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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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借着窗帘缝透出的微光盯着躺在身旁的男人起起伏伏的胸脯,他安睡着,她听见他的呼吸声,这呼吸声缓缓地,缓缓地变大,像不是川流不息的河水被什么大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一般…他开始打呼噜。柳絮一夜未眠,并非因为这如同坏了的忽明忽暗的灯一般间断地响着的呼噜声,而是因为她侧躺着,听见自己的心极为疯狂地跳动着,她被这声音吵得睡不着。
等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想,会猛地响起闹钟声,身边的男人会怎么样呢?蓦地被惊醒,又或是等它响了一会儿,再缓缓睁开眼睛，也可能伸手摸索手机，按掉，再等下一个闹钟响起来…不管怎么样,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胸腔的存在了,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不管是哪一种醒法,她想,他是要醒的,他总归是要醒的,醒来以后,他是要走的,对,他总归是要走的,因为他有一家妇产医院,他得去上班,家里就只剩下自己和他的妈妈了。他的妈妈,她的老师,自己努力了十六年,她的老师终于不只是她的老师了!她可以叫她“妈妈”了!她的妈妈!她名正言顺的第二个妈妈!她今天是不用去上班的,因为她是老师,对,她曾是自己的老师,现在也仍是别人的老师,而现在在放暑假,所以她今天不用去学校,她现在仍是别人的老师,但那些学生都不是她的亲人,只有自己是。想到这一点,她突然现在就想看到她安稳地阖着眼睛,均匀而绵长地呼吸着的样子,她是侧躺着?还是平躺着?她的胳膊是怎么放着的呢?她的睡衣会不会因为睡着了乱动,而皱上去,露出肚脐和腰?她的胳膊,她的双手,她的胸脯,她的腰,组合在一起,是她的拥抱。她柳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到这个拥抱是在初一的时候,那年她十三岁而她的老师,任随分,也大概就像她现在这么大?
现在想来,第一次见到任老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任随分中老师中等长度的黑发压在肩上,毛毛躁躁的发尾下是漆黑的毛衣开衫。她看起来其实要比实际年龄更年长些,像是三十过半一样了,但初中生们可不会看出这些(大部分是看不出的)因为别说三十几岁,二十几岁离他们都尚很遥远呢。对年龄的概念大至来源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已是老人了),爸爸妈妈（通过将想判断其年龄的人的脸与爸爸妈妈的脸对比来看差别），再就是演员明星了(他们大部分保养得尤其好些）。她当时觉得任老师有点像李纨,转而又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柳絮一向坚信她对已然成了妈妈的人有特殊的感应,纵使是怀孕了,尚未生产的人,她也能感受出她们。而任老师,据她感应,还并不是一位妈妈。
所以,她曾在班里和同学聊天时打赌说任随分绝对还没有做妈妈,对方皱眉撇嘴问她这么说有什么根据,说去隔壁小学部接妹妹的时候曾亲眼看见和妹妹同班的小男孩喊来接他放学的任老师喊妈妈,千真万确。柳絮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大了些,“不会吧!我这技能一向很准的呀!当了妈妈的人身上会有妈妈的感觉…任老师绝对还没做母亲呢!”那同学伸手拽了拽柳絮校服衣角,而柳絮却仍追问道:“你真听到有小孩叫任老师妈妈?”那同学转身看书不答,柳絮一扭头发现任随分不知何时已站在讲台上了,她吓得立刻低下头。
当天柳絮还不死心,跟着同学去接妹妹,想看看自己的感应是不是真的失灵了,见到那小男孩的第一眼她就想自己再也不要相信这可笑的感应了,因为那简直是任随分的性转版兼缩小版,他们相像到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认定是母子。后来看到六一的时候学校欢庆儿童节的横幅上写着“告别金色童年”,她便坚信这是因为她已不是儿童了,而兴许对妈妈的感受是儿童时代的她的特权。
其实她怎样躺着是不重要的嘛，重要的是,看到她在睡梦中呼吸着,柳絮会感到她被掏走的胸腔又被送还回来。她的目光移向窗帘,好像还是只有一点路灯亮，可她一秒钟也等不了了。
她慢慢地坐起来,轻轻掀开被子,她没有穿拖鞋,这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夜,她根本不知道他睡觉沉不沉呢,决不能把他吵醒了,决不能有任何阻止她见到老师宁静地安睡的事发生!她一秒种也等不了啦!纵然是在夏天,白瓷砖地板光脚踩上去还是传来冰凉的触感,但一想到这是要去见到安睡着的老师的必由之路,这冰凉几乎变为清洁甚至是圣洁了。
大灯打开会不会太亮了呢?虽然自己只打算将门打开小小一点然后透过缝隙看一眼她，但万一那一缕光就挤在这小小的一条轨道里刚好撞在她的眼睛上了怎么办?她的眼睛!眼角皱纹连着卧蚕,两只欲吻的鱼一样的眼睛。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廊的小灯,一夜未睡而周遭突然亮起来令她有种想吐的眩晕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