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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卤蛋 ...

  •   一时间,应鸿积攒了二十三年的羞耻、愤懑、名誉、脸面全如锋锐大刀,直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剁得稀巴烂。

      应鸿心中恼怒,心想阿四看种田文、科技文多少能学点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但……但怎么还看《霸道总裁爱上我》?!还偷偷藏枕头底下!这……

      这简直在践踏他作为老板的尊严啊!

      应鸿怒火中烧,有种想撞柱而亡的冲动,大手一挥,誓要把《霸总》带去灶房,烧个干干净净。

      哪知景珵已来到身后。

      他风风火火转身,一不留神,正好和景珵肩贴肩撞上。两人脚下一蹬一绊,手上再一扯一拉,纠缠之中来了个昏天暗地,一同往身后的榻上倒去。

      “刷——”

      应鸿手里的《霸道总裁爱上我》飞到床头,漏出“绯红”的一页。

      ——「我和他之间总是有这么多意外,他也总是这样蛮不讲理。冰冷的夜里,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渗满了恶意。他的身体越是靠近,越是想用这种方式迫使我面对这份感情,我的茫然和无措便越是怜悯和无用。往日的点点滴滴近在咫尺,可我的心竟泛不起一点涟漪,即便他的吻覆了上来,我的心还是如止水平静。」

      是夜,厢房寂静,灯火昏暗。

      景珵从应鸿颈肩里半撑起身。两人在榻上你瞪我、我瞪你,身姿肃肃,逐渐被火光摇曳成了残影。

      所幸书中情节没有照进现实,总裁的霸王硬上弓也没有真实上演。

      可扑打而来的鼻息留有一丝火热,真实得一触即发,早染红两人大片脖颈。

      与此同时,景珵的长发垂在应鸿身上,发丝细软,轻轻扫过他的耳鬓,搔刮起一阵酥麻,惹得应鸿心头兵荒马乱。

      应鸿望着眼前的景珵,闻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小兄弟很不争气地有反应了。

      恍惚间,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像一把无名之火,烧穿了整根脊梁骨。

      应鸿立即从榻上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衣理发,心中抽丝剥茧,想将方才发生的事当做云烟一样抽散,好似世间情情爱爱都只是风平浪静,一句善哉后,霸王硬上弓也不过尔尔。

      “小老板,我——”

      “我知道。”应鸿知道景珵要说什么,赶紧抢过话语权,拿起床头的《霸总》,说,“你们读书人嗜书如命,文荒的时候会……会什么‘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我写的这些……我写的这些东西狗屁不通,连塞牙缝都不够,你就……你就当你从没看过,忘了吧。”

      应鸿一顿嘴拙,小心瞥了眼景珵,又铁骨铮铮地说:“都忘了吧。”随即夺门而出。

      厢房瞬间空荡,只剩下景珵一人。

      应鸿来到灶房,准备把《霸总》往火堆里扔。可临扔时,他又想起和阿四肌肤相触的瞬间,一张老脸便不知往哪放,便呵气一沉,把《霸总》狠摔在了灶台上。

      他自诩不是个堂堂正正的仁人君子,背地里占便宜的事也没少干。但像纨绔子弟那种苟且揩油、拨云撩雨的事他可从来都不做。

      他可是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怎么能做卑鄙无耻的流氓勾当呢?!

      可细想也不对。

      被推倒的人是他,不是他被占便宜吗?

      不是阿四偷看他写的小说,还莫名其妙把他床咚了吗?他在这起什么罪恶感?

