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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帝回忆 ...

  •   下朝批改奏折到午后,你跑去关雎宫吃饭睡觉到酉时,迷迷糊糊起来亲了一口付临渊,付临渊骂了几十句白日宣淫给你赶出了关雎宫。

      安然早在你是公主时就见惯了你和付临渊这样,黏黏腻腻了多少年还是没够,隔着血海深仇都能想着对方念着对方。

      “陛下是否对付公子太过纵容,”安然语气带着实打实的忧心,“毕竟他是罪臣之子……奴才多嘴。”

      付家从流放地被带回来这事你连安然都不放心,是让自己的暗卫直接去打点的,安然看到的是你间接坑害了丞相一家,又囚禁了丞相长子。

      刚睡饱你没什么脾气,迎着夕阳懒洋洋道,“纵容便纵容吧,若朕当真只是一个被三从六德束缚的普通公主,付临渊也会将最好的给朕,若朕不去参与党羽斗争,付临渊还是他岳峙渊渟的丞相之子,若朕……若朕能再出类拔萃些,也不用拿嫁娶之事去制衡朝臣,也可以许他皇后之位……”

      安然又一下扑通跪地,“陛下慎言!”

      任谁听了你这番话都得吓得面如土色,以雷利手段弑父杀兄登上皇位的女帝说自己不够出类拔萃……那这世间还有谁出类拔萃?

      “你近来和朕说两句话便要跪地,”你皱眉,“朕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安然哪里敢去触你的霉头。

      安然若还像从前在公主府那样才是稀奇。

      你说完了他还在跪着,头像要埋进地里。

      你被他卑微到骨子里的姿态刺伤了眼:“没事干就去御花园浇花,少一天到晚在朕面前当鸵鸟。”

      帝王注定孤家寡人?

      呵。

      你难得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就散的一干二净,想到地牢里还有位令你食不下咽好几天的老朋友,你叹了口气,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帝王威严。

      牢房里充斥着经年累月的血腥气,越是深处越是关押罪孽深重的囚犯。

      压抑无望的黑暗像是断头台,不知何时就会人头落地,但这种地方和断头台不同的是,根本不会人头落地。

      这里的大多数囚犯都是帝王会亲自审讯的犯人,既然是审讯,那他们肯定也会有各种各样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会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片片剥离自己的身体,会神志异常清醒地遭受数不清且惨不忍睹的刑罚。

      “咳……咳咳。”突兀的咳喘声响彻暗牢。

      周望舒在辣椒水的浇灌下咳呕了口血,吊在刑架上脚不沾地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吊了多久了。

      辣椒水顺着他皮开肉绽的头皮呛进他的嘴里,他眼睛常年在湿潮无光的暗牢中处于一种半废的状态,长久的折磨让他浑身上下凑不出一片好肉。

      缓了很久,久到你都不耐烦起身舀了第二瓢辣椒水,周望舒才像报废的机械般咯吱咯吱动了动四肢,抬眸。

      那一双你曾经最喜欢的,带着细碎情意的墨瞳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但作为暗卫本能地和主人有了共鸣。

      他眨眼眨动的频率越高,凝聚的辛辣水珠越往他眼中流淌。

      周望舒还穿着那身暗卫服,漆黑的衣物早已和翻滚的血肉融为一体,他不知今夕是何月,看不清来者何人。

      你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水渍,仅仅是指尖碰到了几滴辣椒水,便有细细麻麻的刺痛传来。

      这辣椒水名字起的简单,却混合了多种你不是很想了解的中药,功效大多是增强灼烧刺激感,能让伤口溃烂地更加严重。

      你不知道周望舒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你用洁净的手帕附在烙铁的把手上,观望着滋滋冒火的星光,神色隐在暗牢中,轻声道,“背叛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的声音和地牢中的烛火般摇曳不定,“多少年前呢……好像是十年前,你我便相识了,我背着你走出乱葬岗时,你自己说过什么你怕是早已不记得了,你说‘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倒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何人许诺了你什么,才能让你舍弃八年情谊卖主求荣。”

      从周望舒清醒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模糊的眼前人是谁。

      他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浑身溃烂的肢体却都在挣扎。

      你以为他是愤怒,是憎恶,于是故意笑道,“你不会死,我找了最好的太医定时医治你,你会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活到白骨一堆。”

