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他实在太可爱》咲初小藤

104、弥天大谎

　　绛洲城

　　凌和月站在告示栏前，目视段云沉的画像，听着他被路人评头论足，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谣言，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把扯下画像撕成碎片，路人见他这般，指责道：“你这人胆子大得很喔，官兵贴的你也敢撕。”

　　凌和月面无表情丢掉了纸片，在事态变严重之前，匆忙离开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路过了小吃摊便要了两个包子，心不在焉地填饱肚子，段云沉被通缉了，这次对方是比姜殊翰更强大的人，是这个世间权力最大的人。

　　“你看，那边是不是哪个门派的人？听说他们昨晚上出动了好些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我也觉得怪怪的，我昨晚上回来的晚，看他们好多人负伤了，你说是不是山匪进城了，咱们要不要报官？”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凌和月停下咀嚼的动作，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一座建筑，像是某人的府邸，门口的守卫来回巡逻，看样子防守十分严密，他想起夏淮的谈话内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便丢了块银子在桌上，起身往那处而去，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呵斥道：“站住！做什么的。”

　　凌和月脸上挂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不住官爷，我正想求见县令大人的，他在不在，能不能麻烦通传一声。”那守卫不耐烦道：“哪来的傻子，寒水山庄办事，这里没有什么县令！”

　　凌和月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错了。”他收了笑容，心里一片冰寒，找到了，寒水山庄，姜殊翰。

　　凌和月转身离开府邸，思考该如何接近姜殊翰，他低头走在路上，心里一阵乱，下一瞬暴雨落下打断了他的思绪，冰凉秋雨的寒意直钻进骨子里，凌和月打了个寒战，去卖伞的摊位买了把伞。

　　他撑着伞在雨中看着那座府邸，里面大概有一个男人正在其中。

　　是一个世界上最狠毒而恐怖的男人，是他必须要杀死的人。

　　秋雨的匆匆落下，让路上的行人渐渐消失，雨水打湿了屋檐，整座绛洲城淹没在水雾中，如一副被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凌和月心里有了主意，他撑伞离开了站立的地方，视线落在地面上，看青砖被雨水冲刷露出原本的纹路，猝不及防地一片靛蓝色衣角闯入凌和月的眼帘。

　　他连心跳都空了一拍，握住伞柄的手指遽然收紧，脚步微顿，漫天雨声冲入他的脑海，凌和月的心被沉重的雨滴击打着产生了连绵不绝的钝痛。

　　他脚步未停，快步走向街巷对面，不敢回头看那人，因为他一眼便认出了方才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是段云沉。

　　段云沉也认出了凌和月，他没想到凌和月会出现在绛洲，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他最近过的好不好，怎么没有留在京城等自己，想问他，这段日子，有没有思念自己。

　　可是一旦见面就会舍不得分别。

　　同样的想法在两人心头萦绕，凌和月停住了脚步，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内心深处的渴望，眼下他要报仇，他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若和段云沉见面难保不会被段云沉识破，段云沉一定不会允许他去报仇，若是把段云沉牵扯其中该怎么办，满绛洲都是官兵，段云沉被朝廷通缉，若是因为他的事去找姜殊翰清算仇怨该怎么办。

　　雨幕中，凌和月睁开了眼睛，遥望远方，心慢慢平静下来，如同被冰封的湖面，虽然危险重重，可在一段远行前总要好好做一番告别，才能安心走接下来的路。

　　凌和月缓缓转身，有人以指尖抬起伞沿，走入伞下，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持伞的手，温暖的手掌覆盖，传递了暖意。

　　“和月。”段云沉的声音在雨中逐渐清晰，温柔而坚定，凌和月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被他的声音安抚至平静，望着段云沉，明明分离不久却像经历了半生的风雨，此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云沉温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凌和月不想把实情和盘托出，可他也不想说谎，只回道：“我娘走了，我永远失去她了。”段云沉呼吸一窒，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明白这对凌和月来说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凌和月苍白疲倦的脸色让段云沉心疼溢于言表：“抱歉，这样的时刻却没能陪在你身边。”凌和月苦笑了笑：“都过去了。”他拉着段云沉离开，直到走到隐蔽的巷落，才开口问段云沉：“你怎么会被通缉？”

