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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9

      我和李闻远决定去旅游,但对于去哪里,并没有什么规划,我们坐在一起拿着地图研究去哪里,研究出行路线。

      坐着坐着,我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已经揽在我腰上,胸口抵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笔,在一张空白纸上画写行进目的地。

      “我们去济南吧。”他说。
      “去济南玩什么?”
      “看趵突泉。”
      我笑了笑,应了声好。

      于是我们拨打订票电话订票,市邮政局在第二天下午免费送票上门。
      收拾行囊后坐上了去济南的火车。

      趵突泉被乾隆赞为天下第一泉,三个泉眼喷涌,水清澈见底,可见水中鱼儿游来游去。

      我们在观澜亭请了个同样出游的游客给我们拍照留念,原本一起站着,在喊三二一时,他忽然伸手揽住我,我看向他。
      我们就留下了一张背景是趵突泉的合照,他高出我一个头,嘴角含笑看着镜头,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仰头笑看他。

      拿到照片我指着眼前的泉眼,向他伸手握手:“李闻远,我是程泉泉,大明湖的水,趵突泉的泉,咕咚咕咚冒的这个泉。”

      他低低笑了两声,伸出手来回握,“程泉泉,我是李闻远。”
      “然后呢?你的名字介绍这么简单?”
      我问他:“你为什么叫李闻远?”

      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说,“大概是为了遇到程泉泉。”如果非要下个注脚,或许可以写作:听闻远方有泉,咕咚咕咚冒。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跳,抬头看了看天气,天气还行,但云层很多,遮住了太阳,真讨厌。

      去看黑虎泉时,附近还有人排队接水喝,我们也去排队凑热闹,但遇到一个大爷,闲聊了两句,大爷是本地人,在旁边溜达,跟我们说,很多本地人喝的是迎仙泉那边的,于是我们又凑热闹的去了趟迎仙泉。

      我们在济南玩了好几天,遇到了一个骑行客,他好厉害,从南到北,从西往东,跨游了大半个中国。
      我职业病发,给他做了个专门采访,写了稿子寄回报社,三四天后刊登在人物版面上。

      骑行客给我们看了一张梅里雪山的照片,他拍到了绝美的日照金山,澄澈的天空,洁白的雪山,太阳照射下反射金色的光芒,一种神圣的吸引力促使我们踏上了前往云南去看梅里雪山的路程。

      一路上走走停停观看风景,把梅里雪山当成最后一站。

      海拔6740米的卡瓦博格是梅里雪山的主峰,很多年来攀登者前赴后继,但都没能征服这座雪山。
      1991年中日登山队在攀登卡瓦格博峰时遭遇雪崩,17名队员无人生还,还伴随着一些超自然现象,2000年当地禁止了雪山攀登。珠峰有人去过,但卡瓦格博顶峰至今无人涉足。
      比起征服,卡瓦格博更令人想臣服。

      送我们去的司机教了我们几句藏语,跟我们介绍卡瓦格博在藏民心中的神圣地位,他们认为除了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卡瓦格博拥有这世界上的一切,他们说,卡瓦格博是一个老爷爷,藏语叫“阿尼卡瓦格博”,阿尼是爷爷的意思,不能用手指,要伸出手掌。

      “朝圣者转一圈,可以洗净一生的罪孽。”

      但是想看日照金山要挑天气,据说一年之中只有四十到五十天能看到日照金山,看到的人一年吉祥。

      按照预测,我们去的时间应该能看到日照金山。

      第一天早上四点半点,李闻远还在睡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把他摇醒:“该去等日出了。”
      他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时间,把我搂进怀里,含糊着说:“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我在他怀里怎么也睡不着,心心念念怕去晚了看不到日照金山。
      没一会儿他从被子里起来,我们洗漱后,我拿上相机,兴冲冲等他一起出门。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厚棉衣给我套上,拉了把帽子,我感觉眼前一黑,严严实实被盖了半张脸。
      他在我面前闷闷地笑。
      “出发!”

      我们到飞来寺观景台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天气很冷,大雾笼罩。
      虽然预告说今天会出太阳,预计能看到日照金山,但浓厚的雾让我心里直打鼓。

      “李闻远,你说我们今天能看到吗?”
      “不清楚。”
      他把我的手揣进他口袋里,迎面抱着,很暖和,等待着天色变红。

      但是很遗憾,直到天色大亮,雪山仍然云遮雾绕,甚至看不清雪山全貌,我们没有看到日照金山,只有高反、缺氧和寒冷。

      在飞来寺逛了一圈,回到住宿点,我已经感受到身体水土不服了,当天下午就感冒发烧。
      李闻远给我找了药,一直守着床边照顾我,吃了药昏昏睡去,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李闻远。”
      他守在医院床边眯了一会儿,听到我的嘶哑的声音立即醒过来,“怎么样,好点没?”
      我点点头,他看了眼输液瓶,里面正一滴滴走动。
      “想喝水吗?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我点头后,他从病床边的凳子上起来,一只脚露在外面,绑着纱布,走路用脚后跟。
      他从旁边接了杯热水过来,扶着我的后背缓缓坐起来,把水喂给我。

