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子衿》一颗k菠萝

9、第九章 女儿

　　“她在哪里，告诉我，不说我杀了你！”
　　云朗冷笑，尖刻的神色像极了周晗章：“你现在的样子，能动得了我一根手指头吗？”
　　这时候我才发现，云朗身上穿的是六品武官的朝服，是了，他出卖了我和赵云烟，帮周晗章报了仇，周晗章当然要给他一点回报。
　　我感到绝望，死并不可怕，有活下去的念头却不能活，那才是人间极致的痛苦。我不能失去女儿，徐深同那句“拜托了”在心中不断地回转，此生此世，我害他万劫不复，我可以用生生世世来补偿他，只要还他允许。
　　我跪下来，仰起头：“求你了，我只要我女儿。”
　　云朗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求人，这还不行。”
　　我迷茫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模糊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朦胧间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一双粗糙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来，魅惑的声音响在耳边：“陪我睡，哪天把我伺候好了，就把那丫头给你，那丫头已经饿了一天了，不知道能撑几日？”
　　就这样？那太简单了！
　　我手忙脚乱地扯开身上的衣服，扑上去吻他，感谢曾经那些混乱的岁月，即使在这样毫无情感可言的情况下，我的手段仍旧熟练而且精准。云朗呼吸很快变重，我仰起头，泪水在震颤中滑落。
　　那一刻，我终于懂得两年前徐深同离开时的悲哀，背叛，被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我再次活了回来，张口咬上云朗坚实的肩膀，他低吼一声，死死掐住我的后腰，直到彻底瘫软。
　　第二天，我成功要回了我们的宝贝女儿。
　　身体痛得像被重新拆开又乱七八糟地组装，但那一点也不影响我紧紧抱住心爱的小女儿。她饿了两天，两只黑眼睛都没了神采，脸上到处都是泪痕，我心疼得无以复加，如果是从前，我可以要求周晗章给我任何东西，但现在周晗章已经不再要我，能求的只有云朗。
　　“再陪我睡一晚，我就给她吃的。”
　　我立马去扯衣服，扯到一半才想起来：“能不能，先给她点吃的？”
　　一巴掌毫无征兆地打下来，我顾不得脸上疼痛难忍，连忙去哄被吓到的女儿。
　　背后陷入长长的死寂，云朗倒退着，慢慢退出房门，再砰的一声关上。
　　之后，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被人彻底遗忘的感觉是可怕的，半天之后，我就带着饿坏了的女儿逃出了周府。逃跑的过程意外的顺利，大家都希望我快点离开，至于带什么东西走，那就更不用在意了，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我走的狼狈而悄无声息，脚踏进陌生的街道，我一身褴褛，抱着女儿，却感到无比幸福。
　　我失去了荣华富贵，却拥有了整个天地。
　　生命在那一天分成了两截，犹如借尸还魂。我一路讨饭带着女儿离开了京城，机缘巧合之下，我遇上一位好心的木匠，他刚生了孩子的妻子愿意分给可怜的女儿一点奶水吃，每月只要求我教她七个调皮的孩子识几个大字。我留下来，在他的小村子里做了三年的教书先生，三年之后我学会了做木工活，也成了一个木匠，赚得钱明显比之前多了。当年第一笔生意赚的钱，被我用来给平安买了个小兔子灯笼。
　　哦，平安就是女儿的名字，我记得他父亲说过：还好，这母子俩人都平平安安的。
　　徐平安，也算她父亲亲自取的名字，借以宽慰她勇敢的母亲。
　　平安是个很乖巧活泼的孩子，自小到大没怎么劳累我，她有自己的主张，十分聪明，既应付得了寻常女孩要做的针线纺织，又知道怎么抽出时间来学自己喜欢的辞藻文章。我没见过徐深同小时候的样子，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我时常会看着她发呆，想象幼年的徐深同把用藕节一样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敲脑袋，撅着小嘴皱着眉头对着一本厚厚的书猛看的样子……看着看着就会笑出声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生命。徐深同，我感谢他，他改变了我，然后救活了我，虽然我害死了他。
　　平安比她爹娘都幸福，她在小山村里平平安安地长大，没有吃过大苦，当然跟着我也不会享多少福。她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我不在家也懂得如何自娱自乐，往往我外出几日，就发现她才女的名声比之前更扩大了一点，我在欣慰的同时又开始悲伤，女孩子总要嫁人的，我怎么敢看着我的命被人领走呢。媒人一波又一波地来，一波又一波地被我撵出去。这些男孩都不行，我一个也看不中。
　　然而，有些事终究由不得我说行与不行，她十八岁的时候，平安很有勇气地拉着一个姓刘的年轻书生闯进了我的屋门，那时候我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她看中的男孩，也就是个书生而已，生得不算俊朗，也不算多聪明，我私心将他和徐深同作比，甚至和赵云烟作比，越发觉得连他们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更别说配我的平安。可无奈平安喜欢他实诚，我扭了好几天也觉得这孩子虽然傻了点，好歹没有坏心思，扯了半年多还是应了。
　　平安欢喜地一把抱住我，拖长了声音撒娇：“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我那未来女婿一时激动过头，一向有点笨的嘴更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半天才一拜到底，说了句半点没有新意的话：“小婿谢过岳父大人！”
　　我不屑，平安笑得更欢了。
　　天亮了，他们成亲的日子终究来了。
　　我的傻平安一早就准备好了嫁衣，她只知道她一贯不爱说话的爹要破天荒地给她唱一出戏，却不知道我将给她带来更大的惊喜。
　　我准备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结束我的生命，用第一次见到徐深同那样的场景。生命是一个轮回，我渴求能在最美好的记忆里结束漫长的痛苦，了结过去的种种。平安已经找到好归宿，她会很幸福，可我没有办法看着另一个徐深同穿着喜服离开我，走向别人。
　　这就是命运给我铺的结局，每一局都环环相扣，像个锁链，一早锁死了我的整个人生，锁死了和我有关系的所有人，在把我们都耍了一通后，将我引渡入黄泉。这本该是魔鬼的宿命，我就是那个该死的魔鬼。
　　好了，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已经很响了。
　　写到这里，我发现思路变得更清晰了，我和徐深同，那并不算爱情，应该叫一厢情愿，他和赵云烟才是刻骨铭心的爱怜。在这场纠缠的大戏里，我不过一个扮演了一个罪恶的推手，从周晗章开始，接着是云朗，一步一步将朝堂的阴云笼罩住他们原本美好的感情和生命，最后将他们撕扯殆尽，然后，大幕崩溃，我也葬送我自己。我曾经那样渴望与他扯上关系，如今愿望终于实现。受害者和凶手，这是我们两个唯一的交集，唯一提起他，才会想起我的一条残酷的线。
　　如果我的爱情是一朵花，也当是一朵妖花，生长在我这样肮脏的土壤里，玷污了徐深同，玷污了赵云烟，也玷污了平安。
　　我的确不该死在十八年前的火里，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徐深同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赵子衿这个名字，我情愿将爱恋藏在心里，做一个不敢做也不敢当的可怜虫，也好过当一个刽子手。
　　福顺敲门了，可我还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