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AngelCui

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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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每天把很多的时间都用来亲吻，但确实，一直也没有更进一步。
　　鼓起勇气同余音讨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很震惊：“我以为你是坚决拒绝婚前性行为的保守主义者！”
　　我脸颊微烫，但抬着头：“我已经25岁了，有勇气直面自己身体的反应，也有能力承担一场恋爱失败带来的风险。”
　　“那倒也是，你每天面对的可是Wing神，21岁的Wing神……诶，不对啊，Wing神每天面对你这样的大美女，都没提过要求吗？”余音思考了一下，“那你应该同他聊聊，没准儿他才是拒绝婚前性行为的保守主义者。”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总之这事儿是要和他沟通清楚的。”
　　余音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他不行呢？”
　　我想起每次亲吻都以冯羽尴尬地起身结束，在余音担忧的目光中，红着脸摇了摇头：“不会。”
　　我决定主动。
　　当晚冯羽又一次喘息着离开我时，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脑袋贴在他的腹前：“我愿意的。”
　　冯羽僵硬了几秒，俯身将我从沙发上抱起，一直走进卧室把我放在床边，转身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而冯羽递到我面前的却不是工具，而是一个戒指盒。
　　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打开戒指盒的手指有些颤抖，抬头看我时脸上毫无情欲，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我以为我会在一个更正式更盛大的场合和你求婚，比如说等我们再赢得春季赛总冠军的时候……”
　　“对不起，我没有准备音乐和玫瑰，也还没有想好一段深情的求婚词……”
　　“我多冒昧啊，一直把你视作天上的月亮，那样美丽高贵，却又一心想把你娶回家，一直都想，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能有幸和你共度一生……”
　　“那也将是我无比的幸运。”我主动伸出手指穿过那枚戒圈，与冯羽一样噙着泪笑，然后抱在了一起。
　　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于是我第一次晚上没有回家，我妈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第二天飞快地和张老师拟定好了订婚宴的事宜，时间定在了天气最好的四月底。
　　变故却来得更快。
　　一个月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直心仪的苏黎世实验室发来的邮件，之前他们始终没有通过我访问学者的申请，现在突然发来邀请。
　　我和导师都很兴奋，Leon教授是我目前研究方向最顶级的大牛，前三篇奠基性的文章全是他们实验室发表的，如果我有幸参与到他们的项目里，用我导师的话说，等我再回来几乎可以把国内实验室的研究水平整体提高一个level。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过的机会。
　　可当我激动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冯羽时，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雀跃，只问我：“要去多久？”
　　我察觉到冯羽对于分离的不高兴，解释道：“保守估计两年可以结题，但如果我不娱乐不社交，一心埋头干活的话，也许一年半就能回来。”
　　冯羽抿抿唇没有说话。
　　我靠在冯羽身上，继续哄道：“订婚和婚礼的时间我都能回来，甚至周末我也可以飞回来，反正飞机上的时间我也可以用来工作和休息。”
　　“那你还做个屁科研。”
　　冯羽第一次在我面前说了脏话。
　　我呆了呆，意识到冯羽是真的生气了，紧张地抱住他，冯羽既没有回应我的拥抱，也没有推开我，只是低头看我，嘴角一抹自嘲的笑：“任湫，你是在玩弄我吗？昨晚还同我那样柔情蜜意，今天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我推开，跟我各奔前程？
　　我急道：“不是的，我的人生规划里一直是有你的，你看我导师和师母也是长期两地分居，但是他们感情一直非常好……”
　　眼看冯羽的表情越来越冷，我慌忙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下去。
　　冯羽本能地回应了几秒，又轻轻将我推开，笑得更无奈：“是你主动叫我食髓知味了，现在又要同我柏拉图？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小狗。”
　　我松开手臂，后退了一步。
　　冯羽抬手来擦我脸上的眼泪：“我一直理解你的理想，可是你想拯救全人类之前，能不能先爱一个具体的人？”
　　我咬了咬唇，一字一顿：“我是爱你的。”
　　冯羽闭上眼睛：“是我的问题，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在一起之后我们会是两地分居的状态，我凭什么不让你走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羽又开口道：“其实我也意识到年后这段时间对你的迷恋已经影响了我的比赛状态，我们就暂时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思考我们的未来……”
