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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审问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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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审问者
姜城梓摘下虚拟头盔,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雷哥突然出现,在游戏中把他揍个半死,又叫他马上下线……姜城梓当然不会认为雷哥是为了来找他谈心,最大的可能是——在现实中再次揍他个半死!
如今他不怕被揍,反正揍了也不疼,但面对卫一鸣他可以气势汹汹地还手,面对雷哥,他敢吗?一句“娜娜纯爷们”就换来了两个月非人劳役,要是真动了一个手指头,还不被看似成熟稳重实则小心眼又记仇的学长、房东兼前任老板报复成渣渣!
卫串串你这个叛徒,准是你泄露的消息,等着吧,下次打架老子绝不留手!姜城梓觉得前景灰暗,不由迁怒于卫一鸣的居心叵测。
三楼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虽然隔着两层楼N道门无数个拐角,姜城梓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听见一公里外的微弱动静。
身为房东的雷纳有他房间的备用钥匙,就算他死赖着不开门也不成。更关键的是,雷哥是卫一鸣那么好糊弄的人么?
姜城梓像只被狐狸追赶的兔子,从电脑椅上猛跳起来,蹿向新买的小冰柜,迅捷的身影化成一溜看不清的灰烟。
拉开冰柜,掏出口粮,扯破密封塑料袋,倒进淋浴间下水道,打开花洒死命冲干净——他必须赶在雷哥进来前销毁一切可疑证据。
匆忙间T恤沾染了几团鲜红血迹,他干脆脱掉上衣,迎着花洒揉搓冲洗,然后包裹着塑料袋壳,卷成一团扔在淋浴间角落。
在他飞快地做完这一切时,门锁伴随几声咔咔轻响被人从外打开。
雷纳下楼的同时,想象过不告而别近一年后的姜城梓站在他面前,会是一副什么德行——依然没心没肺滑不溜丢的嬉笑,还是所剩无几的良心难得发作的愧疚?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有办法狠狠收拾这个臭小子。
跟卫一鸣血气方刚的拳头不同,他一般不爱使用暴力,因为一拳击出的后果十分之惨烈,受过专门训练、堪比职业泰拳的力道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以前,姜城梓虽然时常担心被他揍,实际上他从未真正动过手,但这一次,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皮痒的货认真揍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
可就在真正看到姜城梓的一瞬间,雷纳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原先的诸多惩戒计划都烟消云散。
姜城梓光着上半身站在淋浴间门口,湿漉漉的长裤裹着双腿,勾勒出劲瘦修长的线条,本就柔顺的黑发沾了水越发服帖,可怜兮兮地耷拉在额头,雪白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左躲右闪不敢直视他,活像一只淋透了雨的狗。
雷纳热爱他的德国黑背,以及一切毛茸茸性情凶猛的大型犬,顺便对此时的姜城梓萌发了强烈的怜惜之情,尤其发现他比十个月前清减了憔悴了颓废了脸色也苍白了,更是感觉他在外面吃了大苦头。
总之,雷纳很没有原则地心软了。
“你做什么,入秋了冲什么冷水!”尽管怀疑对方在施苦肉计,他还是从柜里扯出一条厚棉大毛巾,丢在姜城梓脑袋上。“擦干净,换衣服,过来坐好,我有话问你。”
姜城梓擦干了头发换了套衣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坐在床沿,雷纳与他面对面,架着腿坐在电脑椅上。
“老老实实地回答,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像法官审视着犯罪嫌疑人,雷纳声色严肃地说。
“坦白交待是犯罪分子的唯一出路,一定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姜城梓非常顺溜地脱口答。
“少耍贫嘴!”雷纳用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这十个月干啥去了,为什么音讯也不通一个?”
姜城梓两只手乖乖搁在膝盖上,低头盯着指甲盖上隐隐透出的紫灰色,“旅游去了呗,欧洲——连同中亚、非洲都玩了个遍。”
“狗屁!”面对冥顽不灵的嫌犯,雷法官忍不住爆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我要知道真相!”
实话说了有人信么?所谓真相,不过是人们自己认定的事实罢了。姜城梓抬头露出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实话是,我在布达佩斯被吸血鬼咬了。”
雷纳气得手指发痒,险些一拳挥过去。他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沉声道:“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姜城梓连忙高举双手做讨饶状,“我说我说,就是听起来比较,呃,离奇,我怕说出来你们都不信。”
雷纳缓和了脸色,柔声道:“乖,实话实说就信你。”
“事情是这样的。”姜城梓在脑海中挑挑拣拣,把听起来太玄幻的部分删除掉,剪辑了一个现实主义的版本:“十个月前我去欧洲旅游,玩着玩着就到了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进了家咖啡馆吃晚餐,买单时发现钱不够。”
“钱丢了?被扒了?”
“不是,我花光了,而且忘记自己已经花光了。”
雷纳按了按额头,无声地叹口气,“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汇去……算了,接着说。”
“我准备趁waiter不注意时跑路,结果被逮住了。尴尬的时候,一个老外主动走过来帮我买单。”
“老外?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为什么帮你买单?”
