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黎和里

21、第 21 章

　　林可忍住泪意，她受到惊吓，觉得非常恐惧。
　　林可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她问：“密勒怎么了？”

　　勒塞摇头，叹一口气，眼看着又颓废了三分：“我应该留下来照顾她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呵、咳咳，呵…也就是出来躲个清静。”

　　勒塞喘息，瞳孔朝天上飘：“林可，我是不是一个非常坏的人？”
　　“你只是累了，你在生病。”林可反驳。

　　“第一次有人这么和我说。”勒塞笑得人开始抖，“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他…密勒也这么说，但她不怪我，是不是很可笑？”

　　林可抿紧嘴。

　　勒塞往后一靠，他的木摇椅又开始“吱呀吱呀”地动起来：“其实过几天也就没事儿了，我也就是等自己还有点惨样，跑出来和你博同情。”

　　他眼中有些暗，瞳孔好像开始变成某种衰败的灰色：“毕竟这个镇上不讨厌祭司，又会和我说话的只有你了。”

　　林可不管他的说辞，执意去找娜克拉。
　　娜克拉不在酒馆、不在北神庙、也不在每个角落。

　　林可跑遍了整个小镇，到处都没看见娜克拉的人影。

　　直到日光倾斜，穿过塔门，娜克拉才拿着个酒袋从另一边摇过来。
　　“你去哪儿了？”林可拖着疲惫的双腿，站在塔门前问她。

　　娜克拉晃晃酒袋子，没理她，直接穿过那扇小门走掉了。
　　林可吃了瘪，还是追上去。

　　她一肚子火，本来还想在找到她的时候质问她。
　　她想指着娜克拉的鼻子对她大喊：“作为医生你跑到哪里去了？！”

　　可娜克拉的样子不对劲，她没看林可一眼，脚步也很虚浮，眼神直直地盯着空中的某个位置，脸上浮现一种解放的微笑。
　　林可有点怕她这样子。

　　林可没敢和状态奇怪的娜克拉搭话，只好跟着对方一路到酒馆。

　　娜克拉推门进去，踹开两把椅子，打了个酒嗝，转头就倒在长椅上。
　　她抬起一只胳膊遮住双眼，林可蹲在她旁边。

　　听到娜克拉在笑。

　　她一边笑一边唱歌，唱的什么林可没记住。
　　过了一会儿，娜克拉移开手臂。
　　林可发现娜克拉在哭。

　　“还没走啊。”女人戏谑，黑色的双眼直瞪天花板，显出某种怪异。
　　她不看林可，直言：“这次又是为了谁上蹿下跳的。”

　　“勒塞会不会死啊？”林可小声问。

　　“还在担心那个死人。”娜克拉叹气，翻了个身，背对林可，“他说活就活，死就死。”
　　林可还想说什么，但是娜克拉骂了一声，她不敢继续问。

　　娜克拉骂完，又说：“别来烦我，赶紧滚。”

　　林可握着胸前的吊坠，心里发酸。
　　她“噢”了一声，退出酒馆。

　　月色中，娜克拉长在靠背长椅上，整个人瑟缩在一团阴影中，像一只疼痛过载的幼兽。

　　林可带上门，后知后觉地无法呼吸。
　　她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为难娜克拉，为什么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给镇子里的人添乱。

　　这种情绪被她隐藏起来。
　　可惜格莉尼丝很敏锐。

　　她过于全能，能及时察觉到林可不对的情绪。
　　林可招架不住对方的询问，只好全盘托出。

　　“谷宁的祭司叫做勒塞，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林可捧着格莉尼丝做的果汁，没心思品尝，“他有一位叫密勒的老师，听说是在来谷宁镇做祭司之后疯的，大家说是勒塞害了密勒，所以他接手了老师的工作……可是，为什么做祭司就要丧命呢？”
　　林可泣不成声。

　　知道少许真相的格莉尼丝不知怎么安慰。
　　格莉尼丝陪在林可身边，用翅膀贴住她的背部，给她一点温暖。

　　两天后，林可巡完山，回到谷宁。
　　她又见到了勒塞。

　　勒塞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恢复了正常。
　　他四肢都很好，脸上的伤口完全消失，甚至在两天前出现的那副疲态也完全看不到了。

　　他这一出把林可吓得够呛。

　　而格莉尼丝那边，每晚都手足无措地看着抱着枕头落泪的林可。翼族不太会安慰别人，她只能想一些实在的方法——比如是否要手刃勒塞给林可出气。

　　勒塞是没事了，林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
　　她对勒塞反复打量，又是掀头发又是捏手臂，直到确认勒塞真的没事，才后怕地发抖。

　　勒塞不好意思地摸头，说真抱歉，害你那么担心我。
　　林可狠狠骂了勒塞一顿。

　　回去的路上，林可路过娜克拉的酒馆，想着要不进去道个歉。
　　她前两天那样烦娜克拉，实在该和她说声对不起。

　　娜克拉坐在吧台外，正在看一封信。

　　林可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前天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与娜克拉解释。

　　哪知道对方根本不在意。

　　“过来。”娜克拉对林可招手。

　　林可屁颠屁颠地跳过去，然后被一张白纸糊了脸。

　　“奥威尔神庙在召集神司。”娜克拉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召集神司？”林可拿下白纸，发现那是一封信。

