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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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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书并不算貌美,唯一和宋代女子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她知晓全部的历史。
这些年来她过得不算太好,也不很差。只是从小到大的乖顺并没有让她在爱情上也一帆风顺,甚至曾错付于人。她不想回忆那人尖酸刻薄,算计到父亲的公司破产,用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们都是一家人”糊弄过关的嘴脸,和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时死不承认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毕竟那人腌臜,多想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不知道这样说,自己算不算一个“坏人”。
“你伪善”——这是那人软饭硬吃时候,扇了她一巴掌时曾给她的评价。
眼泪断线又串联成串,纠结郁闷了许久,借酒消愁了数月,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离开。
人总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买单。
她想逃,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也无数次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但是她无法逃。
人生种种,她问过身边的亲朋好友,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正确的。
当然,没有答案。
我们很难从别人的人生里找到合适自己的路径。
偶然到不能再偶然,她点开了苏轼的人生。
那是六段并不算长的视频,看着这个与她相隔千年的大文豪,竟然一生都在接受不顺意三个字,忽然有些释怀。
“眉山有三苏,草木为之枯。”
如果可以,我真想去看看那个一生都在被贬谪的苏东坡,苏子瞻,究竟是否像传闻那样快意纵酒。
毕竟,人生天地间,能逍遥的时刻并不多。
好巧不巧,陆云书穿越了。
她带着自己对现实全部的记忆来到了这个她心心念念的时代。
从天而降的时候,她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双目紧闭,双手乱挥,也并没有什么大用。
最终宛如水饺下锅,嗵—
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池塘中。
任凭陆云书拼命回忆苦练的游泳技术也无甚用,情急之下狗刨是人的求生本能。
“先生,有人落水了!”
岸上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却很浅。
“你抓住啊!”
一个孩童扔了根竹竿下来。
可人一旦陷入危急时刻,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怎么也抓不住。
陆云书口鼻中已经灌入了不少腥臭的脏水,呛得鼻腔、肺里直疼,越发咳嗽,心里越慌乱。
“有……沐浴…”陆云书听见人群中一个清新脱俗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听得断断续续。
沐浴你个头啊!
你见谁家沐浴不顾自己死活?
陆云书最终被一男孩救起,来不及看清他的样貌,就因体力不支,惊慌过度晕了过去。
反反复复,是陆云书走不出的梦魇。
她梦见父亲的公司一夜之间如大厦倾覆,一夜之间生了白发。母亲抑郁成疾,吞了积攒许久的药片。幸亏父亲赶到的及时,助母亲抠吐。
母亲执意反抗,只求速死,差点咬断父亲的两根手指。
她呼喊着不要,被琥珀色的夕阳晃了眼。
“先生,她醒了!”稚嫩的声音传来。
她记得,这是跳下水救她的男孩。
陆云书眼眶里,泪水盈满。
“我记得你……”陆云书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你是……”
没错,这人就是幼年苏轼,年十岁。
而此时此刻的陆云书也才十岁。
此地正是青神县碧水湾的中岩书院。
休息了三日,门外罚跪的高丞泽捂着自己红肿的双手和罚抄的课文来找先生。
陆云书自然不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书院里十来个孩子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概明白了。
是高丞泽故意捉弄陆云书,害她掉进了池塘。那个用竹竿捞她的是苏家二公子,也就是苏辙。
陆云书抿着嘴,心里美滋滋。
我陆某何德何能,刚来第一天就见到了全民偶像……他们……还为了救我……
可是,她反反复复回想:
我陆云书究竟是苏轼的什么人呢?
他的妻子叫王弗,只陪了他十一年。第二任妻子是王弗的堂妹……苏轼也算少年登科,风光无限……后来……
想到苏轼一生贬谪,陆云书眼里的光好像一下子熄灭了。
陆云书是谁……史书上没记载啊!
须眉自古丹青眷,女子不过是如李清照那般才能青史有名。
可是,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总不成吧。
“那个……”陆云书指着周围聒噪的同学,摇了摇头,带着苏家两兄弟去了人烟稀少的凉亭。
“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我爹娘姓甚名谁?……”陆云书眉头紧皱,王宫贵胄都不是,富甲一方也无从谈起,那这身份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捏造了(不是)。
“我其实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陆云书说道。
“你别难过,自你来书院,我们二人自觉与你相谈甚欢,早已将你当做知己。就算你一世不知父亲母亲是谁,家住何处,我们也愿与你成为一生挚友。”小苏辙眼睛溜圆,比陆云书矮一头,垫着脚拍了拍陆云书,学着大人似的说道。
“哈!”陆云书差点笑出了声,自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如今被一个小屁孩安慰到了。
“你这个弟弟实在是可爱~”陆云书笑道:“还没谢过你们二人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陆姑娘,你说你叫陆云书,还想请教是哪两个字?是否有小字?”苏轼问道。
陆云书没有什么字,只有一个大名:“‘云中谁寄锦书来’的云书,无字。”
说着,她捡了一根竹棍,在地上划拉着自己的名字。
陆云书想了想,涂掉改写了繁体“雲書”。
老天待陆云书不薄,她终于来到了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还是和自己的偶像一起。
春三月的夜晚有些冷,书院下了课,离家近的同学都各散了。只剩下苏家二兄弟、陆云书,以及那个让她落入水中的高丞泽留守。
正是眉山好风景,阳春三月正逢君。
陆云书心想,如果这一程她在,是否能改变苏轼的人生轨迹,变得谨言慎行,官拜宰辅?
就算不行,有一个懂得苏轼一生的人在身侧陪伴,那些痛苦的年岁,又能否减轻些?
我知道改变历史很难,可我还是想试试。
陆云书像每个不知好歹的穿越人一样,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知道一切,就能改变一切。
天真的样子,当真像个孩童。
“你们觉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武勇还是智慧?”陆云书问苏家二兄弟。
“当然要知不可为而为之了!”苏轼说道。
苏辙则慢条斯理:“不可为的,所谓何事?总要看当时的情况而定。”
算了……问他们做什么呢。
他们还都是小孩子。连我一个大人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们怎么会懂呢。
“飞来凤漫展遍野,开了一路。它们傲然而立,如凤来鸣。眼前嬉笑的少年,若一生明媚不识愁滋味多好。这年的苏轼十岁,苏辙七岁。我知道他人生里重要的每一步,每一段故事。我不奢求自己真的能改变什么,只想看看他大醉的样子,眸中是否仍有星光。--雲書《耕雨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