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松与杉

4、桃花源

　　清晨5:42，空气有些凉意又很清新。
　　天边泛起亮光，却让此刻的他们起了些困意。
　　牧野拍一旁的杜愈的肩：“补觉。”
　　杜愈瞥了眼正往屋内走的众人，果断道：“走。”

　　十二点整，村长准时敲响了门，催促众人吃午饭。

　　按前两天的情况来说，除了第一次的吃饭及任务之后村长都没过来催吃饭过，就例如早饭。

　　村长背着手站在正坐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众人面前，抬眸笑嘻嘻的拍拍手，示意大家听他讲句话：“那个啊，今天下午就要开始新一年的春耕了，我想请新来的几位客人帮帮我们村的耕作，千万不能拒绝。”

　　“确实做不到拒绝。”余淼正埋在碗里的脸抬起瞥了眼正卖乖的村长的脸：“毕竟应该有50积分。”
　　余焱掀开眼皮对上村长的有些浑浊的眼，只是一瞬又将视线移了回来慢条斯理地夹起面前的菜：“春耕几天？”
　　“三天。”
　　“几点？”
　　“每天下午一点钟左右，在桃林旁边的小溪集合。”
　　“……行。”

　　【任务：帮助村民春耕三日。积分奖励50，任务进度0/3】

　　牧野看了眼手机。

　　12:32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杜愈摩挲着下巴，语调淡淡的开口“牧野。”
　　“嗯？”牧野将头微侧过去，可视线依旧是盯在手上的手机上。
　　“那个红雨……是不是有点奇怪？”
　　“是啊。”
　　“我觉得她……”
　　“力气超级大。”
　　“不是，她……”
　　“超级自信！”
　　“……你听我……”
　　“打人超级疼！”
　　“……”

　　杜愈伸手一把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喂！我在跟你说正事，你特末能不能好好听两句。”

　　牧野手掌撑着脸颊，抬起眼皮看着对方的眸，摊开手用有些无辜的表情否定他：“我……没有啊，你急了吗？”

　　“……”

　　“我可是很认真在听你讲话的。”

　　“……”

　　杜愈盯着正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前倾撑着脸颊戏谑自己的男人有些无奈，不一会儿，杜愈目光平静地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好好！”

　　——————————

　　半个小时已经到了。

　　除去正午的话，下午的气温可能是全天最热的，太阳也是最烈的，好在这里才三月份。不过，为什么不在早上去……

　　清风拂面。溪水“哗啦啦”地响，它并不是会因风而迷失道路的事物，它是只会坚定自我路线的行者。桃红色花瓣掉落在清冽的溪水上，给坠入水中的蚂蚁一个脱离死亡的机会。

　　村长一如既往地背着一只手走在队伍最前头：“好了，人齐了，走吧。”他的另一只手扶着肩上的锄头。乍一看还挺温馨、日常的。

　　“你不是跟我说她很奇怪吗？”牧野看向杜愈的眼神颇有戏弄的意味：“那么……你觉得她奇怪在哪里。”

　　面前的人静了会儿，缓缓开口：“最明显的……应该是她被我打死后变成了一滩花泥吧，而且boss是这么简单干掉的吗？”

　　“是一个方面。”牧野不急不缓地说：“还有就是在你把她干掉的时候，系统并没有告诉我们她死了，没有说‘桃妖·红雨已死亡’或者是‘恭喜玩家击败boss桃妖·红雨’，她反倒是变成一滩花瓣。”

　　杜愈听着他的解释：“是啊，但是，那那个东西是什么？”

　　牧野低头静了一会，伸出两根手指：“有两种可能性。”

　　杜愈对此有些期待这‘可能性’：“是什么？”

　　牧野伸出一根食指，有意无意地飙出几个英文：“first，如果那个人是本人也是boss，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实力没能得到全部发挥，而被我们很轻易打败，主要是你。至于她变幻形态……我更倾向于她利用这个技能逃跑了。”
　　他竖起第二个手指：“第二，分身。就是游戏里面那种分身被干掉了会掉血的那种技能。”

　　杜愈疑惑：“那这两个哪个才是对的？”

　　“还记得那滩花瓣吗，看看还在不在原地就行了。如果是第一个，那我们回去时她很可能就不见了，所以我更偏向于第一个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了，去其它对她有利的地方去了，而不是呆在原地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来迷惑我们的判断。”

