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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宗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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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东大殿在月辉之下耀着金光。
皇召应淮推门入殿,啟帝正在王座之上等着他们。
“你们来了。”
皇召道:“爷爷,召见孙儿何事?”
啟帝苍白却有力的眼神落到他们身上,郑重开口道:“想必你们也明了孤忌惮之事。召儿,你可知?”
皇召疑惑,“爷爷何意?”
啟帝笑笑,又看向应淮,问:“淮儿可知?”
听罢,应淮回道:“回大王,臣亦是不知。”
话落,殿内安静了许久。
啟帝开始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又问道:“这些年孤心中时常惶惶不安。孤的儿子死了,大啟的太子死了,你们可知午夜梦回时,孤又在忧心些什么?”
未等二人回答,他便又继续说:“也罢也罢,你们尚少年稚嫩,涉世未深,自是不懂孤心中苦忧。孤还是说正事吧。”
他道:“今日孤召你们前来,是有一项任务想要交由你们,别人孤可都不放心。”
应淮道:“大王尽管吩咐。”
“明日清晨,你们便押送丰音与阿况去往北山,探查清楚他们究竟是否为北山仙人。孤会赐你们日行千里的驺吾。可办得到?”
皇召手握着剑柄,听罢,拱手回复:“爷爷放心,孙儿必当完成任务。”
应淮也抱拳施礼:“臣领命。”
朝东大殿的最后一盏灯灭了。
明日清晨出发,今夜他们便要收拾好行装。
皇召殿中,尚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灯。他盘坐于案前,手里把玩着那把生了锈的匕首。
那是幼时,父亲赠与他的,更是他对父亲唯一的念想。
清晨,薄雾融化成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额间佩黑金抹额的孩童手握匕首,在苍绿竹林中挥动着,在翠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并不算深的划痕。
一旁,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中放着梨。
他唤道:“召儿,过来吃梨。”
孩童闻声,收了手上的动作,朝男子跑了过去。
他们在石桌旁坐下,男人道:“召儿,来,用它切梨。”他看了看那把匕首。
听罢,孩童将手中的匕首往怀里收了收,道:“不可以,这是父亲您送给我的,您是大将军,我是要和您一样,用它来杀人的。”
语落,男人破颜笑了,眉眼弯弯,他道:“父亲没有要求你用它来杀人,它只是一样礼物,召儿想用它来干嘛就用它来干嘛,譬如现在,它就可以是一样分梨的工具。”
“来。”说着,他用双手环抱着孩童,和他一同握着那把匕首,切开了梨。
男人将一块梨送进孩童嘴里,问,“甜吗?”
孩童望着男人,眼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稚嫩的声音回答道:“嗯,甜。”
那时年幼,天真无邪不曾想短短几年后的某一天,命运却对他开了个比天大的玩笑。
夜里,昏月被黑云遮住,殿内极为阴沉压抑。他再次握上这把匕首的匕柄时,是从自己的父亲心口拨出。
鲜血汩汩,如泉水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涌,他的泪亦如此,断线而涌,悲痛欲绝,哭地失了声。
……
“吱呀——”门被推开了,皇召瞬间收回了思绪。
“殿下。”来人是他的随待。
夜深,外面正寒露,殿内被带进一股寒气。
“怎样?“皇召急忙问,“是否调查到那灯匠其余关系的下落了?”
只见随侍垂下了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并未。”
说罢,他又紧接着道:“不过殿下,属下已经找到了二十四宗姬小殿下了。”
话音刚落,皇召瞬间一惊,烛火在他眸中一漾,他拍案而起,询问:“谁?当真是昱宁?!”
随侍拱手:“是。”
皇召语气变得急切激动:“那她呢?她在何处?为何不将她带回来?”
“回殿下,宗姬小殿下不愿同我们回来。属下找到她时,她便十分抗拒。”
“走。”听罢,皇召没有犹豫,一把扯下一旁的黑袍,披在身上,迈腿往外走着,“带我去找。”
“是。”
入了夜,大啟城中的灯火稀疏,皇召提着一盏昏黄的灯。
随侍引着他,淌过水上石栈。
王宫中,曾有一个自由便痴傻蠢笨的小宗姬。她身世可怜,双亲早亡,若非体内流着大啟王室血脉,便是连侍奉的奴仆都能毫无忌惮地踩上一脚的。
在这王宫之中,唯有皇召是自小护着她的。
皇召教她读书认字,教她防身之术,但对她千般万般好。
但皇召不知为何,五年前,小宗姬却无然故失踪,一失踪,便是五年。
眼下,皇召是断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眼神无光,蜷缩在角落里啃着冷硬馒头的少女,便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妹妹。
皇召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拨开少女额前,遮住脸的脏乱的发,但少女却如同察觉到了危险一般,惊叫一声,往后缩了缩。
见状,皇召心头一颤,收回了手。
他将声音软下来,心疼地问道:“……冷吗?”
