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君何欢》竹酒青

4、发卖姜漓

　　“妾身伺候王爷用完膳便赶回屋子休息，躺在榻上没一阵脸上就窜起红疹，王爷，听闻昨夜里是姜姑娘宿在我榻上，只怕是她存心害我啊，求王爷为婢子做主！”

　　月瑶捏着帕子虚虚掩去面上红疹，哭的那叫梨花带雨，在场众人无一不心疼她。

　　偏偏那般凑巧是姜漓睡过月瑶的榻，不是她存心害人还能是谁！

　　一时间，屋内男女老少看向姜漓的眼神多了些鄙夷，竟用这起子龌龊手段残害她人，古语所言蛇蝎美人到底不假。

　　道道视线灼烧热烈，姜漓面色腾的转红，粉唇微张深深吸了口气压制内心翻涌，“婢子冤枉，请王爷听我一辩。”

　　萧承泽瞧她面上还算镇定未曾撒泼哭闹，遂给她机会言语，道：“你如何说？”

　　语调冰冷疏离，他秉持一贯审案条序，先由受害者陈述再由施暴一方辩解。

　　若姜漓难以辩驳就弃之不用，左右这些女人都是朝臣勋贵送来的拖累，不如趁此解决，也好清净。

　　萧承泽如是想。

　　可不知怎的姜漓反而缄口不言，骤然扣了这么一顶嫉妇的帽子，她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

　　两日内她与月瑶说话总不超五句几乎可算陌生，难不成月瑶仅凭昨夜借宿之事便一心指认于她，岂非太过武断。

　　且今日不曾见她上门对峙反而浩浩荡荡闹到萧承泽面前，似乎不论真相如何她已确定姜漓就是凶手，只等严刑处罚。

　　种种矛头虽指向明确，但背后真相须得深挖。

　　思忖过后转向月瑶质问：“昨日你那屋子并非我一人，怎不见你怀疑花栀姑娘？”

　　如今之势，难保不是月、花二人联手欺她。

　　月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泪珠凝在眶中打转。

　　在她眼中花栀性情柔顺心热良善，从出事至此忙前忙后照顾有加，哪里像做了亏心事，倒是姜漓攀咬她人愈加可疑。

　　姜漓正欲再问，身侧断断续续响起几声女子低泣。

　　就听花栀婉转诉情：“姜姑娘此番话真叫我心寒，昨夜我看姑娘可怜才收留一住，哪想姑娘是这等心小之人，见月瑶得宠便想法加害，只是不知姑娘用的什么恶毒东西，奉劝还是快些拿出来的好，莫要再行歧路。”

　　姜漓已说不出话，杏眼圆睁死盯着花栀。

　　昨日温柔知心，今个转作矫揉捏捏之态说这起子冠冕堂皇之语，究竟哪面是真哪面是假？

　　短短两句点醒在场众人，姜漓若是做了坏事必会留有证据。

　　冯嬷嬷得到萧承泽示意上手搜身姜漓，竟果真在她外衣袖笼祥纹处翻出一包粉末，油纸包就馥郁刺鼻。

　　医官早时诊断月瑶伤势之后一直侯在堂上。

　　此刻接过粉末一番查验后点明此物是风信子花朵碾磨而成，月瑶正是对此过敏才泛起红疹。

　　众人嘈杂议论，铁板钉钉。

　　“不可能~”姜漓捏着袖口久不能回神，她从未见过此物，只怕有人栽赃陷害。

　　仔细打量屋内众人，却不见一人有异，究竟是谁？

　　萧承泽窝靠圈椅动了动，双手绕与前胸环抱，竟笑起来：“肃王府出来的就是有本事，害人于无声无息，好手段。”

　　凤眼半眯暗暗嘲笑姜漓蠢笨，干了坏事竟还将证据留在身上，沈修远教出的人不过如此。

　　听她带上八爷姜漓彻底慌了神，梗着秀丽的颈项急道：“我从未见过这东西！还请王爷明鉴！”

　　她一向清醒因着八爷却犯起了傻。

　　萧承泽待她的态度便是待沈修远的态度，厌恶居多仇深做底又怎会为她掀起风浪。

　　他巴不得将她快快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见他收起笑意，冷道：“人证物证俱全，此事不必再查，姜漓即刻押入杂役房，明日一早挑个人牙子发卖了，所收银钱交付肃王府上。”

　　案上镇纸重重拍响，定下结论。

　　月瑶花栀二人晦涩不明对视一眼，缓缓埋首不语。

　　堂上一众丫鬟听了惩罚皆有些不忍。

　　姜漓这样的容貌若非勋贵收做小妾只怕会辗转青楼风月之地，可怜可惜。

　　唯有娇玉埋首作那鹌鹑模样，看不出情绪。

　　姜漓环视一圈心凉半截，不能坐以待毙须想办法自救！

　　冯嬷嬷等人已涌上前意欲绑了她去，千钧一发之际余光瞄见垂首侯在一侧的医官，她登时计上心来。

　　装作头晕猛跌向后，出于本能医官及时伸手扶着，姜漓则趁机抢过他手中粉末洒向月瑶另一半完好的脸。

　　月瑶掩面尖叫，刺耳惊人，狠狠揪起众人的心。

　　“放肆！”