　　杜愈思索着这番话的意思：“意思是那滩东西是她，花走了本体也就走了而且同时也能证明第一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

　　【感谢玩家牧野，杜愈线索进度提升至50%】

　　牧野见状打了个响指“Bingo！恭喜玩家杜愈答对了。”

　　说起来，村长呢？

　　“诶！这边这边。”一个年迈的老头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过来。

　　这里的气候很适合此刻的春耕，每年如此。他们看到一个斜坡后有几亩长满杂草的田。

　　“过来，我教你们怎么搞。”村长依旧是背着只手，另外一只手指着面前的几亩地。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动视线。

　　“看到那些地了。”村长的手指向另一块田：“那些是你们今天的活儿。”
　　“我们的春耕一般有三大部分。”村长伸出三根手指：“种稻苗，注水田，插秧。”

　　“其他人早在昨天就种好了稻苗，所以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注水田。”村长解释：“你们看到了，这里很多杂草，所以你们得先用锄头翻土，翻完这三亩地，再注水，注完水往里撒点后山的黑土，那里的土挺肥的，就是……不太好开耕。”

　　“每做完一个步骤叫我，我教你们下一个步骤。”村长转过身扬了扬手：“行了，穿上靴子下去吧。”

　　众人穿上靴子散去了。

　　大家正满头大汗，卖力地挥着手里的锄头。

　　有人惊呼：“靠，我锄头的头掉了。”
　　另一边的苋琢玉看了眼手上刚被李衿按上的锄头的头，又看了还在地里惊呼的那人：“……我刚也整掉了。”

　　李衿向那人伸出手：“来，给我”

　　那人把左右手上的东西递给他：“你还会弄这个啊？”

　　李衿满不在意地说：“小时候帮家里人干活弄过。”

　　“噢……”

　　杜愈向这边望去，他在找牧野。他从盯着众人穿上雨靴下地之后就没再看见牧野这家伙了。

　　杜愈拖着脚上的泥泞走到溪边，泥泞不堪的雨靴在走过的干泥土路上留下了脏兮兮的泥印，延伸至溪边，在溪水里再现，变成泥水再散开，消失。他将手放在有些浑浊的水里搓洗，抬手甩下多余的水渍。
　　杜愈正疑惑牧野去哪里了，他听见被杂草包围的后方有一阵轻轻的，似打呼的声音，他蹑手蹑脚的朝那走去，像是一位在害怕惊动自家平时凶巴巴碰都不给碰但在睡觉时十分平静温和地愿意给摸的猫主子家的铲屎官一样。

　　见到里面的人后杜愈被惊到低声“靠”了一声。
　　“不是，你在干什么。”杜愈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悠哉着躺在树下的牧野。
　　牧野掀开眼皮，有些烦躁地抬眸瞟了满头大汗，甚至有些狼狈的杜愈一眼：“白吃。”
　　杜愈听到这话瞬间脾气就上来了，气急败坏地道：“你偷懒你还骂我？”
　　牧野嗤笑一声，戏弄性地解释了一下：“没有啊，我看你这么努力勤奋地工作就默认你把我的那份工作也做了而已，不算偷懒，谢谢你，乐于助人的善良劳动者！”

　　杜愈不信：“你骂我白吃！”

　　牧野懒得动弹，理直气壮地道：“你少听了一个字吧，我想说的是不白吃，什么都干得了，很厉害。”

　　杜愈对这厚颜无耻的反驳行为竖了个大拇指：”好，可以，牛b，你真行！”

　　牧野点头，意思是‘承让’。

　　过了会儿，杜愈平静地蹲下身：“说真的，你为什么躺在这里，不是要做任务吗？”

　　牧野坐起身来与杜愈平视：“是啊，我来到目的地了，也知道该怎么完成任务了，我当然就躺这里了。这局游戏的任务仅仅是让大家一起做，我初步猜测只要完成的人数大于没完成的人的人数就都可以完成任务并得到积分奖励。”

　　杜愈轻拧眉，问：“你怎么知道？”

　　牧野回答：“上次的任务就只有数量而已，并没有要求人数。所以只要数量达标，都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

　　“——也只有三天这个时间数目，并没有要求人数。”杜愈接过话：“没错吧？”

　　“不错，还会抢答了。”牧野竖起拇指以表赞扬：“对，没错，所以我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完成最开始的清点人数就可以了。”

