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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木偶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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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整片树林都跟着摇曳生姿,间或夹杂着几声婉转莺啼。一片浅粉色的花瓣乘着风上上下下沉浮着前进,最后缓缓地落入一只温润洁白的手掌心。
就着风吹来的缕缕花香,殷黎用纤细的手指捻起花瓣,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着“唇齿留香”的感受。
殷黎感觉好像是有点贪恋人间的味道了,但她也知道人间暂留品尝即可,不是她的归处,她的归处,在地府。
“殷姑娘,我好了。”
殷黎听着身后传来的温婉嗓音,转过身,见眼前人眉眼温柔,一头乌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绾着,所着衣饰虽不华贵,但却整洁简约,令人见之如春风拂面,心境畅意。
殷黎眼中漾开笑意,道:“我早说,你一定是个美人。”
这次能看到,美人是真的羞红了脸:“那是因为殷姑娘你人长得俏手也巧,将木雕得栩栩如生。”
殷黎微微摇了摇头,两手食指比划着框了个框:“不,我那块木头其实就雕了个大概,面部并未雕琢,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你生魂附于其上而做出的改变。这,就是你的样子。所以,莫要谦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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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黎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所以就算得了空闲,大多时候也不会在拾久馆待着。
有一次来人间游玩,见一小贩在街边吆喝着卖小木雕,颇感有趣。走进细看,那些木雕的眉眼神态都雕刻得仿若活物。
殷黎拿起那小人木雕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一个红衣身影临窗弹奏,还有他眉眼含笑的模样。
这时候再低头去看手中的木雕,便觉着那木雕的面容怎么都比不上脑海里的,但又实在觉得有趣。
最终殷黎还是从小贩处买了一块未经雕刻的木头,每日若得空闲便会拿出来细细雕刻一二。木雕的身体早就已经雕刻完成,但面容却迟迟没有进展,每每想要动手刻下一笔,却又在毫厘之间顿住,再下不去手。
于是这半成品木雕一直被殷黎带在身上。
据那只生魂所说,她名叫望舒,并非村中人,偶然路过借宿一晚,便不幸遭遇了山洪。
方才她说没找到自己的身体,殷黎便将整个村落及周边都探寻了一边,确实是没有感受到与望舒生魂相似的气息。
殷黎本以为是因为将望舒送回人间迟了,她在人间的身体先行一步“离去”。一面心里过意不去,一面又想着直接把望舒带回地府,就当帮黑白无常减轻一些压力。
但等了等,发现望舒依旧是生魂形态,迟迟没有变成鬼。这种情况实在新奇,无法,殷黎只能再次把望舒安置到了红绳之中。殷黎想着在周边找一个僻静的地,避开凡人,便就近寻了这一山中小亭子,人烟稀少,亭中破旧,甚合她意。
生魂总是长时间待着红绳中总会不适,更何况等会还要带她回地府。殷黎就想找个合适的东西暂时让望舒附身。
但手在怀中摸了摸,就摸到了那只没有完成的木雕。想起自己每次想细雕面容,但又总是犹疑不定。大概是真的与它无缘吧,殷黎无奈地想。
手指细细描摹一遍权作道别,殷黎便略施术法,引导着望舒附在木雕上。
五官主神,而这半成品恰巧又是个没脸的,所以这个木雕并没有被打上烙印,它的形象是不一定的。
当望舒以它为载体的时候,幻化出的人身便自然是望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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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思绪,殷黎试探着问道:“望舒姑娘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句话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问,像望舒这样的是必不可能放任她在人间的,地府一游,不可避免。
但望舒思索一番后,却是直直地望向殷黎,目光灼灼:“殷姑娘,我想进拾久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给你们打杂,洗衣做饭我都可以!”