话罢,皇昱宁这才颤巍巍地抬起头,与皇召对上视线。她害怕地问:“你……你是谁?”
皇召见她略微放下了些芥蒂,有了回应,便试探着往前了两步。地上的灯盏在他的泪花里闪烁,“昱宁,我是哥哥啊,我是召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听罢,皇昱宁平静了许多,甚至有了些激动的情绪,她破颜笑了:“哥哥,你是哥哥……”
她扑到皇召怀里,哭道,“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哥哥,我找了你好久……”
皇召抚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她:“嗯,哥哥来了,不用怕了。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怎知话落,情绪刚刚安定下来的皇昱宁却如同受了惊的猫一般,一下从皇召怀里弹开。
她再次将身子蜷成一团,嘴里一直颤抖重复着:“我不能回去,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皇召一惊,连忙抓住她的胳膊,追问道:“谁要杀你?啊?昱宁,告诉哥哥,你在怕谁,是谁要杀你?”
见皇昱宁无动于衷,他便变得更加激动了,摇晃着皇昱宁的身体,提高声调喊:“昱宁,哥哥保护你好不好,你说话啊,到底是谁要杀你?!五年前你又为什么失踪,说话啊!”
皇昱宁似是被他这般模样吓到了,捂住双耳开始尖叫了起来。
见状,皇召再次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在她边道:“好好好,哥哥不问了好不好,不问了不问了……”
缓缓地,皇昱宁再次平静了下来。
皇召神情复杂地闭上眼,一滴泪从他的眼中落出,滴在皇昱宁背上。
皇昱宁手上忽地泄了力,接着瘫软在皇召怀里,晕了过去。皇召将她截腰抱起。
“回吧。”
随侍提了灯。
子夜寂静,众宫几乎都已经灭了灯,唯有皇召殿中,床头上依旧闪着微弱的烛光。
他命令侍女将皇昱宁身子洗干净了,换了身衣服,此时正安静的躺在床上。
皇召坐在床头,伸手替他盖了盖被子。
“我明日便要动身去北山了,不知道时候要多久才能回来,届时你替我照顾好她,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二十四宗姬已经回来了,可知晓?”皇召吩咐一旁的随侍。
随侍回道:“还请殿下放心,属下必会照顾好小宗姬,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皇召微微点头,“如此便好。”
皇召起了身,欲走了,又回头看了看正睡得正香的皇昱宁。
他对随侍道:“昱宁那时说有人要杀他,她不愿回来。想必此事或许与王叔脱不了干系。待我走后,你派人盯好他。”
“是。”
“还有那个灯匠,他必当有家人,他的家人的下落在我走后你一定要多加派人手再去调查,一定调查清楚。”
随侍应下。
次日,大啟王宫宫门之外。
初入春,金光洒下,不算炽热。
队伍前端,流云与皇召的随侍牵着四头貌如白虎的异兽。那是已被驯化的驺吾,骑上便可日行千里。
啟帝危坐于黑金蛇纹王辇之上,不出一言,垂目注视着眼前一切。
王辇边上,相瞿头顶官帽。
片刻后,皇召来到啟帝身前,揖道:“爷爷,已经整装完毕,随时可启程。”
啟帝依旧未说话,只是点头。
相瞿道:“王孙殿下,浴灵公子,给两位仙人戴上锁灵环吧。”
话落,皇召走到阿况身前,接过宫人手中的锁灵环,为他戴上了。
一旁的应淮亦正为丰音戴上锁灵环,丰音俯眼,略有些蔑视之意。
锁灵环戴上之时,便见其环身紫色灵流环绕一圈,接着便牢固地圈在了二人手腕之上。
相瞿说道:“这锁灵环如今除了七王孙殿下与浴灵公子二人,再无人可取下。二位仙人,委屈了。”
接着,他又对应淮与皇召道:“殿下,公子,记住,若二位仙人身份属实,便立刻为其取下锁灵环。届时,我大啟王宫亦会重礼厚宴向二位赔罪。”
丰音嗤笑,眼神不屑,轻蔑道:“究竟何时启程?”
王辇之上的啟帝这下才说话了,“既已整装完毕,那便即刻启程吧。”
“是。”皇召应淮应下。
接着,四人齐齐翻身上了驺吾之背。
驺吾闷哼一声,扬蹄带起一阵尘灰,便破风奔驰而去,顷刻间,便几乎不见了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