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浪银花》京儿虎

113、第 113 章

　　“现世，这里究竟有几个空间？”好梦远没有自己预设的那样简单。
　　“我知道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好梦向大众公开的自然社区，一个是现世，还有一个在重生主脑机房那扇门后面，至于门后面有什么，我不清楚。”罗西阴恻恻地回复，她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瞧见苏瑞站在窗边，俯瞰世界的侧脸。
　　祈愿信号器闪烁在整个苍穹之下，忽明忽亮地找了墨色深沉的寂静之林。

　　空气中弥漫着飞行器通风系统的机油味道，罗西有些奇怪苏瑞的反应。
　　“你身边NPC在教堂里面给出的虚拟人像中，有两个是你我的熟人。”
　　听到面前削瘦坐在窗前的剪影，罗西愈发奇怪了。
　　“还有我一直在找弗朗太太，据情报红科律月教堂是她最后的刷新点，你看到过她吗？”
　　罗西翘起二郎腿，整个人埋在后面的躺椅上，右手支着下巴，小拇指耐心地打着节奏。

　　“我以为，你会先向我打听她的。”
　　“谁？”
　　瞬间一双鲜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两人目光灼灼地四目相对，一双带着好奇猜疑，一人带着谨慎提防
　　“一个你的爱人？”罗西信誓旦旦地盯着苏瑞，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睛和面部表情中找到什么破绽
　　“我没有爱人”苏瑞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神，比当年念出的沉岸宣言还要自信真挚，一秒钟都不带暂停，“绝对没有”

　　“哦，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红发被通风系统吹起，此刻外面的亮光柔和了罗西的凶戾，不再是个白骨皑皑的血衣娘，而是一位蜷曲红发的小精灵。
　　撩人心弦的瞳孔，温润浸欲的玫瑰气息，以及扑面而来对方身上亘久徘徊的探求。
　　她坐在苏瑞旁边，缓缓往苏瑞旁边地靠过去，身边的人只好往后躲
　　一个靠近一个躲开
　　一个躲开一个靠近

　　“你想干嘛？”最后，苏瑞被挤到角落里忍不住站起来，按住了罗西跃跃欲试的手。
　　对方举起左手，抱住了苏瑞的手，引导她伸出食指双击自己的太阳穴。

　　无事发生

　　苏瑞看向罗西，对方也很惊讶，嫣红的嘴唇上下翕合：“你的副脑是锁定状态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脑子，连同你的思维、记忆和感受都被锁起来了，不允许你查阅。”
　　······
　　自己忽然觉得刚刚那句“绝对没有”说早了，毕竟如果基于记忆被主系统封锁这个可能性，说不定有个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对象等待自己——当然这只是她一瞬间臆想。

　　罗西讲得很明白，可就是讲得太明白了，才让苏瑞恍惚。这种超前的技术，甚至在人类末日的时候都还是个调试模型，怎么在不到四千九百多年年的时候变成了这么大的商业体了。
　　两人谈话的停顿下来，自己不得不按捺住脑子中的翻江倒海，脱口而出：“谁？”
　　罗西抬起食指往上指了指，只动嘴没出声，故作神秘地歪头，一绺红发从眼前垂下，遮住了犀利的视线：“在这里，无论我和你，都是跳动的1和0。”

　　“我问的是，谁是我的爱人？”
　　蜂鸣声直冲苏瑞脑核，眼前舞动的红影发现了异常。
　　嗡嗡作响的世界，抽帧的视觉，眼前一处的一人高的像素疯狂闪动，像素块消失、上色、消失、上色，在苏瑞的世界里重复
　　“那里，怎么有个洞？”
　　罗西顺着苏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漆黑，瞪大眼睛仔细敲隐约出现沙发的轮廓。
　　“沙发呀？”
　　伸出手，罗西的话丝毫没有给到建设性意见，明明自己的世界里面，这个角落是一个黑漆漆的漩涡

　　“不是沙发，是洞口”话音刚落，乌黑的世界里一道犀利的目光从身后刺过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循环空气中凝成锋利的冰箭
　　这股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苏瑞，宛如见到了稀世珍宝

　　“你的大脑在觉醒，可惜算法超过了你的本能，正在覆盖你的想法。”
　　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捧住了苏瑞泱泱作响的大脑，对上那双看笑话的眼睛，苏瑞猛然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她不该那么问，在罗西面前露出破绽，等于在中央系统【重生】面前露出破绽。
　　“啧啧啧，没意思。不过到了现世，什么都好办了，没有秘密可以在现世隐藏起来。”

　　地点：好梦乐园·现世（人类与系统交互区）

　　这个大名鼎鼎的现世终于在一阵飞行器的颠簸下从窗户透光的地方露出一两点真身。纵横交错的管道蜿蜒铺满整个城市的上空和下空，一个一个如同熔炉般巨大的电磁仪器周围围着十几个人。

　　紫色与蓝色交错的霓虹灯光，明暗交错的系统提示，永远在虚伪又欠揍地全息服务人像，明明用最礼貌的笑容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总想让人按在墙上狠狠揍上一顿。
　　至于为什么，苏瑞不清楚，大概是，自己从出生以来就很讨厌这些半真半假的实验品。
　　一人大小的舱体在透明管道中飞驰疾行，上方的速度表稳定维持在较高的频率，让白色不透明的舱体蒙上了残影。
　　半合成人在操作台以一种恒星周转的稳定缓慢姿态24小时不停歇劳作，它仿佛已经知道这辈子唯一所能到达最远的地方就是数据化清零，因而不急不慢地重复着已经运行过几百万次的指令。

