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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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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睿原本留在太极殿里是为了与许相和韦太傅他们共同商议下个月将要招待北越使臣的具体事宜,结果他话还没说上几句,就有人通报说皇抚司的严指挥使现下已等在了殿外。梁承帝挥了挥手,众人进殿之时,佟睿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弟弟捂着鼻子跟在人后边,样子看着有些唯唯诺诺的可怜,与旁边那精神抖擞的秦将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严指挥使一进殿就跪在正中央:“启禀殿下,方才早朝过后,秦佟两位大人立于玄武门处当众互殴,与天家颜面有损,兹事体大,现下微臣已将两位大人给带来了。”
佟广跟在严指挥使后头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心里却是对他的措辞颇为不满。
什么叫他与那个姓秦的匹夫互殴?他自始至终就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过好吗!
秦将军也跟着跪了下去,他的背挺得笔直,看着铮铮铁骨,颇有种自己做事自己一人担的架势。
梁承帝坐在上首来了兴致,他从手里的奏折后边抬起脸,望着底下跪着的三人,又望了望在旁边站得纹丝不动的佟睿:“朕若是没记错,你们两家之前不是还在商量着要结两姓之好吗?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
佟睿连忙走到佟广的身边跟着跪了下来:“陛下,微臣觉得此事恐有蹊跷,许是有人在秦将军跟前搬弄是非,让秦将军错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这才一时情急动手打了佟侍郎。”
他话说的不卑不亢,三言两语间便将佟家摘了个干净。梁承帝呵呵一笑,望向跪在底下满脸不服的秦将军道:“秦爱卿,可确有此事?”
“启禀陛下,这当然是没有的事!”秦将军的声音大到足以绕梁三日,“这都是他们姓佟的错!臣才回京多久啊,就遭到了他们姓佟的这样算计!还说什么要和臣当儿女亲家,结果却是将个杀人犯推了过来!平白污了我女儿的名声不说,我们去退亲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是我们秦家高攀了他们佟家的门楣!”
“姓秦的!你休要胡言乱语!”佟广这下也不在乎自己的脸上会不会再挨一拳了“我儿子才不是什么杀人犯!这种空口无凭的事你怎么还能搬到陛下来嚼舌根!”
站在一旁近距离听着热闹的韦太傅,将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用以示意。
佟广赶忙将脑袋又低了下去。
梁承帝听得真热闹呢,又看了看佟睿,详装不知地望着佟广问道:“佟爱卿,你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归家吗?”
佟广望着面前被擦得光洁的地砖,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犬子至今仍在衙门的大牢里待着。”
“真是岂有此理!这韦照跟方明游他两究竟是怎么做事的?!”梁承帝将手上的奏折往龙案上一扔,怒道。
韦太傅一听到自家弟弟的名字,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原来站在这儿的三个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跪下去了两个,就剩下了个许相站在那里,扎眼得很。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往身侧挪了小半步,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隐于帷幔之后。
“沈易!”
梁承帝扬声唤来了沈公公,吩咐道:“你去派人告诉他们两个,若是三日内不能结案,他两以后也不用再来见朕了!尤其是那个方明游,你告诉他,若是最后他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话,就给朕趁早滚回北境去!少给我留在建京丢人现眼!”
沈公公应了是,脚步轻轻地退了下去。
余怒未消的梁承帝看到跪在底下的秦将军,声音又难免拔高了些:“你说说你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万一真给人打出个好歹来,你还指望着到时候候朕能出面将你保下来吗?”
“臣出手自有分寸。”秦将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在这安静的大殿上清晰可闻。
在场的其他人听了这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梁承帝伸出手指着秦将军“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到底也没让人将秦将军拖出去砍了头。就在佟广以为秦将军这会儿要大难临头时,梁承帝却轻描淡写地罚了秦将军一年的俸禄。
“罚俸一年”四个字一出,众人难免心生惊讶。虽说现在大梁靠着秦将军的三个儿子驻守西南,但是也不至于罚得这般轻吧?在玄武门打了朝廷命官,居然才罚一年的俸禄吗?
佟广更是敢怒不敢言,他要是早知道最后能罚得这么轻,自己那时候说什么也要对着秦将军的脸狠狠地来上一下子。
唯有秦将军眼下瞧着是真真正正地慌了神,他急忙俯下身子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还是罚我杖责吧!”
在场的其他人一听这话脑子都卡了壳,唯有梁承帝哼了一声:“你想得美!天子一言,重于山岳,哪是你让收回就能收回的。”
秦将军依旧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为了大梁出生入死,您小的时候我可是还抱过您的——”
“行了。”眼见着秦大人越说越追忆往昔,梁承帝赶忙出言打断,“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朕便再多罚你一个月俸禄。”
秦将军一听这话,连忙将双唇紧闭不敢再多执一词。
开玩笑,要是再多罚一个月,那不就相当于他还要再多忍受着秦夫人一个月伴着眼泪的冷嘲热讽吗?
