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天刚蒙蒙亮,虞淮南便差人来敲门,让虞婵即日起规规矩矩早起,温习课业。虞婵正要开口耍赖,又听门外侍者道:“姑娘,家主还说了春闱将近切,勿耽于享乐。姑爷,你既然已经入了虞家,那便当恪守夫德、安守本分,督促姑娘读书考取功名。”
谷清泉清了清嗓子,回应了一句:“女婿谨遵母亲教诲。”
反观虞婵大被蒙过头,装作听不见。距离春闱第一场还有十天,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回京后不是逛仙驭楼就是跑别院鬼混。她仿佛忘了还有春闱这档子事,这会儿亲娘找了个自己人盯梢,虞婵想糊弄也不好糊弄过去。
“二哥,我虽文采不济却也是满腹经纶,春闱虽不能保证摘得榜首,可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庶吉士的名头还是能捞到一个的,短短十日倒不必如此勤勉。”虞婵挣扎道。
“古人言,温故而知新。母亲说的没错,明月你不可荒废文章。”
谷清泉才不听她狡辩,把虞婵从被褥里捞出来,梳发、穿衣、套袜、穿鞋,可谓是一气呵成。虞婵几乎是被推着去书房,谁家新婚第二日这么悲催,好歹缓一缓啊。不能就她一个人痛苦,于是进了书房她便把谷清泉关门外,只开一道缝朝着谷清泉道:“我这几日就住书房了,二哥就不必在我跟前服侍了。”
谷清泉手搭在门框上,眉头拧作一团,他张口道:“这怎么能行?”读书和同房又不冲突,说不定还能让虞婵缓解压力。先前在榻上虞婵还依着他,现在翻脸不认人。
虞婵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破不说破道:“我知道夫婿难做,你先忍一忍,不然阿娘又要说教你为夫不贤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
谷清泉迫于夫德的压力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垂眸又瞥见她眼角淡淡的青痕,自责再次涌上心头。如今虞婵放弃了纳外室的心思,他独享宠爱,便有些得意忘形,全然忘了虞婵心中并无他,正宫做派只会惹她厌烦,可又不能事事顺着她,谷清泉还未能真正拿捏准其中的分寸。谷清泉改变策略道:“你饱读诗书十余载,策问文章应了然于心,我心思浅薄竟然把你当做胸无点墨、不思进取之人,二哥不该这么看轻你的。”
虞婵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却也不会真的当个败家子。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本就肩负兴盛家族的责任,封侯拜相不可想象,最起码得守住祖业,保住玉川一脉的荣光。小辈中自是人才辈出,只是身为主家的独女,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一时躲懒也情有可原。
谷清泉继续道:“你因琐事烦闷多日,确实是心神疲惫,这会读书也怕是读不进心理去,你我不如去游湖看景,母亲那我自有办法去应对。”
这话说到她心里了,可虞婵还是有那么一丝良知尚存。虞婵妥协道:“二哥不必麻烦,我专心读书就是。”
她端正身子坐到桌案前,专注研读前人文章,谷清泉则候在一旁伺候笔墨。
十日转瞬即逝,礼部贡院外热闹非凡,监考官设立关卡,查验考试资格。虞婵也算是起了个大早,马车上眯了一会,下车一看,入口早排起几列长队,人声嘈杂。
“明……”
谷清泉还来不及说些吉利话,虞婵便朝着熟人奔去,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在原地,身影十分凄凉。
他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跟随着虞婵,谷清泉要看看这回又是哪个小白脸。那人确实肤白,但是个小姑娘,明明身材瘦小却背着个半人高的箱笼,躲在僻静角落东张西望,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谢无忧!”
谢萱扭头就见同窗好友朝自己奔来,偌大一个京城繁华如梦,她独自赴京赶考,一路死里逃生,过得那叫一个惨。虞婵这一声呼唤,谢萱多日以来的委屈与害怕夺眶而出。
箱笼落地,二人抱在一起。谢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原来真是明月你啊。”
“你怎么瘦那么多?”虞婵抓了抓她的臂膀,伸手擦干她眼角的泪,心疼不已:“你到了京城怎么没来找我。”
“我昨日才到的。”说起这个谢萱眼泪花打转,袖子抹了一把脸,诉苦道:“我原是跟着镖局来京城,谁知道到了闽安县城外遇到土匪截道,我跳崖落在树杈上才躲过一劫。昨日到京后我去报了案,一夜未眠,今日才赴考。”
虞婵听出一丝不对劲:“闽安知县方不屈素有方青天之名,你为何不去找他报案?”