“我怎么知道,大概比较热心吧。男的,四十多岁,或许不到,你也知道白种人看起来大都比较显老。然后我们就认识了,他是个画家和诗人,气度不凡,说话很有涵养。”
“搞艺术的都是骗子和流氓。”雷纳鉴定完毕,且并不觉得自己以偏概全。
“别说得这么极端,人也没流氓我哪儿了,就是邀请我当他的模特。”
“模特?哪种模特?”雷纳危险地眯起眼。
“油画人体模特啊。”姜城梓很自然地说。
“……脱光了的那种?”雷纳磨着牙根问。
“嗯。”
雷纳猛地起身,爆发了,手指着姜城梓骂:“猪啊你!脑袋被门夹了?居然在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面前随便脱光,你还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姜城梓不以为然地一撇嘴:“摆个姿势而已,有什么关系,看几眼又不掉块肉,再说他按分钟付费。”
雷纳简直想把整张转椅扣在他的脑袋上。为了这个无可救药的东西,他得短命十年,实在是太不值!
“好啦,你要是不爱听,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姜城梓无所谓地耸耸肩。
雷纳此时只能忍。“……接着说!”
“后来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就去了。你猜咋的,他居然住在城堡里!尼玛真的是一座城堡,尖顶黑墙中世纪风格,从大门到客厅要走半个小时的那种!我原以为这家伙自称什么什么贵族是瞎扯淡呢。”
“然后你就不要脸地在人家里住了十个月?”雷纳难以置信地问。
“卧槽谁不要脸了,不要脸的分明是他……呃那个,我的意思是他非拉着我小住,整天不是骑马就是打猎,要不就是开酒会开party,反正愣没让我闲过,一提离开的话题就打岔,要么就翻脸。”
“这是变相软禁!你没报警?”
姜城梓苦笑:“没用,他们是特权阶级,谁管得了。”
雷纳自然清楚社会的游戏规则,只是为他不平。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到伤害?”
“□□上倒没有,心灵上的算不算?”姜城梓挠了挠前额濡湿的刘海,叹口气,“害老子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崩坏了!”
你的三观本来就是扭曲的。雷纳默默吐槽。“后来呢,怎么回来的?”
“他把我当家族的一份子,可他的族人基本上都反对。尤其是前阵子,不知道他哪根筋抽了,要收我做养子。尼玛这下整个家族都沸了,抗议诅咒掐架满天飞,整天闹哄哄该睡觉的都不去睡,一个个恨不得把我活吃了。麻痹就没人问问我的意愿,老子才不想要干爹!干爹干儿子神马的,当老子傻的啊!我就找个机会偷溜,回国了。”
雷纳欣慰地吐了口气:终于还没二到巅峰,还是有药救的……
“一个老变态和他的变态家族,还好你悬崖勒马。”雷纳盖棺定论,安抚地揉了揉姜城梓的脑袋,“回来了就好。”
这个动作与声音之温柔,让姜城梓很想扑上去抱着雷哥撒个娇。但实际上,他更想扑上去抱着雷哥咬一口。
他饿了。
为了冲级他已经三天三夜没下线,存粮又倒得一毛不剩,这会儿干渴的饥火卷上来,几乎要把胃袋烧穿。
本来可以本着就近原则,面前半米处就是食物,可偏偏那人是雷哥。姜城梓掀了掀鼻翼,对方的血味儿在空气中暗香浮动,还是他最喜欢的AB型,尼玛真受不了……
雷纳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都红了,一副馋虫上脑饥不择食的模样,笑了笑说:“饿了吧?”
姜城梓猛点头,满怀渴望地看着他的颈子。
“我叫林姨给你煮点东西——算了,大半夜的,不麻烦她,我们出去吃宵夜,叫上一鸣。”雷纳转身往外走,路过冰柜时,顺手拉开柜门瞧了瞧,空的。“以后少吃冷饮和速冻食品,想吃什么叫林姨煮,要不就叫外卖。”
姜城梓跟在他身后点头,继续饥渴欲狂并极力克制着。
藉着雷纳去叫卫一鸣和去车库开车的空档,他在庭院里晃荡一圈,抓到了一只倒霉的夜雀。连点心都称不上,塞牙缝都不够,但有几滴鲜血滋润一下干涸的喉咙,至少能让他撑到陪完宵夜,然后趁他们入睡后出门去觅食。至于动物血的味道……就不要想跟人血比了,落后地区的粗糙口粮跟高级餐厅的精致料理能比吗?
雷哥挑了家海鲜酒楼吃宵夜,由于公认的海鲜配啤酒不好,就点了红酒和白酒,边吃喝边闲聊很是惬意。只有姜城梓很苦逼,味同嚼蜡地吃了一肚子垃圾,末了还要去洗手间吐光。
三人久未聚会,雷纳与卫一鸣兴致很高,最后都喝过了头。姜城梓把两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塞进雷纳的陆虎运回别墅。两个百来斤的大男人,被他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拎进各自房间。
卫一鸣的卧室和他一样都在一楼,雷纳在三楼。姜城梓分别把两人抱到床上,脱掉外衣,塞进被子里。
正准备溜号,雷纳忽然坐起来,瞪着姜城梓问:“去哪里?”