　　“对，”那克拉打着哈欠，“每年都会有一次这样没有意义的聚会，这一次南部的会议在奥威尔举行，你不是想了解神官？直接用谷宁的名额去就行了。”

　　林可想了想密勒，又念及勒塞，瞬间缩起脖子：“……也不是很想啦。”
　　反正都是一批可怜的崇拜邪神的狂信徒。

　　“去不去随你。”娜克拉挥手，“反正给你了。”

　　林可低头，她打量这封从传说中的奥威尔神庙寄来的邀请信。雪白的信封上戳了一个小猫头鹰的红色火漆章，点点金光闪耀在边缘。
　　里面附着两页信纸和一张精美的邀请函。

　　林可匆匆扫过一眼，被华丽多余的辞藻创飞。
　　【……美好的世界之巅，神所守护的原初之地，万物颂赞的谷宁啊，祂尊贵的神司，我等诚挚您前来奥威尔，与我等……】
　　林可：……

　　她站在原地读完，通篇充斥着赞美之词的废话文学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半，第二页信纸最后才出现重要的信息：

　　【人魔分离于神降之日，不应结合。罪徒□□招引诅咒，肆虐将至南城奥威尔。
　　疟疾为害四国，生灵哀苦。神窗引来喻言，令吾等聆听神音。
　　神喻已达无上国都，传至南城。愿神赐福人的王国，在此月迹之末，显现神喻光华。
　　愿南光汇聚辰星暂明于奥威尔神庙。】

　　这写的什么啊这是。

　　林可大脑运转，翻译成人话：人魔混血导致不明传播疾病出现了，我们没招应对了！大家苦得很啊！还好神谕来了，所以现在开会，开大会！
　　我们不仅要开会，还要让所有人都来开会！
　　接！接神谕！都给我接！

　　至于最后那句南光巴拉巴拉，林可实在读不懂。

　　她叹了口气。
　　恶狠狠地想，这些神司能不能不要把邀请函写得像怪盗基德的预告信！

　　娜克拉没兴趣为她解释奥威尔那冗长的邀请函。她只会嘲讽自己理解能力低下。
　　林可问娜克拉，这封信怎么会在她手里。

　　娜克拉一不是祭司，而不是神官，和神庙的关联就只有王都。
　　她哪里来的资格拿邀请函？
　　哪知道娜克拉一脸嫌弃地说：“勒塞叫我给的，你以为我很想拿这个东西？”

　　“勒塞？他——”
　　噢，他是谷宁镇的现任祭司，邀请函寄给他很合理。

　　既然这么说，那不就代表勒塞和娜克拉碰过头了么！
　　那岂不是说勒塞真的好了？！
　　林可高兴地求证，娜克拉根本不理睬。

　　“好吧好吧！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勒塞要把这封信给我吧？”

　　娜克拉翻了个白眼，扔下一句话就又回到里面喝酒去了。
　　她说：“密勒快死了，他在为密勒做祷告。”

　　*
　　林可走到勒塞门前的时候，他正在给坐在庭院中的密勒擦拭身体。
　　老婆婆没有套那个灰色的斗篷，穿着短袖，下半身套着裙子。勒塞神色平静，而密勒也少见得没有哭闹。

　　林可就这么看了会儿。
　　勒塞转头，看到她来了，和密勒说了句什么，把毛巾扔进盆里，让密勒靠着墙壁晒太阳。

　　“看样子你是拿到邀请函了。”勒塞走过来，平静道。
　　林可：“你老师她，怎么样了？”

　　“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勒塞回望了一眼，“等你们从奥威尔回来，正好能参加密勒的葬礼。”

　　林可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节哀。

　　勒塞摇摇头：“这对她来说是解脱，对我也是。”
　　林可没经历过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好垂头站在原地。

　　勒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谷宁虽然是独立的小镇，但是从所属关系上看，归奥威尔管理，所以当时就任奥威尔神庙的老师才会被派来做祭司。
　　“我想求你们为我传一个话，我要照顾密勒老师，离不开谷宁镇。”

　　勒塞犹豫道：“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想找到她当时的上司，或者同僚，为她在奥威尔神庙抄送一份祝语悼词。这样就算无法离开谷宁，也能送老师的魂魄回到奥威尔。”

　　林可看着勒塞。
　　他眼下青黑，嘴边的皮肤松弛，向下拉扯，已经出现很多条皱纹。
　　林可当然会点头，勒塞知道她是个好人。

　　勒塞笑了一下：“不用着急，这是来之不易的假期，去好好享受吧，况且……谷宁镇和王国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王国的一周，大概相当于谷宁的一天。所以别害怕，我会等你回来的。”

　　离开之前，林可听见风中带来的信息，她好像和格莉尼丝一样能听到某人的心声，那人怀着一种愧疚和遗憾，对她说：“谢谢你，林可。”

　　她回头，看见勒塞又回到了那个庭院，他清洗盆中的毛巾，挤出颜色深黑的污水。
　　勒塞神色温柔地抬头，他喊着“老师”，抬起密勒的手臂，仔细地为她出擦拭。
　　在那盆染黑的清水中，林可看到了那日勒塞口中呕出血沫一样的颜色。

　　勒塞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是他快好了。
　　只是密勒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