　　这分明是要分手的意思，我瞬间失去所有理智，近乎卑微地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我了？”
　　冯羽一动不动，笑得很绝望：“是你不要我了，任湫。”
　　我忘记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余音来找我的时候，我依然坐在浴缸里呆呆流泪：“他那么喜欢我，把我当成天上的月亮，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分手呢？”
　　“那你把他当什么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吗？”
　　我怔怔地看着余音，听她继续道：“他是Wing神，也是身披光环站在神坛之上被无数粉丝仰慕的人，凭什么你觉得这样临时通知一声，他就必须配合你完成两年的异地恋爱？”
　　“湫湫，对于爱情和婚姻，你太想当然了，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总是要舍一头的，现在很明显，你就是把冯羽舍弃了。”余音把毛巾递给我，“但是没关系，湫湫，冯羽也没有放弃比赛，选择退役跟你去苏黎世，说到底你们的选择是一样的。”
　　最后余音自己咬起牙来：“妈蛋，我嗑的CP居然一个恋爱脑都不是，你们不BE谁BE。”

　　因为担心我的状态，我妈决定先陪我在苏黎世住一段，我不希望我妈自己在国内瞎担心，便答应了。
　　飞苏黎世那天，张老师也来送我，笑得很豁达：“没关系，孩子，你们都这么年轻，等你回来还是有可能再续前缘的，只希望他再打出一些成绩，到时候还能配得上你吧。”
　　我到苏黎世以后，冯羽第一次在赛场上摘下了口罩，然后“电竞小说男主”、“电竞男明星”、“漫画里走出的电竞选手”，各种高清返图迅速登上热搜霸榜，比赛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赛事官方直播的观众数已经超过一千万，这还没有算上各个二路解说的直播间。
　　冯羽也没客气，直接一波澜“五杀”，斩获了所有围观群众的芳心。
　　我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杨麒的推手，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冯羽就这么铺天盖地的火出圈了。
　　赢下比赛以后的采访席，主持人疯狂赞叹：“Wing神今天太帅了吧？”
　　冯羽举起话筒淡淡道：“常规操作而已。”
　　主持人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操作。”
　　冯羽看了看主持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帅么？帅有什么用？”
　　阿赛嘴快接口道：“还不是被人甩了。”
　　声音不大，但还是从旁边的麦克风传了出来。
　　热搜再一次爆掉，这次的词条是“她好像月亮”，老粉丝迅速知会，Wing神被月亮甩了，于是Wing神苦恋月亮，重获月亮，又失去月亮的故事被四处传阅。
　　除了技术和颜值，冯羽又多了一个极具爆点的人设——“被雨淋湿的小狗”。
　　一时间冯羽简直风头无俩，各种代言邀约纷至沓来，除了比赛，各种广告、红毯、综艺……那段时间我只要一打开手机，几乎各大平台上全是冯羽的脸。
　　不得不说，这脸真是越看越好看啊。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冯羽，只是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对他负责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好在冯羽同张老师和解后，现在开窍了，四处露脸，还同直播平台也签了约，除了比赛、训练赛和通告，几乎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直播，而我电脑的后台就可以一直挂着他的直播间。
　　虽然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但他晚睡晚起和我早睡早起的节奏倒也一致。
　　他在巅峰赛的时候我在看文献。
　　他在训练营的时候我在刷瓶子。
　　他在小游戏的时候我在处理数据。
　　……
　　和从前透过隔音玻璃看他的时候很像，但一切又都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其实冯羽的所有时刻表几乎都是公开透明的，大家都看到这个人，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基本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了比赛里头，毫无私生活可言。
　　当访谈中提到这个问题时，冯羽回答得很真诚：“我们电竞选手，打不出成绩就什么也不是。”
　　而当访谈再向他确认分手原因时，冯羽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不是不爱了，而是分开对两个人都比较好。”
　　我做到了我说的不娱乐不社交，一心扑在课题上，只希望早点回去的时候冯羽还在原地。
　　也许是版本适配度高，也许是五人组的默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春季赛Smile几乎都处于一种霸者的统治地位，十五连胜直达总决赛。
　　当冯羽获得春季赛常规赛最佳选手以后，又是屠版的新闻，那一天冯羽没有时间开播，直播间也被粉丝们刷爆了礼物。
　　杨麒给我转发了这些新闻，然后文字发送过来：“你看到了吗，所有人都在见证他热烈的青春，所有人都爱他，除了你。”

　　38
　　这位30岁男性的幼稚言论使我感到震惊。
　　余音对此解释：“嗑cp嘛，哪有不疯的。”
　　然而，第三大cp粉头子沈籍却叛变了。
　　一天下班回家，我意外地看到沈籍出现在我家客厅，我妈一直眉头紧锁，见我便起身：“你们俩亲自聊聊吧。”
