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折枝》告别旧春天

2、第二章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还蛮莫名其妙的。

　　就比如初见面我还是任人打骂的卖身女，他是红遍整个城市的名角儿，而现在我成了富商家可以继承部分家产的私生女，他却落魄成了被我哥派人追着撵的……仇人？

　　啊，好奇怪。

　　一阵风吹来，他家里有点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疼吗？”

　　他在盯着我的鼻孔看，好怪。

　　我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假装一脸淡定地回答：“还好。”

　　好个屁啊！

　　谁家好人和自己恩人第一次重逢就被扑得哗哗往外淌鼻血，还被盯着鼻孔看啊，我不如趁现在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好了！

　　我原是没料到我们两个还会有重逢日。

　　就算偶尔做梦梦一下，也没有料到是以这种尴尬又狼狈的形式重逢，搞得我俩都挺不好意思的。

　　静。

　　我把手帕从鼻孔里拽出来，在手里叠着，边叠边道：“这手帕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都好。”

　　“嗯。”

　　又静。

　　好尴尬啊！

　　果然我还是在地上刨个坑刨回家好了！

　　“你……和我哥有过节？”

　　“嗯。”

　　“他怎么你了？”

　　“他要亲我，我没让，不小心打了他一巴掌。”

　　“……打的好。”

　　看着他略显惊讶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和我哥有些许不对付这件事。

　　不过现在我不用解释了。

　　因为我的哥来了。

　　“砰！”

　　门被狠狠踢开，我哥一脸怒气的冲了进来，见到我坐在这里捧个茶杯，他甚至还略微惊讶了一下。

　　我淡定地双手捧茶喝一口。

　　“咕噜。”

　　吞咽的声音在我们三人间响起，我哥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戏谑起来：“好啊崔风月，我说那些人怎么没把人给我带回来了，原来是你在这儿玩儿上救风尘了是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个私生女还敢来管老子的事！怎么？在崔家待久了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那你呢？崔风阳，你说我是杂种，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破烂事？知到他为什么把赌坊给我不给你么？就是因为你一无是处，除了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耍钱之外什么都不会，除了败坏崔家的名声还会做什么？！”

　　“总比你一个外人强！我告诉你崔风月，不用你嚣张，反正过两天你就要嫁到黄家当外姓人，我不和你计较，但你记住了，从此往后，你千万别落到我手里头！”

　　“兄长，脑子有病就去看郎中，少来我这儿发癫，我嫁不嫁人又和你有鸡……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好了，还千万别落在你手里，就算我以后落在你手里你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要杀了我？”

　　“崔风月！！！”

　　看着面前人气得涨成猪肝色的脸，我学着他之前闯来时的讥讽模样，将手半握成拳抵在嘴边，轻轻哂笑。

　　“怎么？兄长说不过我就要去找父亲评理了？三岁小孩子么？手段这么幼稚？也对，除了父亲，再没人能惯着你，你大可以去父亲面前闹，反正无论你怎么闹，这崔家的家产始终有我一半，你不认也得认。”

　　我俩吵得凶，若是在家里，恐怕什么凳子坐垫茶壶水碗都噼里啪啦地在天上飞，摔打声一声接着一声，吵到激烈处连热水都能一把泼出去。

　　我哥就被我泼过一次，疼得他龇牙咧嘴，

　　家产是导火索，只要一点，无论是什么样的小吵都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现在，恰巧就是大战爆发前的寂静。

　　我俩眼对着眼，谁都不肯后退一步输了气势，却也不肯先开口没了深沉。

　　见我俩这样坚持，一旁的折枝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插手，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我哥，一副很急又惶然无措的样子，想劝架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哄我俩：“要不先……”

　　我哥嗷地一声吼：“你闭嘴！”

　　我也怒了：“你吼他干什么？”

　　折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一脸尴尬一会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我哥，提议道：“没事没事，都别吵了，喝点茶消消火……”

　　我和我哥：“……”

　　我知道，我哥就是欺负人家气质软，什么软柿子都被他捏上了，挨那一巴掌也不亏！

　　僵持良久，我哥用鼻子愤恨的“哼”了一声，转身踢门而去。

　　折枝家本就不是很新的门就这样被他踢散架了。

　　折枝：“……”

　　我：“不行，得找他赔门！”

