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清勤

3、第 3 章

　　齐祈得此殊令，欢喜不已，一上午都面带喜色，众将商议军务，他殷勤但又恰好的添茶倒水，服侍周到。不觉到了晌午，齐祈见众人仍围着沙盘讨论着，全无停下的意思，便悄悄退至账外，让执勤兵派人把饭菜送过来。

　　摆好饭菜，齐祈寻了个讨论并不那么激烈的空档，对李旷低声道：“将军，不若先用膳吧。”

　　李旷环视众人，点头应允，“也好，边吃边说。”

　　上将讨论军情，并不避大将军亲兵，但有旁人进出则会停下，齐祈虽才第三回随侍，但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见今日气氛严肃，讨论不绝，便知有重要事情发生，为了让将军们放心畅谈，索性不让人进出，一人在里面张罗，以免讨论被频频打断。

　　账内的将领知道是齐祈做主传的膳，其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上将走到用餐的桌边看着饭菜笑道：“以往的亲兵没个三五年，可没这样的机灵劲。”

　　“确实，不到一个月的新兵，能有这样的眼力劲儿和胆量，实属难得。”坐在李旷左手边，也是营帐内年龄最大的副将慢悠悠说到。

　　“何止是难得，简直是虎豹胆狮熊心，跟着这样一个冷面孔，还能乐呵呵的，我是未见过有第二个。”一个年纪只比李旷大几岁的年轻将领说着话在李旷斜对面落了座。

　　一句接一句的打趣，惹得齐祈越来越拘谨局促，不安地瞟一眼李旷，又很快低下头去。

　　“叔伯们再奚落下去，他的胆子就要被吓没了。”李旷出声替齐祈解围。

　　却引来对面年轻将领的惊讶：“您这是……护上了！”

　　李旷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片刻的轻松后，桌上的话题又回到战事上。

　　齐祈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抓紧去收拾茶盏，收拾完来到沙盘处，歪着头看了起来，看了半天，还是只能分出个敌我区块，实在看不出他们说了一早上的布局回防。

　　吃过午饭，众将领又聚在沙盘边开始讨论，这一讨论又是一整个下午，入夜才散。而回到自己营帐的李旷也没有同以往一样开始看些兵书典籍，而是把边境图摊在了桌上。

　　一整天的紧迫感让齐祈觉得压抑，看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不难猜出是敌国又开始有动作了。眼下齐祈除了偶尔的添茶，其余时间都只静静站在边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了李旷的思绪。

　　又过了半个时辰，烛火跳动之势愈大，齐祈忙在炸心前取了剪刀来修剪，李旷抬眸看了一眼道：“不早了，你回吧。”

　　“大将军，我不困，我就在边上听您差遣，保证不会出声打扰您。”齐祈利落的罩了灯罩，放下剪刀，退回原来站的位置。

　　李旷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低下头去，指尖轻点着图纸，似是随口问道：“识字吗？”

　　“识……识得一些。”齐祈不知道李旷怎么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个。

　　李旷在图纸上比划的指尖转移到桌子边的那叠书上，并从中间抽取了一本递给齐祈：“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这个，里面有沙盘配图和解析。”

　　一定是自己白日盯沙盘被大将军发现了，齐祈的小脸登时涨得通红，上前接过册子磕磕巴巴地道了谢。见李旷的注意力已经回到正事上，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才兴高采烈地翻书阅读。这一看不得了，里面有兵法以及该兵法在战事运用中的推演，有经典战例的记录和分析，当然也有李旷说的沙盘图，并且图边上都有解释该沙盘目前是什么局面，可以用哪些对策，以及采用这些对策后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可以说杂而精，且实战指导性极强。

　　站着不方便，齐祈便索性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忘了自己添茶倒水的本职。

　　李旷端起茶杯，发现是空盏才看到坐在地上的齐祈，面色一沉，放下茶杯道：“什么天气，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怕染了寒气。”

　　这是齐祈第二次看李旷动怒，第一次还是在台上选亲兵，那也是对着众人，如今单对着自己，齐祈本能地惧怕，顾不得李旷说了什么，忙站起身道歉：“对不起，大将军，属下看入了神，忘了给您添茶。”

　　看着紧张倒茶的齐祈，李旷一时语塞，他刚刚责备的哪里是倒茶的事。李旷自认这些年虽身处高位，但也并不骄矜，随他征战的其他将军，基本都是叔叔伯伯，最年轻的也比自己长几岁，就算他升了大将军，议事时若无亲兵随侧，自己也常有斟茶倒水的时候，更何况渴了自己倒杯水喝呢。

　　“你自己也倒杯热茶来喝，还有，不许坐地上，去那儿坐着看。”李旷用眼神示意了对面的小方桌，给出明确指令。

　　齐祈又是一愣：“这……这不合规矩。”

　　“要么回去，要么喝杯热茶坐着看书。”李旷没什么耐心地直接打断了齐祈的话。

　　齐祈哪里肯放下手中的书，忙遵照指令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认认真真喝了，坐到桌边去看书，坐下的同时还不忘转头偷瞄一眼李旷的神色。