      应鸿把小兄弟的躁动压了下去,阴鸷地盯向《霸道总裁爱上我》。

      封面上的字东倒西歪,丑得可怜。但“爱上我”三字实在太扎眼,激得应鸿被景珵碰过的地方再次滚上一层热浪。

      应鸿实在受不了了,猛搓了把脸,一头扎进灶房水缸里。

      书字讲究心静气和,是谓“心正则字正”,一通笔墨,最能保精养气。

      但不知怎的,即便下笔如神,连写二十页账簿,景珵依旧心不在焉——他此刻的字,墨点不匀,勾勒不精,俨然成了一手败笔。

      景珵暗叹一口气,辍笔而思。

      他想起小老板在《霸总》里所写,恍然间明白,面对肌肤之亲,其实根本没人能做到心如止水。能从容相对的,全是荒谬。

      景珵其实已及弱冠,去年行冠礼时,皇上赐字“子期”,意在对他有所期望,除此之外,还赐了他一桩婚事——娶吏部尚书张大人之女为妻,择日而婚。

      景珵自知婚事一旦定下,余生便将囚在宫中,一辈子与官场打交道,于是借“闲云野鹤惯了、想翩然一身”的理由拒绝了这桩婚事。结果惹得龙颜大怒,九转急下,只好说自己在民间心有所属,不愿有负对方,望皇上三思。

      结果皇上三思来三思去,还是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兼职南下,监督水坝工程加固——这无异于在他脚上绑了根绳子,让他做只能随时扯回宫廷的金丝雀。

      这便是给他潇洒,却不给他自由。

      所以景珵一天到晚想的最多的事,就是如何甩去脚下镣铐,博得自由身,根本无暇顾及小情小爱——多一丝都匀不出。

      但百花不沾不代表他绝情绝爱。

      他心底仍存有一处温柔乡,溪水潺潺,桃花满林,霞光所及之处都是情意绵绵。

      景珵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带着心仪的女子寻到梦里的温柔乡。一壶桃花酒,醉熏二人,三月花开,月满洞庭,他便借着那点五彩流光,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心。

      如此朝朝暮暮,百年好合。

      可没想到,在这之前,他竟先——

      景珵嘴角干涩得发痛。

      他此时心头一团乱麻,根本收不住那些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念头,只一个劲劝慰自己莫做他想。可事情越是欲盖弥彰,一闪而过的念头便越是清晰。

      于是他用了个硬法子——强行回忆自己和那些五大三粗的手下在校场演武操练的日子,心想同样是光膀子和男人,小老板只是温和白净了些,他会多想,纯纯因为小老板心地善良、待他好,并非他贪好男色。

      如此想,景珵心里登时如释重负,随即提笔蘸墨,再次梳理账簿。

      夜里,匸型大院的灯火逐渐熄灭,唯剩灶房和左厢房两盏灯亮着。

      其他人都睡了,一切静得针落可闻。

      景珵自幼习武,方圆几尺风吹草动都能察觉。此时院内竹池流水簌簌,灶房里白气腾腾,宁静夜下,嚯咯嚯咯的炒螺声悄然而至。

      景珵笔一顿。

      他知道,小老板又要忙碌夜生活了。

      而往常这个时候,小老板都会过来嘱咐他早睡——小老板只有看着众人安心睡下,才会把心思完全投入火炉当中。

      可他今天没来……

      不必细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景珵心思又转去非分,赶紧悬崖勒马,迫使自己沉下心,就着屋外“嚯咯嚯咯”的细微声,继续记着流水账。

      可忽然,一阵疾草而过的动静从厢房后面传来。

      景珵霎时警觉,立即停了手中的笔。

      他来到身后窗前,支起榻板——见厢房后面的腌铺寂然,林静叶沉,夜虫唧叫,似乎没什么不寻常的。

      但景珵眉宇一凝,脸上肃然不减反增。

      这半月里,他每日都会进出腌铺,对腌铺周遭环境早了如指掌,方才的动静悉索细长,不像是普通夜间觅食动物能发出来的,似乎另有猫腻。

      景珵心中疑云渐浓,拿了钥匙往腌铺赶。

      可到腌铺门口时,他吃了一惊。

      腌铺大门的铁链、铁锁全都安静躺在地上。

      门是敞开的。

      ***

      应鸿的腌铺总共有三间屋子。中堂宽大,摆满了螺蛳粉的配料小坛,中间留了块阔地方便干活。左右两堂则摆着不易移动的酸笋大坛,缝隙狭小,只容得下一人行经。

      李大、李二各执着一柄叉鱼用的细铁杆,在左堂鬼鬼祟祟,欲行卑劣之事。

      腌铺的腌坛总计近百坛,虽盖得严实,但架不住量多,散出来的气味可媲美一整个大茅房。

      李大脸上蒙着黑纱,实在忍不住,轻斥道:“这个应鸿歪门邪术,说这些坛子里面只有春笋和山泉水,谁信啊?!这么臭,是屯了多少牛屎?!”