　　沈籍的脸上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永远温和、永远波澜不惊的笑容，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把工作重心移回了欧洲，我来，是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也认真地看着沈籍：“沈籍，我很尊重你，我不会认为现在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就低人一等。但是，我愿同你一直保持友谊的前提，是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发展为两性关系的可能。如果你现在是抱有这样的想法，我只能说抱歉，不会再把你视为我的朋友。”
　　“该死。”沈籍近乎失态地起身背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面向我，“我告诉你我能给你什么。我可以永远以你为中心，永远跟随你的脚步，陪在你身边，反正我只需要一只手机一台电脑就可以工作。一直以来你妈妈给你提供的所有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都可以延续，你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为家里操半点心……”
　　“可是，沈籍，”我打断他，悲惨地笑了，“我这辈子不是一定要结婚的啊，如果不是冯羽，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走入婚姻呢？”
　　沈籍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送走沈籍以后，我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直感慨：“没想到小沈居然是你们当中唯一的恋爱脑，可惜了。”
　　而沈籍的到来验证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想，我立刻给任序打了电话。
　　“任家真牛啊，轻轻动动手指，就让我跟冯羽分崩离析。”
　　任序毫无负罪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小湫。”
　　“我和我妈都离开任家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你姓任，任湫，即便我们没有主动照拂，但是这些年你和易家受到多少这个‘任’字的庇佑，你妈和你叔心里都清楚。也许你觉得周围的人都待你千好万好，世界上怎么全是好人，根本原因还是你姓任，是谁也得罪不起的任家三小姐。”
　　我咬住唇，无法否认任序的话。
　　见我保持沉默，任序继续道：“任家的权势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是经历了多少代的积累，我们所有任家的孩子都必须在这个大框架下充分履行自己的义务，家世相配的姻亲，也是我们重要的责任之一。只是我比较幸运，和你二嫂自小情投意合，这一件事上倒圆满了。”
　　我冷笑出声：“二嫂原本的理想是开战斗机，现在却在高校做文书工作，在你这竟然算得上圆满了？”
　　任序沉默后开口：“这就是婚姻，小茹的确为我、为了我们两家牺牲了很多，我也会努力不让她感到失望和后悔。”
　　“你真骄傲啊，任序，可是你们如此权势滔天，当年调动了那么多最顶级的医疗资源，为什么最后我爸还是没了？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你们依然渺小脆弱得如同草芥一般。”我泪流不止，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相反，正是我这样的人，在一点点努力地拓宽科学的边界，在一点点努力地接近生命的真相，却遭到了你们如此的蔑视，依然只把我当做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当做你们家族联姻的棋子。”
　　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哭颤，任序语气急切起来：“妹妹，我没有蔑视你的意思，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我们选择沈籍，也不光是因为家世，而是认为他值得你托付一生。不像冯羽那混蛋玩意儿，居然敢提分手惹我妹妹伤心，若是沈籍，天涯海角他也会追着你。”
　　“那是因为我爱冯羽。”我冷静下来，“沈籍这样只是因为我不爱他，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爱上了他，也会转过来要求我牺牲点什么，就像你要求嫂子一样。”
　　任序语气无奈：“你有没有接近生命的真相我不知道，但爱情和婚姻的真相你确实是接近了。但是妹妹，到那时候你的任何牺牲都会是自愿的。”
　　“可是我不愿意牺牲啊，哥哥，我甚至不愿意为了冯羽做出牺牲。”我既绝望又坚定，“所以今天这个结果，我已经接受了，但你们也休想安排我的婚姻。我不会为了爱情牺牲理想，也不会为了家族牺牲爱情，我说清楚了吗，哥哥？”
　　挂上电话，我妈走进房间看我，默默地没有说话，无言对坐半晌才道：“我女儿咋这么牛呢，我可咋培养的呀？”
　　我破涕为笑，扑进她怀里，询问：“您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吗？”
　　我妈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我女儿又不是一般人，我不会用一般的标准来要求你。虽然我也觉得沈籍更好，更能照顾你。但你喜欢冯羽，我们就选冯羽，我女儿乐意最重要。”
　　我静静靠在我妈身上，心里明白我妈和张老师都希望过一两年等我回去了，再跟冯羽继续谈婚论嫁。
　　可是我很忐忑，这样毫不犹豫舍弃冯羽的我，是否值得他如此长时间的等待呢？
　　回到书房，用电脑进入冯羽的直播间，北京时间已经超过了0点，冯羽结束了巅峰赛，正在排位房间里等待队友一起五排。
　　波波、阿赛和安安陆续都进了房间，还差小K的对局还没有结束，几个人正叽叽喳喳地催促小K快点。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登上了我尘封许久的王者账号。
