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清勤

9、第 9 章

　　得到李旷应允后，齐祈控制不住雀跃，到了议事营帐，如常和其他将军问了安，最后来到匡则面前，笑意盈盈提高了音调：“匡参将好。”

　　匡则读出齐祈的笑容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同李旷说了收徒的事，并且李旷也已经同意了，匡则假装不悦道：“喊错了，重新喊。”

　　“师父好。”齐祈立刻改口。

　　不等匡则应声，李旷先开了口：“你这拜师未免随意，不该跪下奉杯茶？”

　　“我又不是老古董，咱不兴这个。”匡则生怕齐祈照做，忙出声阻止，又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玉佩递给齐祈，“不过作为师父，礼物还是应该备下的，诺，这个给你。”

　　齐祈虽不懂玉石，但是肉眼都能看出这玉的透凉，想来价值不菲，摇手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

　　“这可不是让你穷的时候换银子的。”匡则抓过齐祈的手腕，把玉拍进齐祈的手掌，“收好了，日后可以凭它去匡府找我，当然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带着它去匡府求助，守门的自会为你安排。”

　　一位年纪略长，从小看着匡则长大的岑姓副将见匡则认真，不禁好奇：“你这混世子，怎么突然对齐祈上起心来。”

　　“岑伯伯这话说的，我向来爱惜人才。”匡则故作委屈地回答。

　　自齐祈凭一己之力抓了堰川奸细回来，促成前几日的大收获，在军中有了些名声，加之又是李旷亲兵，常常跟在李旷身边，是以在场的将领都对齐祈充满友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恭喜匡则的，也有恭喜齐祈的。

　　李旷看着嘴角始终上扬的齐祈，觉得痴傻。

　　认徒弟的小插曲结束，李旷让齐祈把信拿出来，交于众将领传阅：“这是皇上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褒奖圣旨，昨晚刚到。”

　　“奇怪，既然拨了赏银，为何没有和圣旨一块带来，且要晚上半个多月。”匡则最后一个看完，把信折起来放回信封，递还给李旷。

　　“许是放在年节，增添喜气吧。”有人揣度着圣意。

　　讨论结束后，李旷特地喊匡则留下：“你可有事瞒我？”

　　“何事？”匡则反问，随即笑嘻嘻道，“该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你的人，你——”

　　“果真无事？”李旷又格外严肃地确认了一遍，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匡则热心，对下面士兵和善，指教提点都是常有的，可像今天这样又是让人改口喊师父又是送玉佩属实是反常。

　　“你今日怎的这般啰嗦。”匡则打量了李旷一眼，“该不会你真的舍不得吧，我又不跟你抢人。就是觉得与其让他自己瞎琢磨，不如花时间带带他，你又没有这时间精力。”

　　见匡则打死不松口，李旷也没再说什么。回去的路上，李旷心里琢磨着事，没注意到身后齐祈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回到营帐才发现齐祈眉心紧锁，整个人像灵魂出窍了一般。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开心？这会儿又愁云惨淡的?”李旷出声打断齐祈的神游。

　　齐祈抿了抿唇，又拘谨地看了一眼李旷，最后心一横道：“大将军，为什么刚刚论功，匡参将不在嘉奖的人里。他是和您一起审的奸细，和您一起彻夜探讨，又亲自带我们去劫堰川的冬资，明明功劳很大。”

　　“呵，这么快就护上了，卜舟可真没白收你这个徒弟。”李旷轻笑，他也不能解释什么，只叮嘱道，“这些话别对卜舟说。”

　　虽然不知道原因，齐祈也能听出话里藏有玄机，认真点头。

　　事实证明，匡则确实不对劲，前几天李旷还没发现异样，直到第四日早上晨练，齐祈脸上有明显伤痕，追问下才知道是这几日匡则教他骑马摔的。

　　“冬日袄子厚，摔摔没什么的，就是昨儿没护好脑袋，擦地上了。”齐祈解释。

　　“寒冬腊月，手脚僵冷，学什么骑马，待来年开春有的是时间。”李旷不信匡则会不知道这季节不是学骑马的好时候。

　　“师父说趁现在没打仗，多学些，怕往后没有这些安生日子。”齐祈本人觉得没什么，觉得学本领哪有不吃苦的，没放在心上。

　　这样又过了几日，李旷发现齐祈眼圈开始发黑，追问之下，才知道除了当值、练兵，齐祈其余时间都被抓着用功，从兵法启蒙到各种战术，看匡则填鸭子的教法，恨不得齐祈明日就能带队作战。

　　当日下午，李旷就独自去找了匡则，开门见山：“发生什么事了。”

