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竟是我自己》洛霜月

1、第 1 章

　　立春。
　　万物更生，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鱼陟负冰，三候之始也。
　　牡丹花域，无雨之地。
　　这里常年为日光监禁，今日倒是有幸被施舍了几朵阴云，风过留凉，隐隐有下雨的征兆，不过，也只是征兆罢了。
　　即便如此，却也值得一些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有灵之物高兴一阵了。

　　几株浑身长满红色尖刺的仙人植已经聚集在一起，根系交缠，以便更好地锁住水分。
　　它们还未修炼到第一境，所以不具备化形的能力，如果没有什么机缘巧合的话，光生出灵智便需要百年光阴。
　　而作为牡丹花域势力最大的人族，生来便是第一境，着实令植族眼红。

　　在无雨之地最高的一座荒山上，突兀地立着一座石像，有点像猫头鹰，却长着人族的面孔，还瞪着四只凶神恶煞的眼睛。
　　石像顶端悬浮着一把红色的雨伞，似乎经年已久，导致伞面被风沙腐蚀得残破不堪。

　　“桑姐姐，石像上面为何会有一柄雨伞？”一位身着绿衣的小姑娘问道，她是第一次参加打扫石像的工作，故而有些好奇。
　　另一位女子高出她许多，手执一把枯条扫帚，刷扫得格外认真，闻言回道：“阿榆，以后记得要唤「山神」，这伞嘛……自然是为了保护山神不被雨淋喽！”
　　“哦~”榆半信半疑，这石像长得如此丑陋，怎可谓「山神」之称？反倒是这伞，颇为眉清目秀……

　　打扫完石像之后，桑道：“看起来真的要下雨了，咱们得快点回去，好收拾些锅碗瓢盆出来接雨。”
　　榆点头答应，不过，她笼着袖子的手并没有停下，而是接着擦拭伞柄。
　　桑有些无可奈何，想着小孩子的心里总是一视同仁，却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榆高兴道：“好了，桑姐姐，咱们回去吧！”
　　桑拉过榆的袖子拍了拍，污渍已“根深蒂固”，无法动弹丝毫，她叹了一口气：“阿榆，家里可没有多余的水给你洗衣裳……”

　　榆不甚在意，抬头道：“这不是快下雨了嘛！”只见一片墨黑，比夜更深沉，几道“树根”一样的纹路闪过，接着一片惊雷响起，吓得榆不知所措，连忙躲到了桑的背后。
　　这也不怪榆，她的年纪尚小，还未曾见过打雷下雨这般稀罕景色。

　　紧接着又是几声雷鸣，浑浊又磅礴，一如野兽的嘶吼，桑也有些震惊，这雷，是不是太过凶猛了些？而且，总有种盯着她的感觉……
　　她眼里的白光越来越盛，来不及多想，便拽着榆迅速退后。
　　果不其然，一道雷劈在她们原先的位置，也就是石像上。
　　榆惊魂未定，就被突如其来的雨幕迷了眼。

　　下雨了。

　　这是优先级最高之事，两人不再耽搁，转身下山去，临走之际，却闻得一声婴儿啼哭，榆将头发往上梳了梳，看向桑。
　　只有人族的婴儿出生时会啼哭。

　　桑往后一看，那石像前凭空多出来一具婴儿，这是……山神显灵？
　　时间紧迫，不管那是人还是什么，都也只是一个婴儿，总不可能放任不管。
　　桑折返回去，抱上了她。

　　*
　　山下的一间树屋里，榆十分好奇地玩弄着婴儿肉乎乎的小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植族，哦不，人族。
　　蓄水的容器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周围那些被掏空的巨树里面也存了不少水，意料之外的，这雨还未停下，可谓是此地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雷雨。
　　这让桑更相信了这个人族女婴是祥瑞。

　　桑怕榆没个轻重，制止道：“阿榆，我听阿婆说人族的骨头很脆，你当心给她弄骨折了。”
　　榆登时便收起了手，因为她根本没感觉到骨头的存在……

　　桑替婴儿擦洗了一番，又裁剪了些软和的布料给她披上。
　　可她依旧哭个不止，为什么？

　　榆惊呼道：“哦！我知道了，她定是想阿娘了，因为人族都有阿娘。”
　　桑点点头，问道：“那她阿娘在哪里？”

　　榆十分自信，叉腰道：“她的娘亲，自然就是山神！”
　　桑：“……”
　　这婴儿娇娇嫩嫩的，和山神……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吧……

　　“她总这么哭着也不是个事儿，阿榆，你快去请阿婆过来瞧一瞧。”桑道。
　　榆将衣裳拧出些水，不满道：“桑姐姐，你怎么不去？”