　　李旷察觉，微微勾了勾唇角，顺手摊开了另一张图纸。

　　只片刻功夫，齐祈的注意力就又都被册子里的内容给吸引了过去，甚至投入的用桌上杯盏来做辅助理解的道具，来回摆弄。齐祈把回去就寝的时间延后了一炷香又一炷香，怎么都不愿放下册子回自己的营帐，直到李旷松口同意将册子借他带回去看，齐祈这才千恩万谢的结束了今日当值。

　　至此以后，晨练的内容又添了一项请教兵法，只要逮到空隙，齐祈就把前一天遇到的问题拿出来请教。齐祈好学，李旷也不吝指教，齐祈的进步肉眼可见。

　　“大将军，我们是不是要开始打仗了？”又是齐祈随侍的日子，从议事营帐出来的路上，齐祈小心翼翼地打探，如今在李旷身边，他越发自如了，什么都敢问。

　　事关军事机密，李旷还没被人当面问过这个问题，脑子难得空白了一下，尤其是看齐祈的表情，看得李旷不知该骂该笑：“怎么，你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方派来的细作，得了情报、挑起争端，如今只等功成呢。”

　　“不不不！不是的！我不是奸细！”齐祈的双手在胸前摇摆，速度之快都摇出了残影，急红了脸辩白，“我就是……就是昨天，看到书里写着……写着……对书推算百遍……”

　　“不如实战一回。”李旷自然地接了后半句，甚至难得轻笑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吓傻了的齐祈习惯性问了这句，又后知后觉，“对哦，本来就是大将军的书，我怎么给忘了。”

　　“那是我9岁时写的，”李旷继续向前踱步，脑子里回忆起初入军营那两年，对战争的残酷一无所知，只满腔奋勇，“当时年幼，只看到马上威风，战场骁勇，迫不及待想验证所学。”

　　“9岁！”齐祈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控制好音量，话一出口，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用余光四下打量，离他们最近的站岗士兵表情没什么变化，那是不是应该没听到？齐祈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间快走两步追上李旷，压了声音道：“大将军，那本书的字体都是一样的。”

　　李旷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没有回答。

　　落后李旷半步的齐祈探身看了看李旷的表情，因为难以置信而磕磕绊绊地开口：“大将军，那书……是……是您的……笔记？9岁时候的笔记？”

　　李旷自然是不用回答的，答案是肯定的，齐祈跟在后面一路感慨，絮絮叨叨自己9岁在村里招猫逗狗，上山围野猪，掏鸟窝的英雄事迹。

　　李旷边走边听齐祈嘟囔，小家伙像是被刺激到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在经过站岗士兵，或遇到巡逻队伍的时候，这家伙还知道闭嘴，李旷这么想着，心里因为即将面临战争的愁绪因此淡了不少。

　　只是李旷没想到，在后面的当值时间里，只有两人的时候，这个“9岁”以及9岁带来的感慨一直在李旷耳边萦绕，似大头苍蝇挥散不去。

　　齐祈在李旷用完晚膳后，还特地告请了一炷香的假，回去把那本册子取了回来，双手递还给李旷。

　　“看完了？”李旷怪异。

　　“没有。”齐祈诚实回答，见李旷询问的眼神，解释道，“这是大将军9岁时的笔记，一直放在手边，一定特别重要，或者特别有意义，我怕万一坏了、丢了，我赔不起。”

　　齐祈不敢说的是他之前还跟同营帐的几人分享这本书来着，齐祈也没说是李旷的书，几人之间常有哄抢，幸亏自己盯得紧，册子才没有损坏，现在想想真是心有余悸。

　　李旷没有接，淡淡道：“你拿着看就是了，这里的都懂了，以后看兵书就容易了。”

　　听到兵书，齐祈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这个对大将军太重要了，还是还给大将军吧。”

　　李旷以前只看到齐祈勤奋，没想到对认定的事还这么执拗，淡淡一笑，接过书放在一叠书最上面：“书就放在这儿，你随侍的日子得空自己取了看，可好？”

　　齐祈都忘了道谢，只把头点的跟个啄米的小鸡。

　　自打知道自己看的是李旷的笔记后，齐祈一直处在魂游般地崇拜中，就在李旷以为齐祈还了书该消停些的时候，又听到齐祈那熟悉的语调：“大将军，您9岁……”

　　“闭嘴。”李旷揉着太阳穴：“我不想再听到这个数字。”

　　“好的，大将军，”齐祈很听话的点头，从善如流地做出更改，“您那年，那么小就能把这么多兵法知识串起来，那得看多少兵书啊？”

　　“……”李旷瞟了一眼研墨的齐祈，不太想搭理眼前这个魔障的人。

　　早早把人打发走，李旷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不少，但他没想到，齐祈一进营帐，就被等候的几人团团围住。

　　“大将军9岁怎么了？”

　　“大将军9岁发生什么大事了？”

　　“大将军9岁定娃娃亲了？”

　　面对逐渐离谱的提问，齐祈连忙打住：“不是，你们怎么知道的？”

　　“军营里都快传遍了，说你喊了9岁又捂住了嘴，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围住齐祈的几人开始猜测，而且边猜测边自我肯定以及相互肯定，于是画风逐渐跑偏，更加离谱。

　　齐祈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果然还是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