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古时镜》三斤鱼刺

12、玉匣聊开镜.轻灰暂拭尘

　　“什么‘萝卜饼’！小妖婆你嘴还是那么毒，”眼前男子笑着拍向水玲的左肩，“小爷现在可不梳那难看的冲天辫了！”

　　随着时间消逝而淡忘的面孔逐渐在水玲脑中清晰起来。

　　水玲惊讶得直眨眼：“真的是你啊？！我都认不出啦！”

　　“那是，小爷我也算是男大十八变了，这么多年你跑哪去了，为何一次都不回桃花镇？”男子露出了一抹责备的神情，“我......我们都盼着那位磨镜仙能把你治好了送回来。”

　　“这事三言两语可讲不清楚，”水玲笑得明媚，“你呢？怎会在此地？”

　　男子闻言像听到了个极好笑的故事，示意水玲看向茶馆外头的那宅子：“喏，小爷家大门就在那儿，你说小爷怎会在此地。”

　　水玲愕然，扭头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她盯了一上午的宅子，是他家？

　　头绪尚未厘清，水玲整个人有些迟钝，男子忍俊：“你整日‘萝卜饼’‘萝卜饼’的叫，难道都忘了小爷名字不成？”

　　儿时的玩伴立于她面前，一颦一笑同脑海中的样子越来越重合，水玲瞬间的记忆瞬间恢复。

　　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内心有些错愕，却怕对方看出端倪，只要努力掩饰。

　　“怎么可能忘记。”水玲佯装生气，两手抱于胸前，“孙佳玗，你还是那么小看我。”

　　“记性还不赖，小爷错怪你了，”孙佳玗见她认出了自己，语气愈发亲昵，“你呢，怎么会在这儿？那个‘磨镜仙’后来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吗？”

　　水玲抿了抿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孙佳玗口中的“磨镜仙”便是她的师父，如今风角堂的翎主。

　　水玲刚出生就被弃于街头，不过她命好，被一桃花镇的教书先生收养，养至三岁，却因通真达灵却体弱庸懦竟被伥鬼夺魂，幸好师父途径此地，将她救下。

　　原本还打算坐下同孙佳玗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详细道来，没曾想他竟是那孙家人。

　　若是说了实话，过几日她同江铭屹按照计划假扮身份住进去后可怎么办？几人日日打照面，难保这孙佳玗不会泄露出去点什么。

　　她如今还信不过他，更何况，这孙佳玗在她记忆中话可多得很，还是先瞒着他为妙。

　　“那‘磨镜仙”’治好我后便没管我了，”水玲手指一圈一圈搅着衣带，开始扯谎，“我......我后来给一户人家当丫鬟去了。”

　　既然过几日她要假扮丫鬟，索性将计就计好了。

　　不料孙佳玗闻言，却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你会规规矩矩地伺候别人？”

　　谁说不是呢，水玲暗忖，江铭屹那个混蛋，就是在抓着她的小辫子故意整她。

　　一想到江铭屹，水玲又想起了她昨日信誓旦旦，保证不出门的样子。

　　这才晌午，他应该还在按察司吧，应该不会发现她出门了......吧。

　　虽这么想，可水玲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心虚，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神色被面前人捕捉了去。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神呢？那户人家很难伺候吗？”

　　迎上孙佳玗关切的目光，水玲回过神来，不行不行，得继续装下去，为了她和江铭屹的计划，她千万不能露馅。

　　“讨生活罢了。”水玲耸耸肩，假装无奈地笑了笑，“不过那户人家对我是极好的，我原先跟在夫人身边，夫人心善，有什么吃的穿的总能想到我们这些下人，今日来这枟城也是因为我们家少爷要来，夫人不放心，这才派我跟着伺候的。”

　　水玲笑着一口气说完，面不改色心不跳。

　　“原来如此，那便好，”孙佳玗后退两步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点头道，“确实，你气色不错，穿的也很好。”

　　被他这么一说，水玲有些诧异，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

　　她自幼爱美，师父又宠溺，自然从不缺漂亮衣裳穿，这次出门放在行囊里的几身已经算是简单质朴的了。

　　至于气色好嘛，大约是这几日吃的不错，两人虽赶路匆忙，但江铭屹可一顿也没落下她的，一日三餐吃的比在风角堂家中还规律健康。

　　“我好的很呢，你且放心吧。”水玲怕再说下去要藏不住了，忙想结束这个话题，“你呢，现在可不再调皮惹你大姊生气了吧？”

　　“哎呀，这可说来话长了，不过我大姊过几日要成亲了，才没空管我呢，”孙佳玗摆摆手手，目光扫见水玲座位前一碟花生吃了大半，似来了许久的样子，便要拉着她往茶馆楼梯走去，“看来今日你家主子告你假，正好，咱们上楼喝茶叙旧去！”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水玲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反正多说多错，她还是找个借口脱身为妙。

　　孙佳玗却坚持：“你可别说你还有事，你若有事就不会在这儿坐上大半日了，不许推辞！”