耳根子彻底清净下来之后,梁承帝勒令秦将军当场与佟广道歉。眼见两人在太极殿里不情不愿无比别扭的和解了以后,帝心甚慰,于是便随手给佟广拨了几件赏赐下去充当抚慰。
“行了,这事就算是了结了,都回去吧。”梁承帝大手一挥,吩咐道。
佟睿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关于北越使臣一事?”
“他们又不是明天就派人过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梁承帝拿起了龙案上的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佟爱卿虽然系心于国事,但也不能因此忽略了家里。”
他的话里意有所指,听得佟睿眼神一颤,他伏下身去,扬声道:“微臣遵旨。”
待人走后,梁承帝的眼睛虽然还放在手里的奏折上,声音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倒是让你在这儿看了出好戏。”
许相往前迈了两步,样子看着倒是比在人前闲适得多:“陛下有所不知,这京里最近处处都是好戏,与以往相比可是热闹了许多。”
“那依你看,朕是该捧那边的戏子才好?”梁承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种问题,陛下应该拿去问问天枢大人的意见才是。”许相在天子的审视下回答得不卑不亢。
天枢,是大梁历代皇帝信奉的国师,相传他是仙人入世,能通晓古今,预视国运之走向。
梁承帝听了许相的话却是哼了一声:“问他?朕一年都见不上他几回面,上哪儿问去?你也别与朕兜圈子了,只管放心大胆的说,朕又不会仅凭个一言半语就治你的罪。"
“依臣愚见,”许相斟酌着开口,“方家世代多出奇才,说不准现在的这个祁国公,也能跟前头那个一样,替陛下除了心头大患。”
“你就这么确信那方家小儿此举能行?”梁承帝玩味地看着他。
“失败了,那自然是方家的过错。”许相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着的手,语气恭敬,“方明游行事狷狂,他日若是犯下弥天大祸,保不住爵位也是情理之中。”
梁承帝抚掌一笑:“有为啊,你真不愧是朕提拔上来的人!跟朕想到一块去了!”
他一开心,便唤起了许相未入仕途时的名字。
许相望着自己白皙的双手,轻声应道:“陛下谬赞”。
陛下总是这样,自己心里明明拿了主意的事也还要再问上其他人的意见,想必天枢大人就是烦他这一点,所以才躲着他不肯露面。
梁承帝哪里知道许相心里所想,他一时高兴,待许相走后便吩咐人传许贵妃至御前伴驾。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佟睿冷着一张脸回了佟家,刚进家门,便猝不及防地抬手甩了佟广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之后,佟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兄长从来不舍得打他,这会子突然一动手,他的脑子里便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嘴唇翕动着,轻轻地唤了一句“兄长”。
“你别这么叫我,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兄长!”
佟睿的忍耐显然已是到了极限,不然也不会刚回到佟家就动起了手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跳动着:“谁让你答应秦家退亲的?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敢瞒着我?!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兄长!”
佟广见兄长这般暴怒的模样,也不顾上脸疼了,赶忙小声地替自己辩解道:“这些都是秦家的错!是秦家昨日派了人先将多福的庚帖给送了回来!那他们要退亲,我们也不至于上赶着求他啊。就凭我们佟家这样的家世,哪里还能找不到比他们秦家更好的亲事?”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答应了退亲?”佟睿只觉得要被自己这个蠢弟弟给气笑了,“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为多福定下这门亲事?”
“当然是被了拉拢秦家。”佟广答得飞快。他看不上秦家的泥腿子出身,自然回答时语气也免不了带了些不屑。
“那你就没想过秦家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们佟家去拉拢的,甚至还让我不惜动用你们二房唯一的男丁!”佟睿的太阳穴被气得突突直跳,随从们在旁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佟睿就被气倒下去了。
佟广想到了刚刚在太极殿里梁承帝对秦将军的态度,又想到了西南。
秦将军虽说回了建京,但是他的三个儿子都镇守在了西南。
真相被隔在了一团云雾之间,令佟广愈发看不真切。佟睿看他这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冷笑道:“你觉得现如今,西南兵权和你所谓的家世,哪个在圣上跟前能更受器重?”
佟广一时没理解其中的意思,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佟睿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将你的宝贝儿子从那牢狱之灾中给拉出来吧。”
说罢,他在身边小厮的搀扶下,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徒留佟广站在原地脸色大变,他回过神,忙招呼着随从扶着自己回了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