　　我正要起身，他一把将我稳住，连声道没事他一会儿修修就好，不打紧。

　　见我余怒未消，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

　　正在我好奇他去做什么事，却见他拿了只发簪出来。

　　那发簪是金子做的，点缀了珍珠桃花，做工精致，打眼一看就不便宜。

　　我一愣，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怯生生走来，眉眼弯弯的，淡色薄唇藏着一抹和煦的笑容。

　　他将簪子放到我面前，抬手，想摸摸我的发顶，还没落下就顿住，隐忍地收回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你就要嫁人了，可惜我现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送你……这只簪子是我以前攒钱买的，权当是贺礼了，还往你不要嫌弃。”

　　我：啊？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呀。”他俯身蹲在我面前，笑眯眯的，“当年跪街上的小丫头，一双凤眸清亮亮，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说到这儿，他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副失言的模样，又对我说了声抱歉，垂下眸子，好像我曾经有过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样。

　　风从门口刮进来，有点冷。

　　我吸了吸鼻子。

　　还有点血腥气。

　　眼见着有雪花融化在我身上，我提议道：“要不……我们先把门修一下？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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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门的时候我俩还是聊了挺多的。

　　他不爱说话，一般都是我在说，我大概交代了一下我和我哥的关系，并安抚他我哥就是那样，我俩一见面就能掐起来，但我从不敢扇他巴掌，总感觉他会爽。

　　听我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折枝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感觉收回，不敢出声。

　　他跟我像是有一层隔阂一样，不敢跟我多说什么，只偶尔回答我的问题，大多数时还是在静静的耐心的听我说话。

　　至于我问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始终只字不提，只淡淡说是自己做错了事，如今这样也怨不得天、由不得人。

　　他这幅软性子，能做错什么事？

　　我心下纳罕，但他不愿说我也没强迫他开口。

　　修门还是蛮累的，修好后我俩头上都出了汗，我坐在地上托腮看门，他朝我伸手想把我拉起来，却又顿住，收回手，嘱咐我地上凉不要坐在地上。

　　我反复看了看自己身上，用手指指着自己，问他：“我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

　　他愣住，我又道：“想碰的话是可以碰到，我不是随便一碰就会出鼻血的。”

　　他的脸一点点红了，连带着白玉似的耳垂也染上一抹绯红。

　　对此，他给我的解释是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还是要结婚的女孩子，他更不好有肌肤之亲。

　　哇，好古板。

　　我一骨碌从地上起身，顺便拍了拍沾了灰的手。

　　“你误会了，这桩婚事不是我想要的，是那个不要脸……是那人纠缠我，硬生生把彩礼抬到我爹面前的，我俩家家境都不错，成了亲算是两家联姻，有金钱上的好处，不过……”

　　不过我是开赌坊的，黄知弈好赌，在我那里赊了好几笔账，若我嫁给他，恐怕对我的钱不是很好。

　　我可是要攒钱买房子的女人，少赚一分钱，房子就离我远一分，更何况现在房价还死贵，我不拼命赚钱不行啊。

　　不过这事儿我没法跟折枝说。

　　我假装轻咳两声，当做方才什么也没提，将茶水一口气喝光。

　　经过这么一闹，茶已经凉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

　　回过神，折枝还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面上的簪子，心情缓和不少。

　　“这贺礼就罢了，祝我不用嫁过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我哥再来闹的话你可以来找我，感觉我们两家还蛮近的，你出去的话走……走……嘶，这哪儿？算了，你若有需要去百乐门找我吧，我在那里上班。”

　　“百乐门？”

　　“嗯……啊，不要露出这种神情，我是在那里当老板的。”见他一副疑惑的神情，我解释道，“那个地方我很喜欢，回到崔家之后就买下来了，你若喜欢的话没事儿可以到那里坐坐，还蛮有趣的。”

　　确实蛮有趣的。

　　当年被老板踩着手碾压的、只能看着那扇门幻想自己在里面的卖身女，只一晃，就成了真正的老板。

　　这样的事怎么不算是有趣呢？

　　更有趣的是，经此一闹，我发现杜丽娘身旁的柳梦梅不见了——我是说，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不见了，去哪了呢？

　　真是令人好奇啊……

　　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很快又被压下去。我扭头朝他微微一笑：“再会，恩人。”

　　总觉得我们真的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一定会比今天更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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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方回到旧宅，就看见一只在我爹身边做事的下人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见我回来，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急急来到我身边。

　　“小姐，老爷派我来找您。”

　　哇，居然真的去告状了。

　　玩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