　　顾竹潇不理，先是替他清理了伤口，然后又给他缠了几圈纱布将浅浅的伤口厚厚地包了好几圈才罢休。

　　温兰看着自己被包得严实的手臂，纱布之间还被他原本的主人打了个漂亮的结：“......”

　　顾竹潇心中觉得满意，但面上不显，瞥了一眼后视线落在温兰半阖的手心处。

　　这鸟羽毛沾满了灰尘，整个都被烟熏得灰扑扑，脏兮兮的，看着和他主人不相上下的笨，也不知道哪里好了，叫他这样爱不释手。

　　温兰注意到他的目光，悄悄把手往回收了一些。

　　“在哪捡的。”顾竹潇没来由问了一句。

　　温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心中一喜，想了想如实回答：“它自己飞来的，然后就养着啦。”

　　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顾竹潇以为是他闲得无聊叫人去捉来玩玩的。

　　温兰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忽然觉得他似乎没那么讨厌兰兰，便试着往他跟前递了递：“哥哥要不要摸摸它呀，它很乖的......”

　　说完还未等顾竹潇作出反应，轿子外便有人禀报说有人来找温兰。

　　温兰一听便知是叶桥来了，瞬间将刚才的话抛在脑后，临下去前倒还不忘和顾竹潇招呼一声告别。

　　顾竹潇看着被他动作惊醒的鸟，莫名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浅浅点了点头。

　　温兰看着逐渐远去的轿子，喜悦夹杂着失落出现，直到叶桥跟他说他们今晚可能没地方睡了，他才从上一段情绪中回过神，一瞬间他似乎还没意识到没有地方住的重要性，只呆呆地问：“那怎么办？”

　　叶桥边走边想：“看看皇上怎么说吧，我们想得到的他一定也可以想到，总归不会让我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温兰小脑袋瓜想不了更深层的问题，听到有地方住就放心了。

　　直到临近傍晚，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是这宫殿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修葺起来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还有时间。

　　燕帝大概能察觉出这场火灾必定是有人有意为之，便匆匆叫来侍卫去查，紧接着便是温兰主仆二人的住宿问题。

　　空的宫殿只有安和殿一座，眼下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时间想不到还真的想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站在一众嫔妃前头的皇后忽然提议道：“不如叫他们去潇儿那里借宿一阵，就当是给他那日为潇儿作证的报答。”

　　表面听着很合理的提议，燕帝却是听出了她话中阴阳怪气的那部分，这是提醒他别忘了继续追查背后陷害太子之人，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出结果，实在不尽如人意。

　　燕帝面上闪过一丝窘意，随即大手一挥应允了。

　　直到轿子停在温兰面前，两人都还沉浸在惊诧当中回不过神。

　　叶桥想过无数个去处，却唯独没想过会去东宫借宿，合不合规矩另说，主要是他依然忌惮着那位传闻脾气很差的太子，生怕他们一个小小的过失就惹得对方不高兴了。

　　温兰自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想法，他知道顾竹潇也住在东宫，那他现在过去就能再见到哥哥了。思及此，欣欣然上了轿子。

　　叶桥看着温兰欢快地背影，默默叹了口气，算了，大不了他们小心小心再小心，那太子脾气再不好也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找茬。

　　去东宫的路实在遥远，但轿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细软，坐着都很是硌人，更别提睡了，温兰勉强睁着困顿沉重的眼皮东倒西歪。

　　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轿子终于停下了。

　　轿子外叶桥喊了声，温兰瞬间惊醒，困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