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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八 ...

  •   三人很快便走到了院子前,款冬站在月亮门外,朝里边张望着,有些怀疑地扭过头问他两:“这里真的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暗牢吗?”

      长莎蔽径,蒿艾如麻。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素日里没什么人居住的偏僻院子而已。

      “这事儿做的有风险,当然得避着些人了。”南吕的样子神神秘秘,成器站在旁边附和地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这里明明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款冬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两,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廊下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指。款冬循着声音望了过去,方明游站在她的视线中安静地望着她。而在他周围,原本寂静的只剩下风声的庭院里,一道道鸦青色的身影自各个角落应声而起,显露于人前。

      好装。

      款冬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方明游眼尖,连这样一闪而过的白眼都能被他精准捕捉。他随意地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些鸦青色的影子便随着声音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给他当暗卫也挺累的,还要这样哄着他。

      款冬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旋即身子朝着南吕那边倾斜,用手挡在脸上遮住了嘴型,小声地和他嘀咕道:“你说那天晚上来的那些暗影阁的人,会不会就是你们府上的这些人假扮的?”

      “怎么可能?这些人的武功还没我好的呢!”南吕矢口否认道。

      方明游看着他两在自己眼前就敢这样旁若无人地扯起了闲话,颇为矜贵地清咳了一声:“你迟到了。”

      他的样子带着些轻松的闲适,落在款冬的眼里却隐约觉察到了底下藏着的坏水。

      果不其然,方明游话锋一转,就开始慢悠悠地问起了成器:“成器,你那本祁国公府侍卫准则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款冬的脑子里飞速地翻阅着刚刚看过的那本册子,几乎是与成器在同一时间找到了答案。

      “祁国公府侍卫准则第一章第三条,凡无故迟到者,月银减半。”

      款冬暗自咬牙,若非那本册子是成器死去的兄长留给他的,她定要将其丢进火堆里烧个干干净净。

      方明游冲着款冬挑了挑眉,那样子仿佛是在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真是可恶的有钱人啊。

      款冬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好在方明游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他将摊开的右手掌往里轻轻一抓,成器与南吕便立马换了个正儿八经的严肃表情快步上前,倒让后知后觉的款冬稍稍落后了一步。

      “事情都查清楚了吗?”方明游调转过身子,朝屋里走去。

      南吕跟在他身侧,语气难得的正经:“都查清楚了。他是从北边逃回来时,在半道上恰好遇见的那个叫杨安的年轻人,杀了人抢了身份以后,他这才得以顺利甩掉了我们的人,借着新身份回了建京,躲进了佟家当起了护院。”

      “佟家?”方明游将佟睿两兄弟的脸在自己的眼前过了一遍,“为什么偏偏选了这家?”

      “这个叫杨安的年轻人,原是佟家二夫人身边一个姓廖的嬷嬷的表侄。想必是真正的杨安在活着的时候把这一切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个彻底,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南吕说的条理清晰,款冬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们一同进了屋,站在了一个摆满书的架子前。

      她觉得这间屋子给她带来的感觉有种没来由地熟悉,仿佛她早在几年便已踏足过此地。可是当她试图在脑海里翻找起相关的记忆时,能找到的却只剩下大片刺眼的空白。

      款冬这才惊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记性,从她认识方明游起便频频出现了疏漏。她能将方家的祖训脱口而出,能清晰的想起方引鹤的相貌,却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来过方家,来过这里。这些记忆在她的脑子里破碎断裂着,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短暂而又闪烁的画面。

      她看着南吕将架子上的书换了位置,往往总是当她的眼睛到了下一步需要挪动的书册,南吕动作却还要慢上一步。款冬从小到大就没记错过一个字,她深知她的记忆从来不会欺骗她,由此而肯定自己先前绝对来过这里。

      她一时想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便显得尤为平静。面前的书架缓慢地移动着,从中分开让至两边,露出了挡在后边的墙面。南吕走上前,伸手往前轻轻一推,面前的墙壁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公子,要不以后这扇门还是别关了吧?每次开它都挺费劲的。”南吕撑着着墙面,用一种小心谨慎而又带着抱怨的语气,同方明游提起了意见。

      “会不会是你武功有所退步?”方明游从他跟前经过时,轻描淡写地丢下了这个问题。

      南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将方明游的这句话又放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的武功......有退步?

      开玩笑!在这国公府里他除了输给过成器和姑洗,还有谁是他南吕打不过的?!

      他正这么想着,就看见款冬从他的面前施施然地经过。

      哦对,现在还要加上这个怪物。

      南吕悄悄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了个巴掌大的簿子和一根细细的炭笔,在翻开的那一页上飞快地写上了“款冬”二字。

      待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又将手上的纸笔再次收入了怀里。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走在最后头的成器见怪不怪,表情十分淡然地从他面前走过。

      然而下一秒,南吕就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成器,最近有没有什么乐子能说来听听啊?”

