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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故 ...

  •   武林门派讲究长幼有序,李载贤身为大师姐,极少受人忤逆,更别说被直接推开。她的手停滞在半空几秒,而后默默收至背后,面上仍不动声色,冷淡依旧,瞧不出内心想法。

      应天派弟子们不满起来。一人大声说道:“这女孩怎么如此不懂教养?有意拜于我应天派下却还冲撞大师姐。师姐一腔好心全被她当成驴肝肺。依我看,她来历不清不楚,万一是魔教中人那该如何是好?我们也不能不明不白就把她带回应天峰上去,倒不如把她送到她亲戚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莫空青半跪在地面上,怔怔地看着爹娘的尸首。两人离世未久,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皮肤上依然带着莹润的光泽,嘴唇红润柔软,好似下一秒钟就会睁开眼睛,满脸笑意地呼唤她的名字。

      和爹娘在一起不过短短十年,虽然清贫苦累,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娘会抱着她坐在船头,看江上起起落落的水鸟,还会在河中打捞小螃蟹给她玩。爹则会站在旁侧,一边摇晃船桨,一边微笑看着她们嬉戏。

      离开爹娘之后,江湖中处处是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再无人这么爱她。

      莫空青心中一软,眼眶中簌簌淌下眼泪来,一颗接着一颗顺着脸颊流下,像是被丝线串起的珠子。将爹娘的头颅放在一起,两人生前恩爱无比,举案齐眉,死后也要长久相伴。莫空青对着爹娘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起身,用手背抹去眼泪,看向对她冷嘲热讽之人。

      那人只感觉眼前这小姑娘目光阴冷至极,像是一条毒蛇。他未曾想到莫空青看上去不过一船家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后退两步,求助似的看向李载贤,手指着莫空青颤抖道:“这……她……她……”

      此人名为方载海,前世便是李载贤座下走狗,唯李载贤马首是瞻,李载贤指东绝不往西。在李载贤出任掌门和将莫空青逐出应天派之事上都大展拳脚。偏偏极尽谄媚之能事,也没多得李载贤半分亲近。

      莫空青刚刚加入应天派他便处处使绊子。他们虽同为应天派四代弟子,却并非出自同一师父。应天派自应天真人开山立宗以来,广收徒弟,开枝散叶,不少能人慕名而来,很快成为天下第一门派。传至第三代共有三人得其真传,分别是逍遥道人、天松道人和玉成道人,三人并称应天三侠。其中天松道人出任掌门,和玉成道人共议门派大事。四代弟子大多是二人的徒弟,宋佩兰是天松道人之徒,方载海是玉成道人之徒。

      应天三侠中,逍遥道人武功最为高强,性格也最为古怪,隐居深山中一心钻研武学,不问世事。他一生中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位是李载贤,另一位就是莫空青。方载海自以为天赋异禀,可与李载贤相提并论,却没被逍遥道人看中,心中满是愤恨。莫空青加入后这愤恨便悉数转移到了莫空青身上。

      莫空青被他一指,佯装害怕,藏在宋佩兰身后,蚊子哼哼般嗫嚅道:“我……我自幼跟着爹娘一同从北方迁来漓州,与北方的亲戚早已失去联络,爹娘一死便是孤身一人。各位哥哥姐姐若愿意带我走,我自然求之不得,若不愿带我走,我自行求生也罢。今日各位之恩,空青绝对不忘,他日若有出人头地一天,必将涌泉相报。”

      她斜斜地看了方载海一眼,声音大了几分:“空青虽并非出自富贵人家,可爹娘老实本分,靠一身驾船本事过活,绝非这位大哥所说不明不白之人。”

      一席话不卑不亢铿锵有力,说得方载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此举原是为李师姐出气,这小姑娘却害得他在众师兄弟前丢了颜面,决不能就此作罢。他看向李载贤,李载贤并未看他,一双杏仁般的圆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莫空青。方载海牙关紧咬,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宋佩兰见到气氛不对,急忙圆场道:“方师弟关心师门,心思缜密,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我看这小姑娘甚是可怜,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如先带回应天峰上,是去是留由师父定夺。”

      方载海摇摇头,拖长了尾音,从袖中抖出一把扇子轻摇了两下,“哪里用得着劳烦掌门师叔他老人家?此女是不是魔教中人,一试便知!”