　　李旷这次语气笃定，匡则知道大概也瞒不过，最后叹气：“出去说。”

　　两人来到空旷处，并谨慎环顾了四周，匡则开口：“这场仗打到现在，你是怎么看的？”

　　“这一年多次交手，双方都有损耗，堰川虽伤了元气，但根基仍在，且占着地理优势，要想完全逼退堰川，换边境长年安稳，这场仗还有得打。若得天时地利，兴许明年能结束，若是慢的话，大概还需耗上个两三年。”显然这些话已经在李旷心里过了无数遍，回答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如果，”匡则停顿了一下，看李旷，“如果朝廷那边不想打了……”

　　“匡叔叔来信了？”见匡则点头，想来是朝堂已有议和的风声，李旷皱眉，少见的开始沉不住气，“我们付出那么大代价，好不容易如今形势在我方。这次若不能将堰川彻底打服，不稍三五年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匡则没有说话，他不用说话，他们都很明白，这个时候是最适合谈判的时候。当今皇上当年也是亲征南北的，怎会不懂行兵，只如今多了朝堂平衡的考量，百姓安稳在利弊得失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用对齐祈拔苗助长式教导。”李旷理解匡则的心机则乱，柔声提醒。

　　匡则低头苦笑了一下：“难得他有良将所需的资质，我私心希望他能尽快成熟，可以成为你的得力战将独当一面，更私心希望在朝廷下决心之前，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出手。”

　　匡则没想到在自己说完这话半个月后，朝廷就派了人来，随他一起到的圣旨明确写着“奉旨监军”四个字。李旷带众将军跪接了圣旨，派人领监军去发上次的万两赏银。

　　送走监军，众人沉默着回到营帐内，在极低的气压下，四十几岁的赵都尉最先沉不住气，愤愤开口：“皇上什么意思，派一个二十几岁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来指导我们怎么打仗？”

　　若在平日，匡则早就把这年纪安在李旷上，并大肆嘲笑一番，可现在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反而轻轻提醒：“赵都尉慎言。”

　　“以后当着秦监军的面，大家说话都谨慎些。”李旷也着重提醒了一句，毕竟军中人说话没个忌讳，更少接触宫里的弯弯绕绕。

　　李旷和匡则出门后默契的一起走向两人经常聊天的地方，到了空旷之地，匡则装不下去，低咒一句开骂道：“也不怪赵都尉，你看看这派来的人，我赌他兵法都没读完一本。那脸白的，同后院日日保养的妇人一般，像是能吃行军之苦的人吗！”

　　“这人什么来历？”京城的纨绔子弟，李旷没有匡则熟。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秦家的小公子秦芸，就是宫里很受宠的秦美人的亲弟弟。”匡则抬手郑重声明，“不过我跟他可没什么交情。”

　　“难怪容貌如此出众。”李旷了然点头。

　　匡则皱着的眉头越发紧了紧，开口吐槽：“你心可真大，这都什么时候了。”

　　“看他的样子，在军营也呆不长久，蹭个战功就回去加官进爵了，”李旷冷静道，“这样看来至少皇上短期内不会议和，我们还有机会。”

　　“我可没你这么乐观。”感觉告诉匡则，这人非常麻烦。

　　匡则抬头看见齐祈在远处徘徊，想必是看自己和李旷说话，不敢打扰就在远处等着了。匡则朝齐祈招招手，李旷顺着匡则的动作转身向后望，见齐祈已经一路小跑过来。

　　“师父，我得了十两赏银。”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一路过来冻的，齐祈的小脸红扑扑的，弯着眉眼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给匡则，“分给你五两。”

　　匡则接过，举着银子左右翻转：“我说怎么晚这么多日，看看，考虑的多周到，赏银成他秦芸初到军营，收买人心的道具了。”

　　“怎么，只你师父有？”李旷吃味地问齐祈。

　　齐祈看着李旷愣了一下，他觉得这次嘉赏人员里没有匡则，很替匡则不平，可李旷又嘱咐过不能说，才借着孝敬师父的名义，跟匡则平分赏银，所以李旷确实不在齐祈的分钱名单里。

　　可想到平日大将军待自己真的很好，齐祈只能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狡辩：“你是大将军，不缺钱的。”

　　李旷听了齐祈的说辞，表情难得有大幅变动，转头向匡则：“他匡家小少爷，京城纨绔，他还能缺钱？”

　　已经很少能看见李旷失控的表情，匡则阴郁的情绪被驱散不少，在一旁看起热闹。

　　“那……”齐祈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块银子，递给李旷，“那这块给您，但您要找我二两，我答应了跟雷哥他们分的。”

　　匡则看着李旷精彩的表情，直接笑出声来，这徒弟收得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