　　直播间里，冯羽的手机立刻弹出一条“恋人已登录游戏”的提醒。他没有开摄像头，我看不到他此刻的反应。但直播间里的嘈杂声忽然消失，又瞬间爆发：“卧槽，渺渺姐！”
　　“快拉，快拉！”
　　“嫂子！快来！”
　　我的手机屏幕上是波波、阿赛和安安几个不断邀请我组队的提示。
　　我甚至听见小K一边操作，一边焦急地询问：“嫂子？嫂子在哪里？”
　　我始终没有接受波波他们的邀请，冯羽也始终没有邀请我。
　　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我转身回卧室，倒在床上，找到老丁微信：
　　“给我找个野王。”
　　老丁：“……”
　　我：“？”
　　老丁：“瑟瑟发抖.jpg”
　　我：“给我找个野王！”
　　老丁：“安排安排。”
　　野王很快上线，不知道是老丁特意交待的，还是孩子本身性格沉闷，基本上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Carry，偶尔发点信号。
　　我玩了两把瑶跟着他，都是速推局，没什么乐趣，就说累了要休息。
　　离开对局结算页面，扫了一眼好友列表，瞬间两眼一黑——波波、阿赛、安安和小K四个齐刷刷的“观战中”。
　　我赶紧用手机去到小K直播间，好在看到他们全都下播了。
　　冯羽呢？
　　冯羽的头像早就暗了。
　　直到第二天，微信终于弹出了冯羽的消息：
　　“在吗？”
　　我狠狠叹气，憋了快三个月，就问了这么一句？
　　于是回了个“在”。
　　冯羽终于又发来了两个字：
　　“借号。”
　　39
　　我的号本来就让冯羽玩了很久，这次也没多想又借给了他。
　　隔两天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借号，分明是没收了我的号！我再也不能去跟小野王双排了！
　　想到这点，我非常直球地给冯羽发了微信：
　　“你不带我玩，我还不能找别的野王带我了？”
　　冯羽回得很快：“你自己说要放弃一切娱乐，潜心学术的。”
　　我：“……”
　　脸好疼，这些小情小爱果然还是羁绊住了我在科学山峰上不断攀爬的脚步。
　　我兀自尴尬着，冯羽的消息又发送过来：
　　“而且你觉得老丁敢给你找【别的】野王么？”
　　我：“？？？”
　　小野王居然是冯羽？
　　好吧，果然是冯羽。
　　冯羽最后发了一条：“别胡思乱想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乖。”
　　然后，微信又陷入了沉默。
　　对话框里一句“可我想你”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我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我何止是此时此刻在想冯羽？
　　我又何尝不知道冯羽也无时无刻不在想我。
　　就像他直播间里一遍遍循环的《So far away》，我也一遍遍地在听。
　　可是想有什么用？
　　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表达出来的必要了。
　　还是继续加油干活，争取早点回北京吧。
　　但余音突然在微信上问我，想不想提前回去一趟，周末就是Smile的总决赛了。
　　我妈也想回去一趟看看我叔和大宝，我便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决定回北京呆两天。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冯羽，怕影响他比赛的心情。
　　为了陪我，余音第一次坐在看台的角落里看比赛，还是她主队的总决赛，一直悠悠地叹气。
　　小师妹也和我们一起，自信满满地告诉我：“师姐，你放心，Wing神这个赛季状态已经拉满了，今晚肯定妥妥拿下！”
　　其实不光是冯羽，阿赛、小K、波波和安安的状态都拉满了，而且默契程度无人能及。对面针对冯羽和波波，阿赛和小K双C就能充分发育起来carry；对面针对双C，冯羽和波波就更是如鱼得水，大杀四方。
　　最后以4:1的战绩迅速拿下总决赛。
　　我含笑看着的大屏幕，舞台上身披队旗抱在一起的五个人。
　　真好呀，这是我陪你拿下的第二个冠军了。
　　漫天的金色雨飘落在舞台上，和靠近舞台的观众席。
　　可是我的座位太远了，属于你的金色雨注定无法落在我身上。
　　最后话筒又递到了FMVP冯羽面前，我看到大屏幕上冯羽扬起脸庞，让眼角的泪流回眼眶，然后笑着看向自己的队友：“这是我的第七个冠军，也是我们重组后的第四个冠军，首先我一定要感谢的就是我的队友，我们一定还会再拿很多很多个冠军。还感谢我们的教练组，感谢杨总，感谢俱乐部，感谢粉丝。”
　　“今天我还特别要感谢一个人，也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感谢过的人，就是我妈。我妈是优秀的人民教师，我也不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我希望我是令您感到骄傲的儿子。”
　　“最后，抱歉占用这宝贵的直播时间，我想澄清一些事情。网上一直有一些误会我女朋友的声音……”
　　正为张老师感动的我一愣，看向余音：“网上一直有人黑我？”
　　余音眼含热泪不耐烦道：“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看见？你听Wing神说呀！”
　　我继续看向大屏幕。
　　“我女朋友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儿。”
　　冯羽忽然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时嘴角勾起一丝笑。
　　“她不喜欢这种表述方式，我是说，我女朋友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类，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更善良的人，又那样充满智慧。她绝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利己主义者，她从不畏惧牺牲，她在游戏里总会一遍遍地给队友挡伤害，她永远是把自己放在所有人之后的。”