      说是迟那时快,他手中扇子“刷”得合上,脚下猛然一蹬,瞬间来到莫空青面前,扇子直勾勾冲着莫空青额头上刺去。这柄扇子就是他的武器,扇骨并不似普通扇子一样由削成薄片后晾干的竹子制得,而是由精纯黑铁打造,锐利非凡。

      众人一阵惊呼,想不到方载海竟然会对着一个陌生小姑娘突然发难。他在四代弟子中算得上修为精进,功夫仅次于李载贤。眼看着扇尖距离莫空青额头仅在方寸之间。若是真的刺上去,必定是头破血流的下场。应天派不乏一些胆子较小的女弟子,今日见到江畔惨案本就心有戚戚,此刻更是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莫空青内心一阵冷笑。方载海这三角猫的功夫,吓唬吓唬应天派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还行,对她来说就显得稚嫩无比了。她此刻虽然毫无内力,仅凭剑招就可以把方载海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不过方载海突然来这一出,就是想试探她究竟有没有武功,她若有武功便会下意识抵挡,一旦出手,便中了方载海的奸计。反而屏息凝气,双脚站定,一双细长眼睛紧紧盯着扇子。

      方载海心叫不好。他有意在众人面前显摆一手新学的招式。虽用铁扇做武器,使得也是剑招。这一招名叫“长虹贯日”,需将内力注入剑尖一点,然后奋力刺出,威力极大,不过缺点也相当明显,那就是出剑速度慢,很容易被人躲过。他只是想吓唬莫空青,绝没有要她性命之意,没曾想到莫空青竟丝毫没有躲闪之意。

      俗话说:出剑易,收剑难。方载海在出招途中无法让扇子停下来,身体被扇子带着向前飞去。他头顶青筋暴起,不住汗流浃背。要是师父知道他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下此杀手,别说重罚他,就是废掉他一身武功后逐出师门都极有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铁扇突然被一柄长剑挡住,两者相撞,争鸣声“叮”地一声响起。岸边柳条翩翩摇动,其上停着的乌鸦受惊,挥动翅膀飞走。

      长剑一挑,方载海顿时感到手腕被深厚内力震得生疼,不禁松手。扇子失去桎梏,偏离方向飞出,插入地面数寸有余。他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腕缓缓向手臂蔓延,急忙运用内力与这股阴寒之气相抵抗,头上汗水化成白气丝丝缕缕冒出。

      李载贤将剑插入剑鞘,一推剑柄,长剑滑入鞘中,说道:“方师弟,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掌门师叔。至于那招‘长虹贯日’,你若无法控制,今后便不必再用了。”

      “是、是,师姐教训得是。”

      方载海连声应道。眼看其余弟子对他露出些许异样神色,更加怒火中烧。他本想在此行回峰后向师父提迎娶李师姐之事,众师兄弟中,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李师姐?但是经此事一搅和,别说迎娶李载贤,在思过崖关一年半载禁闭都算较轻的处罚。他越想越心中愤懑不平,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剜了莫空青一眼。

      莫空青此刻正靠在宋师姐身上享受和声细语的安慰,其他几位师姐担心她受惊也纷纷围过来安抚她。她冲着方载海吐了吐舌头,方载海气得七窍生烟,眼中怨毒之色更浓,心里顿生一计。

      看莫空青面对扇子时呆若木鸡,想必资质平平,就算去了应天峰也只能落入外门。外门弟子同内门弟子相比,待遇可是天差地别,平日里只能打打下手做做粗活,练些强身健体的武功。等莫空青成为外门弟子,岂不是任由他搓圆揉扁?

      他越想越美,甚至不由自主流露笑意,神情变化被莫空青尽收眼底。

      方载海不足为惧,和李载贤相比最多算令人心烦的苍蝇。真正让莫空青在意的只有李载贤,她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刺穿李载贤的心脏,以报前世之仇。

      可现在她和李载贤的实力差距有如云泥之别。李载贤比她预想中还要更强,内功中已经修炼出了寒气,现在的她怕是无法近李载贤身,向李载贤报仇之事需上应天峰之后再做打算。

      应天派一行人将莫空青父母尸首埋葬后就匆匆离开。他们本打算乘船离去,但船夫皆遇害,只能在当地客栈住下,第二日再另找船只离去。

      当天夜里,莫空青突发高烧。江上寒风凛冽,她只穿单衣在船舱吹了整整一晚。身体内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脑袋里昏昏沉沉,感到每时每刻都在向无尽深渊坠落。

      眼前各种景象走马观花般闪过。一会是她拜在逍遥道人门下,李载贤站在一旁祝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会是李载贤在掌门比试前夕,将一杯下过药的酒推在她的面前;一会是她身受重伤,李载贤抱着她在滂沱大雨中跪在药门前求人救她一命……最后是两人站在应天峰顶,她挥动“绝水”将“断云”崩断,断剑像飞舞的蝴蝶一样飞到远方。

      李载贤……李载贤……满脑子都是那个挥之不去的白色身影。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真是可怜啊。”

      “嗯。”

      另一个应道,声音冷淡。

      她倒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一双手贴在她的后背上,寒冷的内力流入她的体内,顺着经脉流淌。此时莫空青尚未修炼,内力输入多少消散多少,只能帮她减轻燥热,并不能积攒到她的身体里。但身后的人依然持续不断地输入,直到莫空青逐渐闭上双眼才停下。