　　桑板着脸：“多淋雨对你的修炼有好处，你怎么就不懂姐姐的良苦用心呢？”
　　“哦，我这就去！”
　　榆屁颠屁颠就冲进了雨里。

　　桑勾唇，慢步走到装婴儿的篮子边，商量道：“喂，你莫要哭了……”
　　“你听得懂我说话么？”
　　似乎哭得更凶了。

　　*
　　榆：“阿婆，人族的婴儿就在里面！”
　　桑闻声出去迎接。

　　阿婆是无雨之地植族的族长，脸上绘着些红白相间的条纹，穿着纷繁，仪表颇具威严。
　　她问：“桑，榆言此婴乃你们从山神像处拾得，可属实？”
　　桑：“自是属实，当时有雷劈在山神像上，然后这婴儿便凭空出现了。”

　　阿婆沉默良久，围着篮子转了一圈，吟道：“此婴凭空而现，拌雨而生，虽是人族，却无修为，怪哉怪哉……”

　　榆感觉这些都不奇怪，问道：“阿婆，她是因为没有阿娘，所以才哭的么？”
　　阿婆摇了摇头，缓道：“据我观察，这个人族婴儿该是饿了。”

　　桑恍然大悟：“饿了…”
　　榆也懂了似的点头：“哦，那我们快把她埋进土里去吧！”

　　桑一阵无语，人族明显是要吃饭的吧？问阿婆道：“阿婆，磕鸟蛋喂她可以吗？”
　　“鸟蛋？”阿婆皱眉：“像她这个年纪，或许是要吃奶的。”

　　榆：“奶？”
　　桑犯了难，上哪儿给她找奶去？

　　阿婆又道：“我那里养了几只骆驼，权且弄些骆驼奶来喂她，活不活得下去，就看山神的旨意了。”
　　于是，榆又冒着雨跟着阿婆去取奶了。

　　化形之后，植族跟人族便有了相同的体温，桑察觉到婴儿的体温有些不正常，按人族的道理来讲，定是吹风淋雨，染了风寒。
　　桑唏嘘道：“人族真是脆弱……”

　　*
　　榆回来时，带回来一个羊皮壶子，里面装的便是骆驼奶。
　　“桑姐姐，我把奶带回来了，你赶紧喂她！”
　　“嗯。”
　　桑接过，拧开盖子闻了闻，奶味和膻味很重，不由得担忧道：“就这么喂吗？感觉会毒死她…”
　　榆：“那怎么办？我先替她试试毒？”

　　桑果真倒了一小杯奶给榆喝，冷道：“想喝就直说。”
　　榆尴尬一笑：“嘻嘻，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咸。”

　　桑：“人族吃饭都离不开火，不如先把这奶热一热再喂她吧。”
　　榆：“嗯，等热了我再试试毒。”

　　植族不需要生火做饭，但桑和榆家里还是有许多锅碗瓢盆，一部分是捡的，一部分则是外出归来的人带回来分发的。
　　生火是小法术，踏入第一境的修士几乎都会，桑很快便热好了骆驼奶，贴心地给榆盛了一碗。

　　“好喝的，桑姐姐你也尝尝……”榆将喝过的碗递给了桑，桑并没有介意，只抿了一小口，评价道：“人族吃得真好。”

　　接下来两人分工明确，榆负责抱着婴儿，桑负责执勺投喂。
　　那婴儿终于没再哭了，仿佛是吃饱之后便昏昏欲睡了，但桑知道，她是生病了。

　　桑：“阿榆，你还得再跑一趟，请桫椤婆婆来给她瞧一瞧，她好像有些发热。”
　　榆：“桫椤婆婆还能给人族看病么？”

　　桑摊手：“那能怎么办，荒漠没有过人族，这个婴儿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正如阿婆所说，这全看山神的旨意。”

　　*
　　桫椤婆婆瞧着这个婴儿，只觉无比新鲜，还到处嗅了嗅，满意道：“这个女娃娃可不是一般的香哩！”
　　榆也嗅了嗅，疑惑道：“我怎么闻不出来？”她看向桑：“桑姐姐，你也来闻闻？”

　　桑才不做这么无聊的事，问桫椤婆婆道：“桫椤婆婆，您瞧她这个病该如何治？”
　　桫椤婆婆：“此娃体质非凡，会自行痊愈的，无需担心，不过……”她看向桑榆二人，接着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能照顾好她吗？”

　　桑有些想笑，她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被当做小娃娃，“所以桫椤婆婆的意思是……想要养她？”
　　桫椤婆婆勾唇，在人迹罕至的荒漠，这可是难得的研究对象。

　　榆急忙将人护在身后，拒绝道：“不行！桫椤婆婆会拿她做研究，抽她的血的！”
　　桫椤婆婆笑道：“只是抽点血，又不会死~”
　　反正榆不答应。

　　桑：“人是我们抱下来的，理应住在我们家。”
　　朴实无华的理由，桫椤婆婆一笑置之，临别道：“养死了，记得把尸体留给我。”
　　榆吐舌：“略略略，才不会！”

　　有了桫椤婆婆的定心丸，桑和榆稍稍安下心来，这个婴儿，轻易是不会死的。

　　*
　　这场大雨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宛若苍穹之泣，婴儿的降生，带来了久雨甘霖这件事，逐渐在无雨之地的植族和兽族里传开。
　　婴儿也顺理成章被当成了山神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