　　冯羽的声音哽咽起来。
　　“现在也并非是我被抛弃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有多爱我，她牺牲掉的是她自己的爱情，而她之所以选择牺牲掉她如此珍视的东西，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泪水已经迷糊了我的视线。
　　他什么都理解，什么都明白。
　　只是Wing这个名字注定他也要立于自己的神坛之上，无法追随我在世间奔赴的脚步。
　　一片黑暗之中，我哭到身体开始忍不住轻轻颤抖，余音察觉到后立刻将我搂住。
　　小师妹却突然站了起来，挥动手臂疯了一样大声喊道：“Wing神，师姐在这里！师姐来看你了！”
　　又去夺旁边粉丝的荧光棒，不断挥舞：“Wing神，师姐在这里！师姐在这里！”
　　“渺渺兮？是渺渺兮吗？”
　　周围的粉丝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也都站起来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加入呐喊的队伍：“Wing神，渺渺兮在这里！渺渺兮在这里！”
　　“Wing神，渺渺兮在这里！”
　　像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大屏幕的镜头也切了过来，我看到自己周围的手机灯光亮成一片小小的星海。
　　舞台上的冯羽，也在这边小小的星海之中，看见了他的月亮。

　　可是距离太远了，冯羽从舞台上冲到这看台角落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坐在停车场抽泣不止的时候，车窗被人敲了两下，是杨麒，我摇下了车窗。
　　“你这样开不了车，我送你回家。”
　　我迅速抹抹眼泪：“不用，我等余音。”
　　余音还留在现场，阻止冯羽再不顾一切地追出来。
　　“没想到你会回来。”杨麒没打算离开，“也没想到你会逃走。”
　　我抹着依然不断落下的眼泪：“今晚的主角是他们五个人，我不想模糊这场胜利的纯粹性。”
　　杨麒叹了口气：“真的是，难怪能把那小子迷得死死的。”
　　“杨老板！”余音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我跟你说，我这个cp粉头子都要脱粉了，任湫什么时候这样哭过啊，这几个月哭的比她前二十年都多。”
　　杨麒只无奈地笑。
　　小师妹也跟余音一起，看到我先道歉：“对不起，师姐，我实在没忍住……”
　　我摇了摇头，余音宽慰她：“没事儿，不怪你，要不是我虚长了这几岁，我早拉着你师姐冲上台了。”
　　又向杨麒道，“得，又折腾了这一出，还麻烦您善后。”
　　杨麒一路目送我们离开，我向余音和小师妹道：“把我在小区门口放下，你们还可以回去参加Smile的庆功宴。”
　　余音道：“你都哭成啥样了，我哪有心思去参加什么庆功宴呀？”
　　小师妹也附和：“Wing神我喜欢，但我突然发现如果带入师姐的男朋友我就不喜欢了，我还是更喜欢给师姐剥柚子的那个小男友。”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去帮我看着他吧，我这不用担心，我妈在家呢。”
　　余音亲手把我交给我妈，才带着小师妹离开了。
　　我妈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叹气道：“我刚还跟你叔聊，我们闺女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情劫的。”
　　我叔立刻应和：“可不是。”
　　我忍俊不禁：“那您不成王母娘娘了？”
　　我叔又来一句：“可不是。”
　　引得我妈眼睛直瞪他。
　　“咳，”我叔清了清嗓子，向我道，“这么多年，叔也没跟你好好谈过心，今晚就多说两句。小冯这个孩子，我们还是很看好的，一方面你们俩真心相爱，这个不用多说，另一方面，我们两个家庭也很支持，所以将来你们要是跟你薛老师一样的婚姻模式，完全是可行的。那么这个阶段出现的问题呢，主要是小冯对你的突然离开无法接受，产生的应激反应，完全可以理解嘛，你们俩再好好沟通一下未来怎么规划，我和你妈一定是大力支持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任家那边。”
　　我妈面色凝重起来，听我继续道：
　　“我担心任家会出手，干预亚运会的参赛名额。”
　　今年的亚运会，第一次将王者荣耀列入正式比赛项目。
　　这是一次代表国家出征的机会，是获得主流社会认可的康庄之路，是整个电竞圈无与伦比的光辉和荣耀。
　　以冯羽的实力和他目前取得的荣誉，让他去参加亚运会，原本是毋庸置疑的。
　　可王者荣耀是五个人的比赛，到时候代表国家队上场的一定不会是Smile的五个人，若有人成心做文章，只说冯羽同其他四个人适配度太差，打不出效果，便可以把冯羽换掉。
　　这些都是在停车场，余音回来之前，杨麒同我聊的。
　　我也敏锐地猜到，这背后有沈籍善意的提醒。
　　“我不信任家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我妈摇摇头，又咬牙道，“但为了张老师，我必须去一趟任家。”
　　聊完心事，各自回房休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甚至吞了一课安眠药，也没能成功入睡。
　　我知道我的心想去哪里，那个地方近在咫尺。换好衣服，我翻出冯羽家的钥匙，出了门。
　　家里没人，我打开灯，一切都还同我离开时差不多，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我的文件夹，还有收藏的网址都没被动过。
　　冯羽今晚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我决定边工作边等他。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间被人抱起，穿过几道门，被放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冯羽……”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酒味，在唇齿间缠绵。