      “没有。”成器的目光始终视着前方,看着就好似那话本子里的得道高僧,摒弃了这世间所有的杂念。

      他几乎可以说是拖着南吕走了进来。

      看似荒废无人的院落,到了里边儿却别有洞天。与佟多福那间狭小的暗室相比,方家的暗牢则是要大上许多。这里灯火通明,款冬能从烛芯摇摆的方向断定出来风的地方,显然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其中的一间房里摆着张矮榻,上边的被褥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被人躺过的迹象。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腰上挂着长剑,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被绑在矮榻旁边的那根柱子上的人影,一直到方明游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二人这才大梦初醒般地低头行礼,齐齐地喊了声“公子”。

      被挂在柱子上的那人听见了动静,费力地抬起了眼皮。他因着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而显得十分萎靡,神志恍惚间他瞥见了对方衣服上的天鹿异兽纹样。那上边的小鹿在他的眼前陡然晃动着重叠,一蹦一跳,就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款冬瞧见仲吕这般惨状,悄悄放慢了步子,同着后边的南吕小声地咬着耳朵:“你们到底是对他有了什么刑啊?我怎么瞧着他这是快不行了?”

      “也没用什么刑啊,左不过就是让他每天只睡上一个时辰而已。”南吕伸长了脖子从门口朝里张望着,他对此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来说也不至于?他从前就不是这么爱睡觉的人。”

      “你也说了是从前了。”成器难得地加入了他两的谈论,尽管只有冷淡的一句话。

      若是仲吕现在能听清成器说的这句,他定会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勾着成器的肩膀大呼“知音啊知音”。

      人总是会随着当下境况的改变而改变,他也不例外。从前他身为十二律时,虽说平日的训练确实是苦了些,但是好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吃得好不说睡得也还踏实。后来进了暗影阁,每日跟在主子们身边时他就开始变得提心吊胆,夜半梦醒时总是会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原先信任着的那些同伴们,顷刻间就成了令他胆战心惊的存在。他连睡觉都要比旁人多睁开道缝隙,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彻底惊醒,生怕要是哪天被周围人发现了端倪,会趁他不注意将他按在床上一刀毙命。

      结果后来自己卧底的身份还是暴露了,更可笑的是仲吕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怎么被揭穿的。他被关押进了灵州府的大牢,没过两天,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又被暗影阁的人给救了出来。

      就在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将要重获新生之时,那群戴着面具的黑袍鬼,用着再冰冷不过的语气,向他传达着阁主新的命令,刹那间就扑灭了他面上所有的欣喜。

      阁主要他留在灵州拖住方明游。

      仲吕深知自己留在灵州就是死路一条。这整个北境都在他方明游的掌控之中,自己落在他手上也是迟早的事。他跪在地上,膝行着上前扯着说话人的袖子,问阁主可曾说过让他几时回建京。

      那人轻轻地甩开了袖子,他脸上的鬼脸狰狞,看向仲吕时的眼神居高临下。

      “阁主只说让你在灵州拖住方明游回京,没说让你也回去。”

      他们这是要他死在灵州。

      可是仲吕不想死。人世间的繁华热闹他这才只见过皮毛,既然自己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可以挥霍,为什么又要学那走投无路的赌徒孤注一掷?他们既然都想要他这条命,那他就偏要留着。

      他从灵州一路躲到了应州,在那里他遇见了杨安。这个年轻人的性子单纯直率,套起他的话来简直轻而易举。仲吕只需说上一句“我也要去建京”,再辅以一些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对方在这样虚假的热情里很快便将姓名家世和盘托出。

      他是最好的人选,他没有办法不杀他。刀架在杨安的脖子上时,他向垂死之际的年轻人承诺,会替他用这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回应他的只有杨安脖子处汩汩往外涌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了涓涓细流。

      后来他好不容易回了建京,又借着杨安的身份顺利混进了佟家。还没睡上两个安稳觉,便又等来了暗影阁的人。

      他们神出鬼没,惧怕光亮,却又始终如影随形。

      他们要仲吕去佟三公子的院子里做事,还要他在帮着佟三公子在处理尸首时砍下一只手丢进汴梁河。

      仲吕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指使做了。那天他难得替人当差,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之际,便听见廊下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佟三公子的伴读阿善,他正从急着找护院帮忙。恰逢此时仲吕出现在了他面前,阿善便二话不说地拉着他去了佟三公子的书房。

      事情的每一步发展,果然都和那些人说的一模一样。他还没来得及理清其中的因果关系,便又接到了来自的阁主的命令。

      他们要他听从佟三公子的吩咐,再去杀个老妇。他本以为这是个再轻松不过的活计,却不曾想遇见了款冬。

      他打不过眼前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再次从昏迷中睁开眼时,他便到了这里。

      那些天鹿还在他眼前跳动着绕圈,令他无法看清面前人的脸。神智涣散之际,他宛如梦呓般地,朝着方明游唤了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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