      李二吊着一口气说:“哥,快些弄吧。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再不快点……再不快点,我都要被熏死了。”

      说完,李二往地下作了一呕。

      应鸿家腌铺臭是人尽皆知的事。期初生意刚起,为了让百姓吃得放心,应鸿跟人揭示过腌制酸笋的方法,原料只有两种:笋和山泉水,方法就是密封泡。

      可李家兄弟哪信他的鬼话。

      自被应鸿抢了生意,他们便一直屯着口恶气没出,下午又见应鸿五十两得了那什么赞助商名额,就知应鸿家底已不薄,独傲西巷是迟早的事。于是计划今晚偷偷潜入他家腌铺,做个真正的“搅屎棍”——只要他家的臭酸笋出了问题,他那螺蛳粉生意绝对要大打折扣。

      李大在屋子里头嘱咐道:“洞别戳太大,能让坛子漏水发霉就行。”

      李二捏着鼻子,说:“知道了。”话罢,握住铁杆一抬,欲在大坛底部戳个小洞。然,手刚悬置半空,手背便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瞬间吃痛肿胀。

      “哥,”李二捂着发麻的手说,“你打我作甚?”

      李大不胜其烦:“晚上又没喝酒,瞎说什么胡话。嘶——你打我作甚?!”

      李二道:“我动都没动呢!”

      李大:“……”

      李大人长得高大,但小肚鸡肠的脾性却是连着脊梁骨的,狭小得很。恰时,夜空乌云散开,雪白的月色探过窗棂照在李二脸上,把他弟浑照成索命的白无常。

      李大颤颤巍巍道:“闹……闹鬼?”话落,一阵阴风从腌铺大门方向吹来。这风劲不大,却能将所有大坛布盖掀起一角。

      李二见此情形,定了定神,心想这里这么臭,鬼敲门也不会敲到这来,于是心一横,跟李大说:“哥,要不咱一起?”

      李大抹去冷汗,点了点头,遂与李二高举铁杆,嘘喊三二一,欲一齐戳破坛底。可就在这时,堂外几声“咻咻——”破风而来,李家兄弟手背中标,握着的铁杆同时飞了出去,“哐啦”一声砸地,掀起不小的动静。

      而动静一过,腌铺周遭又陷入沉寂。黑灯瞎火,安静如斯,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李二大惊失色,道:“鬼……鬼!有鬼!”

      他吓得要尿裤子,当即摸黑往外跑。但临堂门,脚下似牵动了什么,一道白色人影忽从眼前闪过——

      那泡尿当即飙了出来。

      李二堪堪大叫,拖着尿裤连哭带喊地转身跑路,结果不留心,和同样往外逃的李大迎面一撞。

      两人应声倒地,皆吓晕过去了。

      “呼呼——”

      又是一阵阴沉沉的夜风刮过腌铺。

      白鬼景珵显露真身,在堂口看着躺过道的“真尸”兄弟,心想不过一根绳子和几颗石子就被吓破胆,真是有做贼的心,没做贼的本事。

      他叹了口气,将李家兄弟挨个拖到中堂,又五花大绑在一块。打算一会儿告诉小老板,让他明天把两人拉去公堂,来个彻彻底底地绳之以法,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到螺运鸿头上。

      可死结打到最后一环,景珵身后大片月色忽被黑暗笼罩。

      邪阴之气猛然骤起,随夜风抚背而来。

      景珵心头一凛,继而听到凶犬猛烈的喘息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紧接着,寂静夜下,一声“嗷呜——”犬吠振聋发聩。

      “乡间小屋隐于野,倒真是个好的藏身之所。”

      银月铺外,黑刀男手中利刃出鞘三分,森森说道:“八爷,您可让我们好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卤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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