　　萧承泽怒喝一句，不知扔过什么重重打上她的手臂，待姜漓痛呼跌倒，众人才看清地下躺着一块端砚，未曾开磨敦实沉重。

　　他还真是心狠，姜漓小脸皱作一团额汗淋淋，右边手肘酸疼麻木已抬不起来。

　　萧承泽无一丝怜惜，本就冷峻的轮廓笼罩一层黑影。

　　他未曾料到姜漓会有如此胆识，当他面行凶果真不怕死！先前倒是小瞧了她。

　　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且慢！”姜漓忍痛推搡开要将她挟制带走的冯嬷嬷，哑着嗓子道：“呵..王爷请看月瑶的脸，可有起红疹？”

　　此话一出，不止萧承泽，满堂众人皆伸长脖子望向月瑶的脸。

　　惊奇的是，姜漓再次行凶的那半张脸光滑细腻如旧未见一点红斑。

　　显而易见，姜漓不是凶手。

　　见萧承泽若有所思，姜漓迫不及待表明心意：“婢子愿替王爷分忧，查清此事。”

　　平白被冤她是万不能忍受，若非自己胆大些戳穿诡计只怕明日死在陋巷也未可知。

　　为今之计必得自个挣出个清白来！

　　萧承泽闻言却是兴致缺缺，懒靠在椅背合眼说道：“随你，都下去吧。”

　　他只遗憾未能借此除掉姜漓。

　　敷衍的态度看在姜漓眼中羞辱至极，方才说要罚她兴致颇高，提到真相他便不闻不问，果真是与她作对。

　　她偏要仔细查！

　　人群四散，姜漓最后出门时忽听萧承泽发话：“本王给你两日时间，查不出真相日后不得再提此事。”

　　“若是查出来呢？王爷该当如何？”

　　姜漓倔强与他对望，身躯在门外光影映照下漫上一层金黄澄澈的光，晃得萧承泽呼吸一顿。

　　“随你。”

　　又是这两字，意义却是大不同，姜漓倏然笑起来，明媚自信：“就这么定下，王爷可不许反悔。”

　　院外飘起一阵秋风，穿过游木长廊拂过园中花叶越过道道门槛。

　　正吹在萧承泽面上，凉凉的有些发痒。

　　后院。

　　自打进门，娇玉嘴皮一直未歇。

　　先是说月瑶侍寝过后端起副狐媚样子，又说花栀虚伪，再说竟是姜漓愚笨由人利用，精巧唇瓣开开合合将三人说的无一是处。

　　任她奚落，姜漓则闭口不言直直盯着对门。

　　方才她前去对面询问细枝末节，月瑶惦念她或是凶手未给好脸，花栀闪躲回避，二人行动神色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态。

　　眼下，该从何查起？

　　无奈扶额，手中滑腻润香吸引了注意，便是前时残留的风信子余粉，微微发怔。

　　婢妾抬轿进门时王府侍卫仔细查验不许任何东西带进来，那风信粉必是于这两日才做得，只管前去花房问问不就知道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姜漓脚不沾地跑向花房。

　　近日花房新进许多鲜花，金菊秋桂玉簪海棠，馥郁芬芳琳琅满目。

　　花房女使各个忙于侍弄花草不曾搭理姜漓。

　　她愣是不辞辛苦问遍掌事以及下阶女使，却只得一句花房事多不曾深记往来之人。

　　一众姑娘敷衍消极，姜漓心有不满也不可发作。

　　打眼瞥见角落一年纪尚小模样机灵的小丫，不假思索摘下耳上两只红翡翠滴珠耳环走过去。

　　得亏萧承泽不缺四位侍妾一应衣裳首饰，否则姜漓今日怕是没法子贿赂。

　　小姑娘得了耳环欣喜道谢，一股脑将这几日花房所闻皆告于姜漓。

　　昨日黄昏时刻，花栀借称饭后消食来过花房，又讨要几株鲜花说要安插屋内熏香安神，其中便有风信子。

　　想起早时花栀接触了她的外衫，姜漓明白原是她栽赃陷害！

　　快步赶往后院寻花栀对峙，正巧遇见两列丫鬟。

　　瞧她们前去方向以及手中食盒姜漓猜测应是膳房派人给四位侍妾送晚膳，不疑有她随在其后。

　　“听说那院子里今儿闹出件丑事。”

　　四下无人姜漓听得仔细，知道接下来多半要说她了。

　　“合该是为争宠，昨我还同秋菊姐姐夸肃王府上来的姜姑娘貌美，哪想竟这样尖酸！”

　　“你瞧着她美？我倒觉着御史府上送来的娇玉姑娘可爱惹眼，虽性子娇蛮却不失明媚。”

　　“嘁，你几个眼皮子浅哪知花栀姑娘的好，昨日花栀姑娘特地吩咐膳房熬煮羊汤为侍寝的月瑶姑娘补身，一早仔细服侍月瑶姑娘喝下才道放心，她这样好脾气的若做了咱们主子可想有多享福。”

　　“是了是了，我也瞧着花栀姑娘甚好，心善慈悲，膳房烹煮荤物她是半口不见动，或是逼不得已吃上一口便紧着要来芹汁刮油，就差说句阿弥陀佛了。”

　　天幕逐渐暗下来，一弯皎月浅浅露出。

　　姜漓的心思在此刻转为清明：“原来如此，不是花粉是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