也许是喜欢美人的天性又出来作祟,又也许是真的想要多一个帮手,殷黎看着望舒认真的神色,拒绝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回想了一下拾久馆目前的人员数目,殷黎指尖轻抚眉梢,作思索状:“这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你得先跟我去地府一趟,由阎王定夺。”
言毕,殷黎右手随意一翻,再摊开掌心时,就见五个铜币静静躺在殷黎的掌心里。紧接着,铜币慢慢地漂浮起来,正对着殷黎的五根手指,然后便在原位快速旋转了起来。
殷黎右手向前方一挥,那五个铜币聚拢一起向前方凌空一击,旋即散开。接着最顶端的铜币出现了一根银线并向两边延申,并经过另外四枚铜币,当银线两端在底部交会时,便出现了一道门。
门内一眼望去漆黑如墨,不知去往何方。殷黎抬步向门内走去,在进去前回头对望舒道:“小美人记得跟上哦,若是害怕,可以掖我衣角。”
门内通道并不像在洞口时看到的那样漆黑一片,而是零星悬浮着一些莹莹光茫,宛若人间夏日夜空。殷黎左手向前方虚握,像是要抓住那一颗光亮,同时又在脑海中漫无目的地回忆今天做了什么。感受到衣裙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殷黎知道是望舒,便放慢了脚步好让她适应。
在大多数时候,殷黎并不喜欢用这种直接开一道门的方式回地府,即使这样能够极大地缩短时间。相较而言,殷黎还是更喜欢一路游玩着回去,因为每次出任务对她来说都是难得的感受人间普通烟火气息的机会。
殷黎刚刚开的门定点在拾久馆门口,甫一跨出门,便径直向在馆口等着的黑衣女子扑了过去:“小鸦鸦,你终于忙完了,我可想死你了。”说着还趁机在被她换作鸦鸦的女子的颈间蹭了蹭。
“鸦鸦”一面小心拖着殷黎怕她掉下来,一面又无奈道:“好歹是馆长,怎么也不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
因着在路上殷黎已经通过传音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所以“鸦鸦”见到望舒也不奇怪,把殷黎从身上扒拉下来后,就看向望舒简短道:“我是芷君,鸦族人,算是拾久馆的副馆长。我现在带你去阎王殿。”
看着芷君和望舒一前一后地离开,殷黎在后笑道:“辛苦啦,小芷君。”
芷君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必在意,便领着望舒走了。
拾久馆因着其职能的特殊性,想要进拾久馆并不是馆长同意就可以了,至少在明面上,得去象征性地去征询一下阎王大人的意见。但这一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因为如果殷黎要是不愿意,也就不会把人带过去,而阎王,喜欢免费的劳力。
相应的,拾久馆也会受到一些制约,需要以灵魂之力和地府签订契约。
殷黎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红身上挂着的小铜币,思绪翻飞:当初和地府签了五百年的契约,现在还多少年来着?好像还有差不多五十年吧。等会等她俩回来,再带望舒去怡红院一趟,找穆先生把望舒的契约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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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开设拾久馆最初还是穆先生提出的,所以契约之类较为重要的事都还是要经穆先生之手。
怡红院顾名思义,和人间的怡红院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地点在地府的青楼。
没有人知道穆先生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在地府生活了很久很久。因为和怡红院的主人三娘有点交情,所以就把怡红院当个容身之所。
仔细说来,穆先生其实在地府并没有什么职权,所以也从不对地府的运作指点过什么,唯一一次,就是向阎王提议增设拾久馆。而行事效率素来低下的地府,却以惊人的速度确定了拾久馆的初步事宜。
虽然这大多采取了穆先生意见,但此效率依旧令地府众鬼叹为观止。
一般而言,像这种充满秘密与危险的人,大家应该是敬而远之的。
但是因为穆先生的画的皮总是美得动人心魄,在地府中鬼相中脱颖而出,还有他那受高超的琴技,穆先生光荣位列地府女鬼最想上的鬼榜首。
因此,怡红院也经常迎来女客。若是有幸,偶尔还可以遇到穆先生在二楼临窗的雅座里弹琴。
其实,殷黎当初在签契约成为馆长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穆先生,一直是让鬼差代为转接的。
所以在她的印象里,穆先生应该是德高望重的智者形象。又因初来乍到,没有听说过地府女鬼间的传言,所以穆先生的智者形象便在殷黎的脑海中一直没有得到更正。
有一次恰逢穆先生在怡红院二楼临窗而坐,一声声悠扬的琴声从二楼传来,有点像人间的调子,令那时初来乍到的殷黎觉得很熟悉,不由自主就驻足望去。
只见窗边那人一袭红衣,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见这一幕如画美景,殷黎不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等到她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了穆先生面前,琴音一止,便开心道:“美人姐姐,你弹得真好听,你生前是哪里人呀?”
对面的美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谢殷馆长夸奖,但我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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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第一次见穆先生的画面,殷黎感到面颊一阵发热,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脸。这都是什么黑历史啊。
而此时,黑历史的另一位主人公就坐在殷黎面前。
见望舒已经签好了契约,殷黎敛眉拱手:“穆先生,麻烦了,那我就先带着望舒回去了。”
见迟迟没有听到回答,殷黎疑惑抬头:怎么?
面前的俊美红衣男子开口,语调带着轻微的笑意:“怎么不喊美人姐姐了?”
“……当年少不更事。”
穆先生见殷黎窘样,倒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将目光转向望舒,意味深沉:“之前见殷馆长一直在雕木雕,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礼物呢……原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