　　“那你还要偷懒吗？”杜愈与牧野平视，随后站起身，视线依旧在牧野脸上：“或者是说，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牧野低眸，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扯了下衣服下摆，懒散地启唇：“下次争取把你口中那个‘偷懒’给我换成‘休息’或者是‘摸鱼’。等会我去要看那些红布条。”
　　杜愈的关注点瞬时扭转方向：“这玩意儿还有下次？”
　　“当然！”牧野顿了顿挑眉道：“你呢？去当勤奋的劳动者。”
　　杜愈嘁声，左右晃食指：“漏漏漏，我跟你一起去。”

　　牧野扭头转身：“现在就走。”

　　杜愈伸手指指脚上还携带水渍的黑色齐膝雨靴，不知道指给谁看：“诶，你等我换个鞋！”

　　——————————

　　暖阳下的桃花源美不胜收。两个年轻人伫立在最中央的也是最大的桃树下，那树上的花朵儿个个饱满可爱，争奇斗艳。
　　最中央的大桃树树枝上挂着许多红布条，仅仅是看了两眼，牧野便能很敏锐的发现布条的数量在原数量的基础上多了两个，并且这两个布条端部是绑在一起的。
　　他伸出手将其扯下，看到其中一个上面有五个字：见其者为实。
　　他微微皱眉又扯下另外一个，上面是：破局者须知虚实。
　　杜愈见状：“这是什么意思？”
　　牧野：“线索。”

　　【恭喜玩家牧野，杜愈线索提升至80%】

　　杜愈疑道：“你怎么……”
　　牧野抢先一步回答：“上次跟红雨对战时弱点的线索就是我在这里得知的。”
　　杜愈‘哦’了声：“拿回去吗？”
　　牧野：“先挂这儿，毕竟，我们不知道带走它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杜愈迟疑：“行……”
　　牧野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了。”
　　杜愈歪头疑问：“不再看看？”
　　牧野转身离开，他有些不想理这个‘十万个为什么’，所以并没有说话，而是背身挥手，意思是，不了。

　　杜愈拧眉，薄唇又张又合，欲言又止，似是还想再问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抹了把脸，屁颠颠地跟了上去。话到嘴边什么也没说。

　　穿过树木遮盖下的小路，来到了松软的田地前。

　　牧野走到一边灰白色棚子下的木质桌椅旁，打量着眼前大汗淋漓的众人：“可以啊，这么快就好了。”
　　李衿抬起被汗水盖住的眼皮，直起佝偻着的身子：“你刚去哪了，半天没看到你。”
　　牧野顺势坐下，慵懒地掀开眼皮对其自然的说：“夏眠。”
　　李衿：“……”
　　旁听的杜愈：“……”
　　正勤恳工作终于得闲听他们讲话的众人：“……”
　　杜愈扬唇戏谑道：“夏眠？”
　　牧野浑不在意：“是。”
　　李衿虽然并不怎么在意，但还是刨根问底地问了一嘴：“那你怎么不去干活？”
　　牧野伸出一根手指向下指去，面不改色地发出有那么些委屈的音色：“刚刚崴脚了，疼得很，还有点肿。”
　　李衿认真地挥着锄头，闻言也没有质疑：“行，那你休息吧。”
　　杜愈：“……”牧野你撒起谎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李衿你看看他的表情，偷笑了都！

　　太阳在天空的正中央向西落下，影子从牧野垂下的左手边跑向另一边。

　　牧野看向落下的太阳，和布满阴影的灰绿色森林又抬手看了眼时间，转头朝佝偻着身子的村长懒散地开口：“好了吗，我想回去了。”
　　村长抬手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18:26，确认时间：“嗯，差不多了，我去叫他们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吃饭。”

　　村长告知众人可以回去了，大家便排在溪边清洗被泥土弄脏的皮肤。

　　回到村里，村长让他们回去洗个澡就可以来食堂吃饭。

　　呼啸的风声连着树叶的沙沙作响一同带过，室内的暖黄色的余光扫在门口。

　　有人站在门口任由冷风将脸颊吹的干涩。水珠蹭着那人的脸颊，顺着他的发丝滴到脖颈，使那一小块皮肤被水珠浇灌变得湿润。
　　牧野头顶突然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他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在牧野回头一瞬，那人将有点粗糙的布料盖在他的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出来？”