　　“任湫，我好想你。”

　　40
　　我紧紧抱着冯羽的身体，再也再也不想放开。
　　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手指，还有我大腿上被浴缸磕伤的淤青，都被冯羽视若珍宝般一遍遍亲吻着。
　　长久的分离使此刻短暂的欢愉显得更为珍贵，
　　我们谁都不愿离开彼此，直到力竭，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清晨的日光再次照进我的眼帘，我抬起贴在冯羽胸前的脸，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把遮光窗帘拉上，想让冯羽再多睡一会儿。
　　忽然被人从背后轻轻拥住，细密的吻落在耳边：“怎么不睡了？”
　　“睡。”我勾起冯羽的手，继续去床上睡。
　　却低估了年轻人的体力和欲望。
　　当冯羽再次把手伸向床头柜抽屉时，我按住了他：“你没有想过，用孩子那我留住么？”
　　冯羽动作未停，回答思路很清奇：“我都留不住你，还指望孩子能留住你？”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第二天，是冯羽送我去的机场，这一次送行的人更多，除了余音，杨麒带着阿赛几个也来了，小K依依不舍地叮嘱我，在国外要好好看他直播，认真学习技术。我含泪答应。
　　我让我妈在家再多待一段时间，一个人飞回了苏黎世，继续投入不算轻松的科研工作。
　　冯羽的日程也被排了个满满当当，用杨麒的话说，冯羽爆火带来的流量红利辐射了整个王者电竞圈，实际上目前许许多多的相关从业者都是靠他那点儿名气养着的。
　　我依然习惯把冯羽的直播间挂在后台，而回苏黎世后第一次进入直播间时，冯羽笑着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了句“欢迎用户3073111。”
　　果然，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就这样，我和冯羽进入了一种网恋模式，大概就是每日三餐的分享，每天睡前的视讯，非常非常偶尔地带我玩两把王者荣耀。
　　诡异的是，我和冯羽双排或者五排的时候，都是非直播时间，但总是有人能获取我们的对局视频，然后剪辑成甜蜜集锦传上网，画面上贴着各种爱心和星星眼，音乐也是甜到发齁，在视频网站上播放量惊人。
　　冯羽猜测这个叫“赤壁cp原地结婚”的up主是我们的游戏好友，通过游戏观战获取的对局视频，可是各自排查了一遍始终没有揪出来。
　　我这边最大的嫌疑就是余音和小师妹。
　　余音很无语：“你觉得我能有那个耐心一帧一帧地去给你们的画面贴爱心？”
　　小师妹很委屈：“师姐我都快被薛老师压榨死了，哪有功夫观战你呀？”
　　我又翻了翻列表里所剩无几的好友，总不能是沈籍吧？
　　打死我也不信。
　　冯羽最怀疑是杨麒的手笔，找他对峙时，杨麒反问：“视频最后带货了吗？打广告了吗？有任何变现的可能性吗？”
　　没有，纯纯的粉丝为爱发电。
　　所以也绝不可能是杨麒。
　　一桩案子悬而未决，直到有一天热搜上挂了一条“美女解说语嫣小号被扒”，众人才惊觉，这位“赤壁cp原地结婚”up主居然是语嫣大美女。
　　冯羽的超高人气给王者赛事带来的巨大流量，语嫣也是获益者之一。绝对专业的表现和极其出挑的美貌，使语嫣也收获了大量粉丝，微博关注量已经突破五百万。
　　于是所有人都震惊了，评论和转发已经没有文字能表达这种震惊，只剩下满屏的“？？？？？？？？？”。
　　掉马以后语嫣倒是坦然地发了微博。
　　“你们盘算盘算，Wing神和渺渺兮的哪次名场面我不在场？绝对的超一线吃瓜啊！那糖和玻璃渣都是他们亲手往我嘴里塞的！还有谁还比我更配嗑这个CP！渺渺姐A爆啦！”
　　再有记者为了这事儿采访到冯羽，后者只悠悠叹了口气：“没办法，讨人喜欢就是我女朋友的宿命。”
　　用户3073111评论视频：“大可不必！”
　　在这期间，冯羽顺利进入了亚运会的国家队集训。
　　我妈确实为此去了趟任家，但听说此行的结局是，我二嫂第一次在任家发了飙：“任序，你要是能干出来这种糟践事儿，我第一个瞧不起你！孩子立刻跟我回家改姓罗！”
　　于是7月份的亚运会我又回了趟国。
　　国外战队的赛训起步要晚了许多，中国队的实力可以说是横扫千军，在王者荣耀的领域寸土不让，最终稳稳当当地拿下冠军。
　　我和张老师坐在看台第一排，当五星红旗在冯羽头顶升起时，无言的骄傲使我们热泪盈眶，这一刻我们不再是张老师和任博士，我们只是冯羽的母亲和女友。
　　离场时，更意外地看到了后排观赛的爷爷，还有陪在爷爷身边的二哥和沈籍。
　　我忙上前打了招呼，又问二哥：“二嫂刚出月子，你怎么不陪着？”
　　二哥笑了笑：“你二嫂也恨不得亲自过来看呢。”
　　或许是因为上次谈话的内容，沈籍同我打完招呼以后，便礼貌地保持了沉默。
　　我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觉得爷爷和二哥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一种意外的担忧和心疼，便道：“苏黎世那边我妈安排得很好，请了华人阿姨照顾我，实验室的进度也能达到预期，你们可以放心。”
　　爷爷看着我，最终只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就好。”
　　亚运会结束后，冯羽风头更甚，杂志拍摄、颁奖典礼甚至电影客串，不停奔赴于各种镜头之下。这样无休止地工作了一个月，冯羽告诉我，他要来苏黎世一趟，休息几天，顺便和我商量他打算退役的事情。
　　他说他累了。
　　我相信冯羽对于自己的竞技水平一定比我了解得多，既然他认为自己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打比赛，激流勇退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所以对此我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心里只高高兴兴地盼着他来。
　　我要带他去苏黎世湖畔中世纪鹅卵石小径上散步，我要带他去喂湖面上成群的鸽子和海鸥，还有利马特河那些雪白的美丽天鹅，我要带他去苏黎世美术馆里看我最喜欢的那副女孩肖像，我要带他去吃我们实验室旁那家咖啡馆的早餐 ……
　　冯羽：“为什么是早餐？”