“回去睡觉啊。”姜城梓答。
雷纳打了个酒嗝,一拍身边床垫,“睡这里!”
姜城梓见他迷迷瞪瞪还醉着呢,笑哄道:“好,我去趟洗手间,你先睡吧。”
雷纳倒头就睡熟了。
姜城梓连忙离开房间,再迟一步,他怕自己会忍受不住诱惑。作为人类的意识彻底沦陷,只凭兽性本能猎食的感觉他受够了。在十个月的新生儿期,每次神智清醒后,血淋淋的屠杀场面总是令他心底痛苦不堪。直至他在吸食的同时能完全控制住自身强烈的杀戮欲望,而不取走猎物性命的时候,才敢逃出妥芮朵家族的城堡。
尽管如今他已学会浅尝辄止、化整为零,但把雷纳和卫一鸣当做猎食目标,从感情上他还是绝对无法接受。
一道肉眼几不可察的黑影在夜路上掠过。在场的行人只觉一股冷风刮过,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与衣摆,等他们整好装,风早已平息。这要放在玄幻小说中,大概就是“平地阴风骤起”的意境。
姜城梓从一家酒吧阴暗的后巷里走出来,饥肠辘辘地拉开了五光十色的玻璃门。
随意点了杯血腥玛丽,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微微低着头,神情忧郁,沉默不语,苦逼得像个刚失恋的文艺青年——这一招百试百灵,很快就会有浓妆艳抹的妹子上钩,偶尔是取向异常的汉子,但只要闻起来还不错,基本上他都不会拒绝。
十分钟后,一个搭讪者坐到他身边。姜城梓吸了口气:B型,不是他的最爱,但年轻新鲜,没有浓稠的奶油一样的脂肪,味道还行。今晚的开胃菜就是这家伙了。
他很庆幸自己不像某些极端偏食挑食的同类,听说有个家伙只能接受RH阴性血,以至于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最后只好长期休眠。
搭讪者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穿着休闲,五官周正,笑起来一边脸颊有个浅浅酒窝,显得阳光开朗,为他的外貌加了分。
“嗨,我叫杨虢,能不能认识一下?”他很自然地说,“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陪你喝几杯。”
尼玛我还小龙女呢。姜城梓一边暗自吐槽,一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
两人一个襄王有意、一个驾轻就熟,很快就勾搭上了,一前一后地进了洗手间。刚锁上格间的门,姜城梓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一口咬住对方的颈动脉。
他边吸边舔,不让血一下子涌太多染在衣服上留下痕迹。吸血鬼的唾液含有一种可以麻痹神经的毒素,非但不会让猎物感觉疼痛,更能带给他们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就跟嗑白/粉或性/爱高/潮的感觉差不多,甚至还可以在咬食后让他们的伤口快速愈合,看上去只有筷尖那么大的两点红痕。
杨虢被他吸得浑身直颤,死死抱住他的后背,神智不清地吊在他身上。但姜城梓知道已经差不多了,再吸下去对方非失血过多而死不可。他断然抽身,将一粒从酒保那儿买来的摇头/丸塞进对方掌心,让他醒后以为自己因吸/毒而产生了幻觉,然后离开洗手间,换一家酒吧,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像这样只是致人中度贫血的吸食量,他一次需要三、四个猎物,才能保障一周的基本需求。猎食活人很麻烦,且容易暴露,其实他更喜欢从医院或献血点偷一些密封好的血袋,存在冰柜里随吃随取。或许大部分吸血鬼不喜欢保鲜过的食物,但宅男出身的姜城梓表示对此毫无压力。
几天前光顾过的那辆流动献血车已经不在它原来停靠的地方了,姜城梓花了一个多小时,从附近两三家医院的血库里分别偷了些血袋——出于个人口味,他拿的多是AB型与O型,等到医院工作人员发现血库里莫名其妙少了存货,互相推诿责任后,大概又会发动一波社会义务献血的宣传了吧,他想。
回家前,姜城梓顺道又买了一大袋冰棍雪糕。多亏雷纳的提醒,他准备把冷饮铺在血袋上面掩人耳目。雷纳不爱吃甜食,卫一鸣吃冰的容易牙疼,林姨从不会在他们房间里乱翻,这样应该就比较安全了。
安置好存粮,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声不吭地下线,连个交待都没有就把鬼火晾在一边,那个外表冷酷无情、内心闷骚别扭的家伙大概……不,是绝对会生气吧?说不定直接就把他从好友列表中踢出去了。
好不容易在游戏中碰到个这么默契合拍的搭档,丢了实在可惜,好在他发现了对方的一个弱项:只要自己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卖萌耍赖,那家伙最后总会软化一点——只要这一点就够了,得寸进尺向来是他的强项。
想到鬼火那副冰冷中隐隐透着无奈的神情,姜城梓心情大好地戴上虚拟头盔,重新登录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