      “你愿不愿意说效忠的人是谁已经无所谓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过程如何,我会将所有逆党连根拔起,让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死无葬身之地。”

      “周望舒,或者我该叫你,”你朱唇轻启,“十二。”

      周望舒像是浑身过电般震颤,如果你能看见他的口型,你绝对能认出来,他在无声地叫着,长公主。

      他是长公主从乱葬岗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尸体,他从内底腐烂生蛆的血肉被长公主一刀刀切去,他获得新生的那天,年仅八岁的长公主抱着他哭了许久。

      长公主说她不想让她救的第一个人在她面前活活疼死。

      长公主说那日是春分后一天,给他取名十二。

      他为长公主截杀刺客身受重伤时,公主说从此你们是过命的交情。

      你说他是你的十二,也是冠以你姓的周望舒。

      你没再废话,手中烙铁贴在周望舒身上时,你没有听到一声痛呼。

      这是你第二次来暗牢,在周望舒背叛你被抓的第一天你来了一次,时隔数月,这是第二次。

      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你永远不会需要一个随时会背叛你的人。

      没有看到他痛苦求饶苟延残喘的样子,你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你也分不清是失落还是心疼……你是帝王,你再不会心疼背叛你的人。

      烙铁像是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一般,你甚至都生出了这块烙铁是不是没用的猜想。

      可铁片分明烧的通红,红到发黑的烙铁似乎碰上这世上最为坚硬的钢炭都能融化。

      你听到了衣物滋啦烧着的声音,看到了周望舒的肌肤瞬间被烫出了血痕。

      他从没给自己辩解过。

      宁愿遭受生不如死的极刑,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你哼笑一声,身居高位的气势做足了,手却不由自主地抖,抖到握不住烙铁的把手。

      你和他含着薄雾的清澈黑眸在暗牢相对。

      “……公主。”

      你从未听过呕哑成这般的嗓音。

      他说话,浑身跟着震颤,他的肺腔像是受了重创,带动着全身干裂的血块涌出新的红液。

      “公主,不怕……”他还在说,“不怕了。”

      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向来不喜去碰触脏污的你探上了他泥血铺满的额头。

      周望舒发烧了。

      传唤太医需要时间,你没有急着离开地牢。

      作为皇帝来说,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你很容易因为过往的情谊而心生怜悯。

      你那几个苟且偷生的皇兄皇弟是,前丞相一家是,周望舒也是。

      但这点怜悯,既可以是妇人之仁,也可以是帝王之仁。

      你可以因为儿时多年的亲情友情爱情饶他们一命,但也会剔除他们的左膀右臂,让他们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如果你的皇兄皇弟不是为了苟全性命而附庸辅佐你,你只会给他们留下死路一条。

      如果付临渊哪一天说他还是想回到丞相的位置,你给付老头说的玩笑话就会成真。

      付夫人当时看你那一眼,就是确信付临渊或许会和你小打小闹,真正触你逆鳞的事他不会做。只要他不做,你会一辈子对他好。

      斩草要除根没错,但谁又能知道春风一吹,这草今年能长成什么样?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放过的那几位皇子或是在领兵作战上或是在诗琴书画上造诣颇高,有些事你解决起来很麻烦,他们一出面便容易摆平,留着他们当个会咬人的工具总比临时提拔新人好,至少还都是姓周的皇室。

      况且你都把他们留了下来,多少他们也是真的对你当这个皇帝有一些赞同。

      你当公主时藏拙藏了没几年,后来不装了当个天赋异禀的公主,也没人会想到有朝一日夺嫡的最后赢家会是你。

      你曾经猜想过周望舒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背叛你又是为了什么。

      猜来猜去无非是那几个朝臣,那几个皇子,他背叛你不就是觉得你当不上皇帝,给不了他想要的。

      心累。

      你唤人将周望舒从刑架上解绑放在了地上,还是不放心又检查了他身上有没有毒药利器一类的,一套流程下来什么都没找出来,反倒是一有人接近被烧迷糊的周望舒,他反应都很强烈。