　　说完，不等水玲再次开口，拉上她的手腕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向身后的小厮嘱咐道：“阿祥，让店家拿几样点心来，哦，记得一定要拿个糖蒸酥酪，这儿没有就去街上买去！”

　　“你竟然还记得我爱吃糖蒸酥酪。”水玲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打趣道。

　　“咱们隔三差五就逃课去吃，小爷我能不记得嘛，”孙佳玗同样笑着回应，“小爷还欠你三碗的钱呢，今儿还你一碗！”

　　昔日伙伴重逢，旧友寒暄，水玲也打心眼里高兴，见他兴致如此之高，也不愿扫兴，只暗暗想着过会儿讲话留个心眼，也就跟着孙佳玗进了隔间。

　　这茶馆包房到底是给贵客门准备着的，中央置着一整套的楠木桌椅，走动起来却还十分宽敞，四周的雕花窗扉半敞着，水玲呼吸瞬间舒畅了起来。

　　“阿嚏——这几日倒春寒，冷死了，”孙佳玗刚踏进屋子就打了几个喷嚏，忙转身朝楼下嚷道，”阿祥！阿祥！快来给小爷把窗户关上！要是把小爷我冻风寒了你去请大夫！”

　　水玲在一旁看着他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赶忙推着他到椅子边示意他坐下，随后将几扇敞开的窗户轻轻阖起：“你这少爷脾气是愈发严重了，明知道他忙去了，这点小事何必再叫他。”

　　“小爷我就是喊喊他在不在，他若是不应我，我便也会自己关上，”孙佳玗三分撒娇，七分狡辩，显然对她的责备左耳进右耳出，看向水玲的目光充满好奇，“小爷还是那脾气，不过小妖婆你真是变了。”

　　“哪变了？”水玲已猜到他要说什么，暗自好笑，脸上却没有表情。

　　“变温柔了，从前只有你支使我的份，小爷我做梦都没想道竟然还会有你照顾我的这一天，‘磨镜仙’连这性格脾气都能治？”

　　“话怎么这么多，你就那么崇拜那个‘磨镜仙’？”见他三句话不离师父，水玲起了兴致。

　　“当然崇拜，他要是没点本事，今日你怎还会好端端地站在小爷面前，”孙佳玗两眼放光，“小爷我当初第一眼见到那‘磨镜仙’，就觉得他长的仙风道骨，一定会凡人力所不能及之事，肯定有办法救你。”

　　这话真是说道水玲心坎上了。

　　水铃自诩自己与其他那些走江串湖的术士是不同的，根本原因是她的师父与他们不同。

　　其他的术士是什么样的？要么长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活脱脱一个钟馗，小孩见了哭到哇哇震天响；要么驼背羊髯，只会故弄玄虚，一个劲地骗人花钱消灾。

　　但师父不一样，师父才高行厚，又长得好看，就拿举手作诀来说，同样的动作，这长得好看的人做起来，可信度就更高。

　　“嗯，那人确实厉害，日日为我设坛颂咒，没几日那伥鬼便跑了，”水玲一想到亦父亦友的师父，神情又软下来三分。

　　“设的什么坛？颂的什么咒？治好后你什么感觉？”孙佳玗显然对她这含糊的回答不满意，继续追问。

　　“我才三岁，能记得什么？”水玲笑道，这是实话，她对这时当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了，还是后来师姐告诉她的。

　　“那再后来呢，那‘磨镜仙’怎么不管你了？”

　　水玲知道孙佳玗内心对师父充满敬佩，视他为圣人般的存在，她很想告诉他，那“磨镜仙”没有不管她，反而收她为徒，教了她很多本事。

　　可为了计划，她只得继续扯谎：“许是磨镜仙要行走四方治世间疾苦，哪有功夫照顾个三岁孩子，但他应该是左挑右选后为了择了这户好人家，好让我自力更生，干点活讨口饭吃。”

　　水玲努力维护着师父的形象，话说的动容，面前人果然信了，可连珠炮似的问题却没停下。

　　“对了，你家少爷来枟城做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着孙佳玗刨根问底的样子，水玲无奈含糊其辞道：“似是来走亲戚，我们少爷不大爱讲话，我也不清楚。”

　　还好孙佳玗是个粗心眼的人，闻言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他不讲话，心思一定很难猜，你一定也很辛苦。”

　　“谁说不是呢，”水玲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心疼，怕他多想，故意打趣道，“所以你话才这么多，就是怕你家小厮阿祥猜不着你的心思吧。”

　　“可不是，还是小妖婆你懂我！”孙佳玗立马裂开了嘴，笑得灿烂。

　　“我不是懂你，我是懂阿祥，当初你不也是像个蚊子一样在我身边嗡嗡直叫？快被你烦死了！”

　　“好啊你，小妖婆，找打是吧！”

　　说完，孙佳玗就笑着要去拉她的手心，作势要用腰间的穗子抽。

　　两人笑闹间，阿祥带着点心回来了，就一脸慌张神色，拊在孙佳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佳玗闻言脸色一变，扔下一句“小妖婆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便匆匆下楼。

　　留下水玲一人在空荡荡的包间内，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在踌躇间，门扉”砰“一声被人踢开。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