　　我：“因为午餐和晚餐都太难吃了。”
　　冯羽：“笑，摸摸头。”
　　一连几天我都沉浸在巨大和期待和幸福里，而且冯羽的生日就快到了，他应该会提出让我先回去一趟跟他领证吧？
　　这样想着，每天上下班的脚步都轻快地像在跳舞。
　　直到图书馆里响起的尖锐枪声，打破了这座校园的宁静。

　　41（完结）
　　这是一起随机射杀的校园枪击案。
　　这是在禁枪的祖国长大的我从未设想过的危险情况。
　　惊慌失措的人群开始往图书馆的出口奔涌。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三小姐，跟着我。”
　　一个其貌不扬的华人女生，简单的称呼我已经确认，是任家派来的人。
　　女生拉着我灵巧地避开人群的推挤，带我从卫生间的窗户迅速离开了图书馆，上车离开。
　　一面用手表联系外面：“别睡了英子，突发校园枪击案，枪已经响了五声，情况很糟，你去确认下冯先生的安全。”
　　我系安全带的手愣在胸前：“冯羽也在图书馆？”
　　女生迅速启动汽车：“冯先生是前天晚上到的，默默跟了您一天多，不知道在踌躇什么。”
　　我忙掏出手机想打给冯羽，女生立即制止：“我们还不清楚冯先生的处境，请不要做出任何容易引起持枪者注意的危险行为。”
　　冯羽为什么提前到了苏黎世？
　　又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
　　我要求女生把车停在路边，女生听话停下，却没有熄火。
　　我打给杨麒询问冯羽的奇怪举动，杨麒没有正面回答，让我和冯羽亲自沟通。
　　我很头疼，退役而已，不明白有什么需要他们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
　　我看向女生，后知后觉地询问：“你叫什么？”
　　“我叫鹏鹏。”
　　“是爷爷派你来保护我的？”
　　鹏鹏点头。
　　“英子也是？”
　　鹏鹏回答：“英子在国内就跟着您了，另一个一直负责保护您的同伴英语比较差，所以这次派了我来。”
　　我诚恳道：“谢谢你。”
　　鹏鹏也很诚恳：“不用谢，三小姐，我很贵的。”
　　我语塞片刻，又问：“你们有人跟冯羽吗？”
　　鹏鹏摇头：“三小姐，我们不是跟踪和监视，我们的任务是负责你的安全。这次是因为冯先生一直跟着您，才刚好一直在我视线之内。”
　　完全问不出所以然，我叹了口气，用手机查阅社交平台的相关信息。
　　得知整个射击过程持续了11分钟，造成了9人伤亡，最后是一名华裔男子趁歹徒不备，突然从大厅二层跃下扑倒歹徒，夺下枪支迅速踢远，保安立即一拥而上控制住了歹徒，警察也很快赶到稳定了局面。
　　扑倒歹徒时华裔男子右侧胸部中了一枪，已被紧急送医。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击脑海，我的心脏猛地突突跳动起来。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是焦急的德语：“是冯的紧急联系人吗？他现在受了重伤，请立刻前往大学医院急诊抢救室。”
　　鹏鹏立即发动汽车，我不安地握着手机。
　　右侧胸部中枪，远离心脏的部位，可能造成气胸或者血胸，但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给Leon教授打了电话，请他帮忙联系大学医院一切可能需要的资源。
　　赶到抢救室门口，一名医生立即出来询问：
　　“女士，我们需要他肝部肿瘤之前的就诊资料。”
　　“冯现在胸腔内的出血根本无法止住，我们猜测是他肝部的肿瘤导致了广泛凝血障碍……”
　　我脑袋轰轰作响，手脚冰冷麻木，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
　　医生看见我的反应，又用英语问了一遍：
　　“女士，我们需要他肝部肿瘤之前的就诊资料。”
　　“冯现在胸腔内的出血根本无法止住，我们猜测是他肝部的肿瘤导致了广泛凝血障碍……”
　　“资料在这□□鹏把手机递给医生，“刚从国内传过来。”
　　“是的，就是这个。”
　　医生转身又进入了抢救室，一道门在我和冯羽之间缓缓关上。
　　肝部肿瘤。
　　广泛凝血障碍。
　　在我虚脱倒地之前，鹏鹏把我扶到了椅子上。
　　我闭了闭眼睛，给张老师打去电话，后者只悲伤地“啊”了一声，只有意外和难过，没有震惊和绝望。
　　他们什么都知道。
　　杨麒知道。
　　任家知道。
　　张老师也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他不是要退役，他是要治病。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如何向我开口，把我拉入他毫无生机的未来。
　　他知道我小时候经历过那些暗无天日的煎熬，他不舍得让绝望再一次吞噬我。
　　于是他选择用自己羸病的身躯堵住抢眼，选择用自己本不久矣的生命，保护现场所有无辜的人。
　　何况，我也在那人群之中。
　　我泪眼模糊一遍遍地循环播放案发现场的视频，看冯羽从图书馆大厅二层跳下扑倒歹徒，就像从前他无数次用澜、用李白、用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场精准切C。
　　游戏里他几乎总能全身而退，但这一次他的代价是生命。
　　抢救室的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很抱歉，女士。”
　　“他还能和我说话吗？”
　　“抱歉。”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地聊过疾病和死亡。
　　我们还没有一起经历否认期、愤怒期、绝望期、接受期……
　　我们还没有认认真真地道过别。
　　我看向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庞，那么年轻，却毫无生机。
　　我一遍遍地亲吻他余温尚在的唇，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任由咸涩的眼泪流进我的嘴里。
　　他的伤口终于不流血了，因为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凝固在我们最相爱的时刻。
　　我就这样失去他了吗？
　　我没有。
　　只是他不会再说话，不会再亲吻我了而已。