　　有些低哑的关心他的声音在牧野的耳畔响起，牧野抬手将毛巾扯下，皱起眉平视面前与他一样高的浅眸。
　　杜愈？

　　“麻烦。”牧野言简意赅，转身把手搭在了身前的木栅栏上。
　　他感受到身后那人将粗糙的毛巾盖在他的头上，然后小心仔细地把每撮黑色的发丝擦干。他没有阻止，只是任由那人‘蹂躏’着他的头发。

　　“你自己这头毛都还是湿的，怎么不先擦自己的？”牧野注意到了先前从杜愈发丝落在他肩上的的水渍，和滴在他宽松T恤裸露锁骨上的水珠。
　　“我先关心你。”杜愈回答问题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正在细细地攒动着。

　　他确实是在关心自己的队友。

　　“……你在进来时正在干什么？”牧野话没有说的很清楚，例如：从哪里地方进来。
　　但杜愈还是知道他在问什么：“嗯……和朋友在一起。”

　　朋友……

　　牧野哦声，握住了正在帮他擦头发静静动着的杜愈的手腕：“行了，差不多干了，把你的头发也好好擦擦。”
　　“嗯。”

　　晚饭过后，众人四处游逛了会便零零散散的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一如既往的闲聊还是由杜愈开始的。

　　杜愈先是‘咳咳’两声，便开始正题：“牧野，你现实世界里是干什么的？”
　　牧野回道：“心理咨询师。”
　　杜愈：“噢。”
　　牧野：“你呢？”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打工人。”杜愈顿了顿，又很认真的开口：“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有房有车吗？家里几口人啊？有存款吗，如果有，几位数？”
　　“你这是要跟我相亲吗？”牧野平静的挑眉问。
　　“你懂什么，这叫关心我的搭档、队友。”杜愈本人倒是满不在乎。
　　牧野无奈地伸出手向下朝空气轻拍了两下：“好好……23，没有，没有，四口，没有。”
　　杜愈怔了会儿，用一个极小的声音说道：“好一个……三无产品。”

　　确实是很小声的，但好在牧野能听到的声音分贝比常人要更小些，反应力也不错，所以他很灵敏地捕捉到了那四个被杜愈念地蛮快的字。

　　闻言，牧野缄默：“……”还想不想好好聊了？
　　半晌，牧野身旁的人开口了：“心理咨询师挣钱吗？”
　　“实习阶段。”牧野又道：“不是很多。”
　　杜愈‘噢’声，又缓缓开口：“你想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你说。”
　　“男孩子的年龄是个秘密……”杜愈神秘地将话拉扯一下：“但是我允许你先猜一下，三次有奖竞猜哦～”
　　牧野有些无奈，却十分配合他。不过……莫名其妙地将年龄往大了猜：“……二十？”
　　“不对！”
　　“二十一？”
　　“少了。”
　　“二十二？”
　　“对哦，只比你小一岁。“杜愈笑了两声：”至于奖品嘛……”

　　“稍作等候。”

　　——————————

　　次日，牧野在乱七八糟的鸟叫声中睁开眼，睡眼惺忪，屋外的声音不免让他感到烦躁。他随意瞟了眼身旁的床铺。

　　没人。

　　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8:48。

　　有些晚了。
　　杜愈呢？

　　牧野起身穿鞋，在客厅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后幽幽地走进厨房拿起一个碗在身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把牙膏挤到根根分明的刷毛上。又走到了室外蹲下身静静地刷牙。
　　几分钟后，碗里的水被牧野一洗而空，他起身回到室内，揪起毛巾的一瞬，熟悉的声音响起，牧野不由得在这么安静的时刻被那响亮的声音给惊地颤了一下。

　　杜愈见状嗤笑一声：“起来了？我把早餐给你带回来了。”
　　牧野抓着毛巾擦嘴边泡沫的手一顿，抬眼幽幽地对其道：“谢谢。”

　　杜愈抬眸看了眼正擦着脸的牧野，不由得勾唇傻笑，转身出门时嘴里正小声地喃喃些什么。
　　那声音的主人说：

　　“这么容易被吓到……”

　　牧野从屋里出来时还很疑惑他出去是干什么，不过这个疑问只有一个开头便消失了。
　　房间原本就不大，加上窗前那张深褐色的原木书桌便更显狭小了。牧野坐在那张书桌前怔怔地望向窗外吃着早餐。
　　窗外草绿色丛中纯白色小花随风摇起她可爱的小脑袋，似远似近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属于早晨清凉的气息温和地袭击鼻腔，牧野吃完了最后一口粥，如释重负般地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