　　段云沉道：“我之前在昭狱当着皇帝的面耍了他一通，现在被他发现了，他气得满世界抓我。”凌和月能听出这件事绝不是段云沉说得这样轻松，他正色道：“云沉，你要尽快离开，外面想抓你的人太多了。”

　　“我离开...”段云沉的眼中猝然多了几分忧伤，话也断断续续：“可若我离开....”想让他和自己一起离开的话卡在喉咙里如何都说不出口，可在凌和月伤心难过的时候抛弃他亦是另外一种折磨，不舍化作看不见的丝线紧缚住段云沉的理智，蹂躏着他的喉咙，发出了干涩的声音：“可我....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凌和月明白了，他垂下眼睫，意料之中的难过后是莫名的释然，这样也好，若不相见，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云沉....”凌和月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像蜜一样，“没关系，来日总会相见的。”段云沉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凌和月抱在怀里，“可我真的舍不下你....”

　　凌和月在段云沉的怀里渐渐失神，他好想就这样和段云沉拥抱着，用彼此身躯的温暖来充当对抗悲痛的解药，可这样想法一产生，凌和月眼里便闪出十足的慌乱，绝不可以，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他绝对要杀了姜殊翰，这个毁掉了他前半生的男人，他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凌和月闭上了眼睛，敛去了万般不舍，压下心头不住泛起的浓厚的杀意，他抱紧了段云沉：“我也舍不得你，可眼下我陪你离开只会成为你的累赘，或许可以等待，等一两年你再回来，也许那时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他的语气发颤，段云沉以为他是害怕，凌和月抿紧了嘴唇，眼泪不受控制滑落到段云沉肩上，段云沉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好，那我们约定，我一定平安回来，你等着我，好吗？”

　　“好....我等着你。”凌和月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直视段云沉，因为只要段云沉看见他眼里的杀意便能猜出这句承诺是谎言，“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凌和月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咬紧牙关，心里想起的是那天别院树下，母亲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说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可她明明不该遭受和自己分离的苦楚，十三年，太久了，久到消磨尽她的生命，将她变得疯疯傻傻，好不容易见到她以为可以放下一切好好生活，却只从地府里偷来几日光阴。

　　本不该的，这一切本不该如此的，若是命运，凌和月尚可怨恨上天不公，接受命运的安排，可这不是命运，这是旁人干涉的因果。

　　凌和月松开了段云沉，抹去了眼泪，他平静道：“你快走吧，绛洲城层层设防，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那你呢？”段云沉没挪动脚步，“眼下虽然战事已平，但仍有外患之忧，你一个人在绛洲城我也不放心，我把你送回守秋山我再离开。”

　　“不必。”凌和月厉声拒绝，是遮掩不住的杀意，语气锋利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和月？”段云沉敏锐地觉察出什么，“和月，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绛洲城。”

　　凌和月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惊惶地侧头避开了段云沉的目光，四下思索后，闷闷道：“我饿了。”

　　段云沉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逃避自己的问题，正要继续问，凌和月回过神，阻止了接下来的追问：“好，送我回守秋山，等京城彻底安定下来我便回去，在城南别院等你，等你三年，你要守诺，处理好一切再来寻我，我答应你，与你在一起过一辈子，再不分开。”

　　他这一通话说完，段云沉自然一时忘了追问，只欣喜道：“好，我一定守诺。”

　　凌和月朝段云沉笑了笑：“我没骗你，我真的饿了，回守秋山之前能不能陪我吃顿饭，就当饯别。”

　　凌和月的心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刺痛，那么多谎言他都面不改色地说了，可这句真话掺在假话之中可真是威力十足，凌和月眉头蹙紧：“就当....为了来日的相逢，认真饯别。”

　　“好。”段云沉不再追问，既然是凌和月所要求的，他自当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