　　锈迹斑斑又被反复翻新的挂钟，因为污水循环口和循环空气管口离得太近，导致散热芯片持续报障，三个安保仿生人拿起螺丝手指戳戳这个、拆拆那个，最后炸毁了大半个通道，让主系统不得不封锁了半个行政区。

　　面前一排一排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走廊内有条不紊地缓慢前进，面对长龙似的队伍大家也非常耐心，彼此之间礼貌地隔着一定距离。
　　他们很宝贝自己的黑色斗篷，生怕漏出一点，紧紧的拢在腰侧或胸口。

　　“左边签名，右边通道取号，进入后按照地面路线引导往生——”
　　黑色斗篷一个一个走进取号舱，里面遇到了人就会变成不透明的白色，直到黑斗篷出来才恢复透明。
　　苏瑞挑了挑眉，这是···赛博···投胎？

　　无法忽略的是一个拔地而起，将近有几十层楼那么高的巨大神像，造的是一个阖眼闭目的女性，通体纯净洁白，只有身后是一弯巨大的新月。
　　白瓷般通体圣洁，无暇细腻，全身都用了不知道什么技术，让神像单膝跪在地上，头微微垂下俯瞰着地面。但是弯曲的膝盖和半蹲的右腿并没有完全贴着地面，大约悬浮在地面一米左右，既能够让人们触摸到她身上明明晃晃的袍身，又够不到那半弯的膝盖。

　　最值得赞叹的是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水，正悬挂在她低垂的脸下一些，那滴泪水悬挂在半空，宛如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烁耀眼。
　　“那是嫦娥泪，整个重生先进的处理系统就在那里进化出生的。”罗西骄傲地向苏瑞解说，“整个好梦有序、稳定，为人类提供了安稳长生的方法。”
　　“每个人颅内都有子系统？”苏瑞侧头提问，一绺头发垂在眼前，遮住了刚刚露出的淡淡温柔。
　　不知怎的，看到面前冷硬冰寒的主系统，她的内心有种熟悉的冲动，这种莫名燃气的心火一瞬即逝。

　　“对的，光二级系统，遍布中华区、欧洲区、生态区共有两千多个，更何况是二级系统下面的三级子系统，在现实生活中仅仅两幢楼就可以养活上百万人，难道你不心动吗？”罗西扯了扯后面慢吞吞的NPC，那个黑斗篷瞬间抖了抖。
　　苏瑞眼尖地看出她故意用那个电项圈折磨着那位NPC，而对方明明在飞行仓中已经醒了，有挣脱的能力却受制于罗西这样野蛮暴力的控制。
　　“如果把这里比喻成地狱的话，现世就是阎王殿，往生就是投胎的人间了？”苏瑞极快领悟这里的一切，脑内翻江倒海。她不寄希望，甚至完全不希望颅内系统444的觉醒，自己害怕444把刚刚自己呼之欲出想要把那尊神像炸了的心思迅速传达给【重生】。

　　重生这个名字取得太好了，一切都是为了新生，重新再当一回人类。

　　如果说仿生人和合成人没当过人类，想要偷尝“蛇果”变成夏娃和亚当，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些已经被人世摧毁得连骨灰都要骂两句“这个世道没个鬼样都没有”且已经到达伊甸的人类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呢？
　　这仅仅是出于【重生】背后资本的恶意诱导、榨干财富，还是这些在伊甸生活太久的“亚当”早就苦苦思念人类复杂满溢、又剧烈多样的丰富情感了呢？
　　所以，是人去了人性变成神后，再一次渴求不要神性，裹上人性的孤独神性呢？那这样的神仍旧是神，还是只是无所游荡的“亡魂”呢？

　　“现世算法不符合往生世界，为了保证现世不被发现，主管及工作人员诚恳建议非生物体感受你的内心，学习人类的基础生物表现。第一，不要在公共场所大笑不止、兴奋抚摸身体或是玩弄自己；第二，不要随便和任何人搭讪，在表达的时候禁止使用标准语音语音包和流行声音语音包；第三，请熟知以下三条暗号”
　　高端大气的音响里就这么水灵灵地开始播报“暗号一：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暗号二：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暗号三：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苏瑞的眉头挑的更高了，这难道是...伪人紧急培训？

　　“啪嗒——”冷却液从天花板滴落，在顶部的超维胶体墙面留下了圆拱的形状，砸到了自己右脚边。
　　超轻瓷砖那一块30公分的区域发出了一阵爆鸣，散起了淡淡的白烟，原先的花朵已经腐蚀的可以看到下面的白色管道。
　　警示灯立刻亮了亮，发出了今天第二十八次警（哀）报（鸣）。
　　“维修部，B12区也需要清理人员！报错原因：冷凝液泄露”

　　“维修部那群基因嵌合体，总是搞不清木塞和马桶塞，就像这里的人永远弄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还要为灯设置一个开关一样”罗西耸耸肩，往身后的NPC身上也裹了件黑袍，一路押着对方回到牢笼。
　　密密麻麻的管道就像焊接的电路，主机以全知□□的形象俯瞰整个世界。

　　“真是人神共愤的荒谬！”苏瑞拢了拢身上的黑袍，跟在罗西身边，一同拐进了右侧的小房间里，里面更是荒谬至极。

　　“好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明天早上8点，我们再继续。”罗西一把关上了自己的门，力气大到差点把门拆下来。
　　苏瑞捂了捂差点出事的鼻子，再次敲了敲门

　　“干嘛！”罗西没好气地说，单单往里面瞥了一眼，苏瑞眼尖地瞧见NPC满脸痛苦地滚躺在地上，全身赤-=-=罗，被一块皮毛遮盖。
　　接下来有点儿童不宜了，苏瑞立刻打哈哈：“我住哪里？”
　　罗西第一次不耐烦地迅速关上门，声音闷闷地从门后传过来：“妈的哪里空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