      你一时新奇,没什么皇帝架子地蹲着瞧他无能为力地反抗。

      至于新奇的原因,你好久没看到周望舒像个人一样会疼会有情绪了。

      你不来地牢,也会有人定时一五一十向你汇报周望舒的情况。

      为他治疗多次的太医说过,无论怎么把对他人来说残酷至极的刑罚用在周望舒身上,周望舒都不吭声。

      他不吭声,逼供的人不知他的情况,下手没了轻重,他在死亡线边缘游走了不少次,太医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才把人从阎王手里捞回来。

      感受到你的靠近,周望舒似乎挣扎的不那么用力了。

      地牢里只剩下了你和周望舒两个人,太医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

      周望舒少见的哼哼唧唧,你凑近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冷不丁有只手抓住了你的脚。

      你头皮发麻,那只手像是地狱里恶鬼索命的手,你差点掏出随身的佩剑将其斩下。

      血淋淋的手没轻没重地扒着你的脚腕,你惊吓过后认出来这是周望舒的手。

      “……长公主,”周望舒魔怔地重复一句话,“不怕,马上就能出去了……别怕。”

      你听着这个话哪里熟悉,思索了一阵儿才想起来,这不是你十五岁被追杀掉崖后周望舒半死不活还在你耳边念叨的话么。

      当时情况实在混乱,你父皇大开秋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南走,第一天就遭遇了行刺,你刚巧在皇帝周围护驾有功,也一举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

      公主文采斐然也就罢了,说出去是皇室教养,武功高强又是怎么回事?

      你左思右想,干脆装病装了一整个秋猎,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秋猎的最后一天会有一批冲着你来的刺客,打了你个措手不及。

      逃亡的过程中付临渊替你抗了三刀,那是你安安稳稳的公主生涯中,第一次见到身边亲近的人流那么多血。

      再怎么心思深沉,看着付临渊这样你也慌了神,你真以为他要死了。

      安然早不知被丢在哪儿了,侍卫侍女根本不见踪影,付临渊死活要跟着你,你狠心将他打晕藏在了密草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

      那群刺客的目标是你,付临渊离你远远的才会安全。

      被逼到断崖处你真以为无路可逃了,想着跳崖最少比被乱刀砍死好些,眼一闭掉了下去。

      你做过很多次从高空坠落的梦,这次却成了真的。

      但簌簌冷风里,你悠然睁眼,腰边是真实的体温,你靠在宽阔的臂膀。

      周望舒在你没有看到的地方毅然决然随着你落崖,他一手拥着你,一手持刀拼命往崖壁上划,惊心动魄了数秒后,你后知后觉地停在半空,感知到自己活下来的心跳。

      夜的空寂在你耳中吵闹无比。

      你发现周望舒的手在滴血,那柄他带在身上多年的刀破了刃,他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握住它的刀柄支撑两个人的重量。

      硬生生握着刀柄握出了血。

      而此刻,这柄刀也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摇摇欲坠。

      周望舒是你的暗卫,你都走到了无路可走跳崖的地步,在身后拦截其他刺客的周望舒更是伤痕累累。

      要真说起来,你都分不出来到底是现在这个被你折磨到不成人样的周望舒受的伤更重,还是为了救你护你不惜断了一条腿还随你跳崖的十二受的伤更重。

      没错,对当时的情况来说更雪上加霜的是,周望舒的腿断了,他是连滚带爬才赶到你身边,结果就看到你不管不顾往崖下跳。

      你承认你有赌的成分,但也不完全是盲赌。在此之前你在付临渊的书房有看到过皇帝选定秋猎这一带的地形走势,确定你跑的方向是一处岸崖,底下有缠绵了百年的长河。

      但问题是你只记得这个方向和特征,并不记得具体位置。

      而坠落时你也做了两手准备,没有周望舒来救你,你也能用随身长剑挂在崖壁上,多了周望舒这个变数只不过会让事情更简单些罢了。

      你声音变调,喊道,“松手!”

      周望舒死死抱着你,和你脑子还在运转不同,他快被你这一番自杀行为吓傻了,也不管什么身份差别,只生硬吼了回去,“你疯了!万丈悬崖说跳就跳,你知道你身后还有多少人盼着你回去,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保你平安,你怎么能狠心跳崖,怎么……”

      说到最后他几近哽咽,你大脑短路了片刻,没因为动容而忘了你们两个正身处险境,急忙接着话说了下去,“我听到了水声,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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