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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群青日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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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帮我处理好身份问题的那位卷头发警官说,这个世界是有异能力的世界,我现在位于东京,等到了横滨就知道了,那里遍地都是异能者。
我觉得这个设定有些耳熟,几乎就要问他知不知道港口黑手党了。
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可能是某种异能力造成的,他会把案件转交给专门负责处理异能案件的异能特务科。在交接成功之前,他负责一直随身保护我,以防那个把我弄到这里的人有下一步动作。
都听到异能特务科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自己这是穿越到了学生时期喜欢的动漫作品里。
我看向警视厅门外,一片漆黑的夜色与明晃晃的灯光交界的地方,戴着学生帽的少年背对着门口蹲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雪地里画着些什么。
所以,会是他吗?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情绪。
如果再早十年,不,再早六年得知自己穿越到二次元,我一定满世界追着我推说一些感动自己的话,然后和主线人物认识个遍,尝试改变剧情,弥补自己的遗憾。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热情了,记得住的情节零零散散,喜欢的角色站在眼前就变成了需要社交的对象,第一反应是好烦。
好烦啊。我这种连工作都做不好的大人,为什么要碰到这种事,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不好么。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卷发青年的声音有些低哑,说话的时候总是懒洋洋的不耐烦一样,“总之,我叫松田阵平。之后最好不要给我找什么麻烦。”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盯着男人鸦青色的眸子,语气夸张:“你说你叫什么?”
“哈?你有意见吗?”他以为我在挑衅。
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敛眸,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看来这个世界杂糅了不只一部动漫,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烦躁感愈演愈烈。世界变了,剧情又会跑偏到什么程度,红黑反转还是主角团灭……
但那些都跟我无关。
我突然打断自己的思绪,明确了一点。就算穿越了,要做的也只是过好自己的生活,考虑那么多实在太累了,又不是剧本组,给自己加什么戏。
这样想着缓和了表情,我抬眸看向松田阵平。男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也许是因为被迫加班,称得上俊美的五官写满了“别来烦我”的郁色。
不知道他和原著世界里的人设是否相同。是黑衣组织安插在警视厅中的卧底也说不定。
“松田警官,请问我接下来该住哪儿?”
他的脸色还是很臭,手摸向胸前的口袋,似乎是想掏烟,拿到一半又考虑到我,皱眉放了回去:“先住在我家……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可能出钱让你到外面住旅店。”
点头表示理解,我又一次看向门外,少年还蹲在那里,肩膀上已经有一小层积雪,面前堆满了雪球,不知道在捏什么。小小的一团黑色,在白茫茫的雪里,看上去有点孤独。
想了想,还是开口问:“松田警官,您认识那名少年吗?”
“那个讨人厌的小鬼啊,算是认识,是一位刑警前辈的儿子。”松田阵平打着哈欠说着,拿出墨镜戴上,“听说他之前被横滨的警察学校赶出来了,现在是在辗转各地打工吧。他那个性格,被赶走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经历,要是还听不出少年的身份,我就有愧说自己是乱步厨了。
我捏了捏食指,道:“我可以带着他一起吗?他刚刚丢了工作,一个孩子露宿街头实在不安全。”
虽然肉眼可见的不乐意,但松田还是同意了。或许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带上乱步吧。
跟着松田阵平走出警视厅,蹲在门口的少年立马抬头看向我们,露出了笑容:“‘凭空出现’小姐,你终于出来了!现在可以帮我解决我的困难了吗?不过我肚子饿了,你也饿了很久了啊,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臭小鬼,没看到这里还有个人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松田阵平的怨念快要具象化了。
“哦,是松田大叔啊,你在这里正好请我们吃饭吧。快一点啦!‘凭空出现’小姐是你的看管对象,饿死了需要负责的哦!”少年催促着。
我忍着没让自己笑得太大声,但还是获得了松田阵平翻上天的白眼。没办法,只有二十多岁的松田被叫大叔实在是很有喜感。
为了防止松田阵平一气之下把我俩丢在警视厅门口,我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小朋友,不要一直叫别人的绰号啊,我是有名字的。群青日和,你可以叫我日和姐姐。而且松田警官也没到被叫大叔的年纪呢,要喊哥哥。”
原来的名字就留在原来的世界吧,现在的名字虽然有些奇怪,但听起来还是蛮温暖的。
“大人真是好喜欢说教呢。”少年撇撇嘴,模仿着我的语气,“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要好好记住哦!”