      李载贤看向怀中的女孩。女孩在客栈洗过澡后看上去倒是粉雕玉琢,面容秀丽,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紧闭,下巴处一点朱砂痣红得像是开得正艳的桃花。虽年纪尚幼,依稀能看出长大后的风华绝世。

      她双手小心翼翼抬起女孩的脑袋,放置在枕头上,动作轻柔无比。一旁捧着药碗的宋佩兰忍不住捂着嘴巴,压低声音调笑道:“人人都说师姐性格冷淡,这小姑娘倒是好福气,能得了师姐的悉心照料,要是传出去,旁人羡慕都羡慕不及,师姐好容易修炼来的内力,全都传给她了。”

      李载贤眉头微蹙道:“你切莫说给旁人听。这孩子天生经脉通顺,有练武之才。将来若加入应天派,我们便是同门了。同门之间互帮互助理所应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莫空青,停顿一下,道:“只是这法子只能解一时之急,治标不治本,要是想真正治好,还是劳烦你了。”

      “不劳烦,不劳烦。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宋佩兰将药碗放在桌上,学着李载贤的话说。她比李载贤大了五六岁,对李载贤内心既是佩服,又忍不住把她当作妹妹,看她容貌虽稚气未脱,身形也不过豆蔻少女的模样,别的女孩这会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之时,李载贤却时时刻刻一副大人做派,总会升起逗弄她一下的想法。

      李载贤抿了抿嘴,别过脸去,什么话都没说。窗外一阵轻风吹来,房间内木桌上摆着的红烛轻摇,淡黄的烛光在李载贤脸上铺上一层薄纱,在素白的脸颊上增了三分血色,更显得肤如凝脂,貌似水仙。宋佩兰看着她的侧脸,眼中升起惊艳之色。

      二人吹灭烛火,离开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其余师兄弟已经在莫空青门外等候,为首的方载海恨恨地瞪了房门一眼,恨不得目光能化为实形,变成一只利箭穿过房门直接射在莫空青身上。

      澄江船夫遇害一事过于蹊跷,应天派自成立以来便为了匡扶武林正义,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白天时带着莫空青一小女孩有诸多不便,难以细究,众人约好今晚重回澄江边一探究竟。

      门外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莫空青睁开眼睛,月光斜斜照进房间内,一对招子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她慢慢起身,坐在床边,心中思绪翻涌。

      上一世李载贤也是如此为她传输内力的,她当时心思不过十岁,只觉得这位姐姐虽然看上去好像仙人下凡一样脱俗冷淡,但内心却无比善良,宁愿损耗自身内力也要帮助她,就此对李载贤感恩戴德。现在细想却完全变了味道。

      和李载贤的做法相比,方载海用剑试探就显得无比愚蠢。李载贤将至寒无比的内力注入她体内,表面上为了减轻她发烧时的燥热,但实际上通过传输内力将她经络分布摸得清清楚楚,知道她确实没有学过武。若是她体内原先就有内力,那么便会与外来内力相抵抗,同时阴寒之气留在体内,遗毒无穷。若是全无武功,如此一来也能得到她的感谢,百利而无一害。

      莫空青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冷,身上燥热的感觉已经完全褪去,思维愈发清晰。李载贤此刻仅仅十五六岁,却已经有如此缜密狠毒的心思,也难怪她上一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李载贤手里。

      莫空青料想应天派众人必定要去澄江江畔寻看,蹑手蹑脚下床,也想过去探听他们发现了什么。她虽然内力全无,但昔日功法招数仍全记在心中,仍可以使用简单的藏身术,在高手面前相形见绌,应对此时的应天派弟子绰绰有余。

      她推门而出。离漓江较近的客栈早已住满了人,应天派弟子没法子只能找了家僻远的客栈,他们去时客栈空空如也,客人极少,只有客栈掌柜和一位店小二,因此一人一间房间足够。他们住在客栈二楼,一楼则提供茶水饭食,摆着桌子,桌子上厚厚累着一层油脂。

      莫空青踩着楼梯下楼。客栈中安静到诡异,大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旁点着一只枯瘦的蜡烛,烛光平铺在柜台后诺大的土陶酒缸上。店小二用胳膊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双眼俨然已经合上。

      这客栈开在乡下,平时供穿行来往的商客留宿所用,晚上少有客人前来。因此他偷偷懒,掌柜的也很少说些什么。

      这时客栈正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风呼呼地刮来,吹灭了蜡烛。店小二猛然惊醒,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向门外。只见一帮黑巾覆面的人一拥而入,其中还有一位驼背老人拄着拐杖,拐杖敲击地面,“哒、哒”声回荡在寂静的客栈中。

      小二急忙挤出笑脸,起身相迎,“各位贵客今晚是要住店还是……”

      话音未落,黑暗中银光一闪,一枚银针插入店小二喉咙里,他甚至来不及□□,捂着脖子后退两步,直挺挺倒在身后酒柜上,霎时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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