　　我看向赶来医院的Leon教授：
　　“我要把我的爱人冻起来。”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就算最后张老师也来了。
　　她完全有立场也有权利带走冯羽，但她知道那样的话我会疯掉。
　　虽然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我已经疯掉了。
　　我们用私人飞机把冯羽带回了国以后，我把他安置在他的房子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在我们最相爱最熟悉的地方。
　　我没有失去冯羽，他还在，一直都在，只是不再同我说话，不再同我亲吻而已。
　　妈妈、叔叔、余音、轩轩……甚至二哥二嫂，像是约定好一样，轮流地、定期地来陪我，或者说，看着我。
　　陪在我身边最多的是大宝，一次次把狗绳、飞盘各种玩具叼到我面前，又一次次失望地在我脚边趴下。
　　我知道我已经身陷灾难之中，可是我并不想救自己。
　　我的问题在于，我不爱人类了。
　　看到他们痛苦恐惧，我只想说忍着吧，忍着吧，人生下来就是要遭受苦难的。
　　我爸可以死，冯羽可以死。为什么别人不能死？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而已。
　　就算没有病痛，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巨大不幸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你。
　　我对科学边界的探索再无兴趣。
　　我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冯羽，我现在不爱人类了，我只爱你。

　　而最后把我拉出深渊的人，是杨麒和沈籍，或者说，还是冯羽。
　　他们邀请我参加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予怀2.0正式上线了，这是全部用冯羽游戏数据设计的AI选手，又被冯羽训练了一年多，是Wing在王者荣耀世界里的完美延续。
　　语嫣近乎素颜主持了这场发布会，张老师、Smile全员、我父母、余音、小师妹、轩轩还有二哥二嫂全部到场，我还看见了Neo，看见了长风和老丁，看见他们身边坐着几乎整个王者荣耀电竞圈的职业选手，再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粉丝，坐满了这巨大的训练馆。
　　更像是一场隆重的葬礼，所有人的衣服都是黑色的。
　　但在舞台中央巨大的屏幕上，Wing依然是五彩斑斓的，甚至是闪闪发光的。依然如我初见时那般仗剑长歌天涯，如他巅峰时那般执枪肆意挥洒。
　　甚至声线都是冯羽生前的声音数据模拟的。
　　“梦想，是带领Smile夺得冠军！”
　　“还有……永远永远保护渺渺兮。”
　　予怀2.0将在巅峰赛时间持续直播，随机匹配队友参与巅峰赛，官方表示予怀2.0绝对拥有冯羽一样拿下巅峰第一的实力。
　　而其余时间，有一个账号可以邀请予怀2.0参与各种组队模式，不管是排位还是娱乐，或者开房间。
　　就是渺渺兮。
　　亲密度等级也可以一直升级下去。
　　坐在我身边的张老师开了口：
　　“家里的冯羽是死去的，这里的冯羽才是活着的。”
　　“孩子，让他陪着你，好不好？”
　　“对不起。”我哭着扑进了张老师的怀里。

　　因为是见义勇为的英雄，真正的出殡仪式，中瑞两国都致以最高规格的敬意。
　　葬礼结束以后，我选择回到了苏黎世，Leon教授送给了我一个细胞培养皿。
　　我含泪谢过，这是生物学家的极致浪漫，只要足够的营养，冯羽的细胞可以在我的培养皿里永恒地分裂下去。
　　培养皿里是冯羽的物质，王者荣耀里是冯羽的灵魂，这一生他都可以与我为伴了。
　　意外地是，沈籍又出现在了我家的客厅。脸上不再是上一次的动情，只剩下商人的冷静。
　　沈籍再一次向我求婚：
　　“把你所有的资源给我，易家的，任家的，还有冯羽给你留下的，把你所有的资源都给我，我能保证让这个游戏永远经营下去。你知道的，就像乔丹之于篮球，只要有人还在玩这个游戏，Wing的名字就会一直闪耀在每一个游戏玩家的心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现在向你求婚，也并非在渴望你的爱意，你大可以把婚姻看做两个毫无关系的男女之间最稳定的契约。我不会要求你履行任何夫妻义务，我们甚至可以永远分居，当然我也可以保证自己对婚姻的绝对忠诚，不管你在不在乎。
　　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学术，祭奠你死去的爱人，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然后把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就行。
　　你也不必担心我食言，任家、易家还有余家，都会让我付出我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也一如既往地诚恳答复：
　　“沈籍，我明白，你现在把自己当作一个赌注、一场交易，放到我面前，用最□□最充满算计的话语，掩藏的是你背后最诚挚的心意。
　　但我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柔弱无能，需要仰仗另一个男人，来维持我爱人的声誉。
　　我的余生，将尽我所能地在科学这片土地上埋头耕耘。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幸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点的贡献，我相信，人们会记住我。
　　喜欢庸俗爱情故事的世人，也会记得，我有一个爱人，我为了他终身未嫁。
　　而这个爱人，过去是一个电子竞技项目里最传奇的存在。
　　他曾经让十几亿人都看到了他热烈而无畏的青春，然后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里。”
　　冯羽，我依然想拯救人类。
　　我依然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