      “你脚怎么了?”
      “不小心拌了一跤,没事。”他说,“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一直没跟我说过他的脚是怎么受伤的,从医院出来后医生嘱咐他要及时换药,注意不要感染。

      回到住宿点,房东大姐问我们的情况,我才知道,我那天高烧不退,他找到房东老板开车送我们去医院,结果半道上房东车胎爆了,他背着我跑了很远的路去找医院,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在一块废弃在路上的木板上,一根生锈的长钉仰面扎穿鞋底,大半截钉子没进脚掌。

      在屋里自己换药的时候,我端详着他脚上的钉孔,红肿了一大片,前半截脚掌都是肿的,勉强穿鞋只能是套着图个不冷,根本不能系鞋带。

      我说,“很疼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也还好。”

      就在我们在医院的那天早上,出现了日照金山,可是我们没有看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雨雾蒙蒙,雨崩村的雨崩虽然是经书之意,但我更想把它理解为下雨就崩溃,如果是徒步爱好者,可能会崩溃于走的全是烂泥路,如果是洁癖人可能会崩溃于出门就遇到粪便,门口栓的驴子拉的粪便沤在水里,文艺的人要写大自然的美,要写纯天然的真,但我一点我写不出来,因为我只想看日照金山。

      在我们即将离开的前一天,雨终于停了,我和李闻远不死心的又登上浓雾顶,想再看一眼雪山。

      雨停雾散时,已经到中午了,还是没有看到日照金山。

      浓雾顶有颗树,粗粗大大站在那里,迎接着每一个天明,每一个日落,我们站在树下拍了另一张合照。
      背靠着雾蓝的雪山,远远望去,丝丝缕缕的云雾充满润泽水汽,空气冰凉,旁边拉着彩色的幡,不知道是谁的祈愿。

      就是旁边零食垃圾袋挺多的。

      不知道是不是总要带着遗憾才好说再见,我们在梅里雪山呆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旅程结束,都没有看到日照金山,在走后的第二天早上,一起住宿结识的背包客通过电话告诉我们,他看到日照金山了。

      万里无云的晴空,天空也是温柔的净蓝,卡瓦格博染上第一抹粉色,渐渐变成橘红,越来越浓烈,直到变成金辉,震撼得难以想象,照片难以容纳它的圣洁,神圣到想跪拜在它脚下。
      “泉泉,你真应该多留一天,这样你就能看到日照金山了……”

      接完电话,我很惆怅的跟李闻远说:“李闻远,我没看到日照金山。”
      真遗憾。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我也没看到。”
      这算什么安慰方式。

      他说:“下次我们挑个好时间再来。”
      我说:“你还和我一起来。”
      他答应了。

      但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没有下次的。

      ·
      我们回到新渠,李闻远去参加了一个学习,我继续上班。
      他过年回了趟河村去看望他爸爸,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他想带我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我没去,我对河村没什么好感。当然,我也没告诉他我早就去过了。

      但他回去似乎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和他爸爸闹得不太愉快,当天晚上又很气愤的回来了。

      李闻远回来后,靠在我的腿上,说起他妈妈去世的事,他爸爸赌博输掉了家里存款,还欠了很多债,他背着妈妈去医院的时候,身上身无分文,连挂号费都没有,于是只能背着妈妈离开。

      他妈妈是个很好的女人,读过书,识过字,但是被拐卖到了河村那个小地方,几十年前拐来就走不掉了,生下李闻远就被绑定了一生,从一个女学生沦落成面黄肌瘦的妇女,还要时常忍受落在身上的拳头和巴掌,把他护在怀里说,“远儿不怕”。

      他很痛恨河村那个地方,痛恨那些习以为常的恶,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在妈妈的教诲下,做一个正直的人。

      小时候不懂事,跟着村里的恶棍流氓学了些坏毛病,他妈不打他,只是保持长久的沉默,一个人抹眼泪,那双眼睛里,似乎盛满了全天下的苦水,站在门前眺望村口的时候,平静得全是死寂。

      也许他妈妈落寞地站在门前,眺望村口的方向,那才是闻远。

      他说,“我有时候会觉得,我的坏毛病不是学的,而是骨子里就带着的,就比如我没怎么学喝酒,但天生酒量就很好,这像是在提醒我,我的父亲是个酒鬼。”
      “我妈是在我背上去世的,在我背着她去找下一个医院的路上,感受到背上的人逐渐僵硬变冷,我却没有很悲伤,甚至感到一种解脱。”
      “她不幸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后来当了警察,打击违法犯罪,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恶之果。”首先最应该打击的,就是他生长的河村,他的亲生父亲。
      他说,“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很多事。”

      我抚摸着他头顶看起来硬茬但实际挺柔软的短发,“这不是你的错李闻远。”
      人这一生做不到的事太多了,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有了羁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笑了笑,“程泉泉,我是李闻远。”李闻远没那么脆弱。
      我说,“我知道。”

      我不喜欢河村,但我喜欢李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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