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箭凋零》纳兰澈雪

2、断绝

　　“师兄，你还好吧”

　　带着一身的疲惫与伤痛，他被安置于这间灵堂。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那日，他负着伤，却没有摔下马。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故意放任的心思，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没有顺势放弃。

　　理由很简单，因为即使他放弃，师弟们也自会听从师父的意愿继续追。
　　虽然以雪山飞侠的功力，还不至于让师妹受伤，顾不周全。
　　但是，他同样在意师弟们的安危。

　　雪山飞侠固然有过人之处，却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对师弟们有情，那人却绝对不会。即使因为那是小师妹的同门。

　　在那人的理念里，无所谓师门，无所谓亲情。
　　他知道，本就是独行特立习惯的人，是无法体会到亲情的羁绊是何许。

　　所以，他必要受伤，且，必要坚持。

　　心口，是撕裂了般的疼痛。
　　不顾师弟们让他包扎的建议，这场戏，他一定要演完。

　　……

　　直到失去知觉，他才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一般，重重坠马。
　　他并不在乎自己是怎样落地的。就算死了、残了，那也没什么。

　　在他心里，小师妹是他所有的一切。
　　虽然他放不下师父，放不下师门。可是，失去了她，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但就算这样，再怎么不舍，他也应该放她自由的。
　　因为，他是那么地喜欢看她笑逐欢颜的样子。

　　往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小师妹总是冷冷的。
　　虽然他知道她也关心他，也未必就是亲情那么简单，但至少不会是后来那个样子。

　　三个月的某一天，有人飞书挑战门派。
　　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师父如临大敌，要大家全神戒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在面对众多弟子纠缠的时刻，他飘身而走，没有带走他想要的，却也没有铩羽而归。

　　——他带走了小师妹，门派上下所有人的“宝”。

　　那三个月，小师妹不知道是怎样过的。
　　但他知道，小师妹的性子，宁折不弯。
　　纵然他们无能，查不到他们的行踪，小师妹也决计不会屈服于强势。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他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小师妹和他并肩而立，只有看着那人的眼光，才是轻轻柔柔。
　　而看其他人，包括师父、师弟们，还有他自己的眼光，仍旧是清清冷冷。

　　他很奇怪，自己心底并无一丝醋意；反而，泛起的，是一种释然，一种欣慰。

　　他知道，自己的境界无法与小师妹相配。
　　那么，与其让她留在这里，清高一世，郁郁孤老；
　　或者，等到师父和她冲突的一天，不如随着因缘际会，就此消失。

　　所以他心里即使痛，也一定要帮助她，完成她的心愿，完满她的人生。

　　他希望，师妹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和天下每个女孩子一样，有属于自己心仪的人儿。
　　然后，相伴白首偕老。子女绕膝，幸福终身。

　　然而，师父并不会同意这么做。师父有他的理想，他也常常把这种理想，架空在他女儿身上。
　　但显然，小师妹并不与他同途。似乎从一出生，他们父女之间就是两世。分属两个天下。

　　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一直无心去过问别人的家事。
　　尽管他自己有偷偷遐想过，可以和他们成为一家人。但就算梦想可以成真，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因为他想，必是有什么让人伤心、不愉快的事情，才足以让父女成仇。

　　所以，他的放逐，足以让师父勃然大怒。以至于他性命顷刻，都没有因此消气半分。
　　他不能动，只能听。听着师父急促的呼吸，呼喝的促语，他心里的难过与自责，无法形容。
　　但他没有选择。在师父和小师妹之间，他只能选择成全后者。

　　师父盛怒之下不至于给他胸口补上一掌，但他却恨不得如此。
　　因为师父发完脾气，语声依旧不稳，却叫人将他抬了下去。说从此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瞬时万念俱灰。
　　虽然早知如此，他却依然没有退路。只道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所以，他用尽了所有力气，仍是挣不开视线。却终于说了句：惭愧。

　　不及众人反应，他自断经脉，鲜血便流了一身。
　　耳边由惊呼变成绝望的失声，他却只想微笑。

　　左侧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
　　不知道为什么，从出生开始，他就只有一只眼睛会不自觉流泪。
　　或许，是上苍留下另一只眼，为了让他足以看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