“因为方大人在公廨自缢身亡了。”谢萱浑身发抖,一个踉跄靠在虞婵肩上,艰难道:“我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衙门的人在收尸,说是……”
角落很隐秘,谢萱紧张地望望四周,突然压低声音。
“尸体挂在梁上已经有半月。我害怕便不敢久留,我想过上报州府,可文书不齐,州府衙门不受理,我也等不起,所以只能到京上报京兆府,好在京兆尹闻廷闻大人收了这个案子。”
大周的京兆府很特殊,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由京兆尹直接定夺是否受理案件。闻大人的祖母便是她们的山长,谢萱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虞婵道拍着她的背,这些事情牵扯太深,不能深究。虞婵道:“无忧,春闱过后我派人接你到虞府,你跟我住一块,我会保护好你。”
谢萱抱住她又哭嚎了一声,贡院准时放入考生,二人也短暂分别。
三场考试完毕,方不屈的死讯传到了京城,也传到了天子耳中。大殿之上,大周皇帝风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一沓奏表丢到安王风绍脚边。
“陛下,臣冤枉啊。”安王见势头不对,连忙下跪。
风昊道:“众爱卿可都听见了?朕还什么都没说,安王就知道这都是参他的。”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噤如寒蝉。谁不知道,明面上参的安王,实际上参的是皇帝。写奏表的言官们洋洋洒洒几千字,字字珠玑,颇有前都察院左都御史之风。走了一个,来了一群,好好好。
奏表就差指着皇帝脑门子骂,一句“子不教父之过”深深刺痛这个中年男人的心。
风昊观察着每一个朝臣的表情,铁骨铮铮,面服心不服。
“朕也是个父亲,我知道安王的难处,谁没有年少轻狂过。众爱卿少年时就没犯过错?朕不信,朕年少时也犯过错,当年三万铁骑因朕葬身北地,至亲好友尽数离散,朕罪大恶极,只有朕的皇姐、明德皇太女为我向先皇求情。皇姐死后,朕继承大统,御驾亲征带领十万铁骑杀光北国雪骑、手刃狄皇,为三万英灵报仇雪恨。”
若不是明德皇太女英年早逝,怎会轮到风昊继承大统。
“朕也愿效仿皇姐,再给安王一次机会。”
安王朝皇帝行大礼,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陛下!万万不可让奸佞横行于世!”百官跪地叩首。
唯有瑞王风策挺直身板立于最前,她面无表情看着地上那一沓奏表,只觉得可笑至极。三年前,她无端被废,泰安王加封为安王。三年后,朝臣上疏弹劾,皇帝竟然说要给奸臣父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荒唐,属实荒唐。
风昊见瑞王不为所动,问道:“瑞王对此有何异议?”
“儿臣,无异议。”风策心如止水,温水煮青蛙不急于一时。
“众爱卿听清楚了,瑞王无异议,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退朝。”
朝臣们不发一言,皇帝朝天大笑。昏聩颟顸、不辩忠奸、是非不分,这就是大周的皇帝。
春闱揭榜,会元吴尘。中试者应三月十五日殿试。
侍者抄录名单送回虞府时,虞婵正跪在虞淮南面前听训,谷清泉陪跪。
继父宁原站在老婆旁边,看着两个孩子摇头叹息,他劝过,没用。这个家还是虞淮南做主,他也没法替两孩子说情。
虞淮南接过名单,大致瞥一眼,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准备三月十五殿试,你哪都不许去。”
“吴净之约我和谢无忧去吃酒,更何况她夺得榜首我得去祝贺她。”虞婵弱弱道。
“吴尘什么名次,谢萱什么名次,你什么名次?”
虞淮南手掌向上摊开,侍者把戒尺递了过来,她冷冷道:“若不是怕你殿前失仪,今日你免不了挨一顿板子。”
光凭未成婚就在别院养外室和瑞王传召推三阻四这两件事,虞婵就该当着族人的面家法伺候。
“背过身去。”
虞婵双膝挪地走,背过身与谷清泉打了个照面,垂下脑袋咬紧牙。
戒尺重重打在她的后背上,虞婵吃痛闷哼一声。
谷清泉眉头紧锁刚要起身去替罚,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他抬眼只见宁原冲他使了个眼色。最终谷清泉乖乖坐了回去,戒尺每打在虞婵背上一次,他的心脏就抽疼一回。
“渊哥儿。”
“女婿在。”谷清泉一样背过身去,可惜戒尺没有落下。
亲家常年不在京城,谷清泉几乎是虞淮南看着长大的,对这孩子为人品性十分了解。两家结亲那日,亲家找虞淮南谈了一会儿,谷母表示虞婵婚后纳几个侧室都没关系,倒也不是不关心二儿子,只是谷清泉打小就认定要做虞婵的夫婿,谷母极其尊重儿子的意愿,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虞婵不休了自家儿子。
说实话,虞淮南是有点脸上挂不住,自家女儿着实是有些不给人面子,纳小起码等到婚后。
虞淮南真拿这孩子没办法,她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如何相处的,长辈们都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一味偏袒她就是在害她,你觉得这么做她会开心,所以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虞婵婚前纳小传到天子耳中,那可是违抗先皇圣谕的重罪。”
谷清泉确实想那么深,当时一心只想保住正宫的地位,便答应虞婵的提议,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如果虞婵因此被降罪,他也不想活了。“我……”
“凭什么不能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