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好好,江户川乱步小先生,我完全记住了。”
虽然一听就是哄小孩的语气,但对江户川乱步来说很受用。弯腰从地上捧起一个造型奇怪的雪球,他挥挥手让我过去,把雪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的手心:“这只鸭子送给你。”
其实看轮廓倒也能勉强看出是只有头发的鸭子,松田阵平瞥了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我怕他打击到小孩的自信心,赶紧说:“很可爱的小鸭子,这只是按照我的发型捏的吧,我会好好保存。”
乱步翠绿色的眼睛亮了亮,勾起嘴角得意地说:“我做的当然可爱了!”
害怕捧在手心里会融化,我拿出手帕把小鸭子包了起来,放在羽绒服的臂弯处。我仰头看着还在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有一个荒诞的想法:“乱步桑,你说会不会我们以为的人生,只是谁笔下的寥寥数语。”
他摆弄着其他几只小鸭子,把它们整整齐齐堆在台阶上,一边摆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不会自己填饱,工作也不会自己跑过来。”
“可是,你不觉得如果是那样,我们的烦恼会显得有点、有点悲哀吗?”
“日和是我见过的最笨的大人了。”
一个雪球突然砸到了我的脸上,凉丝丝的落进衣领里。江户川乱步捂着肚子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珍珠一样闪着光。
他说:“那就不要烦恼了啊。”
松田阵平在远处抽完了一根烟才回来,对我们两个人幼稚的行径无动于衷,又打了个哈欠:“不是饿了么,回家了。”
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烟味,淡淡的尼古丁气息让人的情绪平缓下来。我不吸烟,但还是蛮喜欢这股味道的,从前压力大的时候会和同事在吸烟室里点上一根,她抽,我在旁边闻着。她说我这样容易得肺癌,我说活着太难了。
把小鸭子放在车顶,自己则坐上了松田阵平的副驾,乱步坐在后座和他拌嘴,我捏着手指望向窗外。凌晨的东京市中心仍然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飘雪的人群熙熙攘攘,看不出谁是混在其中的异乡人。
过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松田阵平打开车载音响,找了首歌。是首英文歌,曲调比较轻快,分走了我的注意力。
大晚上还戴着墨镜,能看清路也是出奇。我看向男人的侧脸,在心里暗自想着。小时候看《名侦探柯南》,松田阵平称得上是童年白月光,人帅死得早,看到摩天轮爆炸的时候,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我妈让她去救他。那时候真傻。
看了一眼后视镜,乱步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车里暖气给的很足,应该是热了,防寒外套被他抱在怀里。下巴埋在衣服里,已经睡着了。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倒是可爱。
我压低声音,问松田:“松田警官,你以前一直是在搜查一课任职么?”
音乐声调低了一些,青年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不,我刚调过来三天。”
“哦。”我心里一紧,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要调过来呢……我的意思是,搜查一课的工作会比较危险吧。”
“我之前在□□处理小组,那里不比搜查一课安全。”松田阵平轻笑了一声,像是讽刺,不像在笑,“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被调过来的。”
心又在隐隐抽痛,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可还是捏紧食指,强迫自己说:“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萩那家伙,啊,就是和我同期的一个朋友。说什么最强只要一个就够了,这种话想起来就让人不爽啊。”虽然是抱怨的话,青年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剧情有变化,我察觉到。原著中松田阵平是为了给在爆炸中殉职的挚友萩原研二报仇,申请调入搜查一课的。这个世界的萩原还活着么,如果是这样,那个炸弹犯难道已经被解决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哦。”
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结果和趴过来的人磕了个正着。江户川乱步捂着额头气鼓鼓地说:“日和太过分了!为了不让我说出真相,居然用这种手段!”
“什么啊,我根本没想到会撞到,我也很痛的啊。”我疼得吸气,感觉磕到的地方一定肿了,“谁知道你又发现什么真相了。”
“又来了,又开始测试了么?让我把大家都明白的事详细讲出来,然后你们再给我打分是吧——”
完全不知道他又搞懂了什么,但是眼下还是应该抢在松田开怼之前安抚乱步。我伸出手指捏住了他的脸颊,冰凉的指腹与温热的肌肤相触,让少年止住了声音。
“好了乱步桑,你也说了,我是你见过的最笨的大人,那么,能不能给我这个笨蛋解释一下呢?我这么笨的人,你不说,我是肯定没办法想明白的啊。”
江户川乱步一瞬间安静下来,车内灯光很暗,可能是外面的霓虹灯晃过,我看到他碎发遮掩下的耳尖有些红。松田阵平看了我一眼,来自警官的目光让我下意识收回了手,欲盖弥彰的动作显得更奇怪了。
可恶,我真的只是想哄小孩安静下来啊。
“笨蛋。”乱步小声说了一句,无奈地摆了摆手,“这样……那就只好麻烦一点了。”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窗户隔开了风雪声,车内音乐声静谧地流淌,少年说:“日和,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我们都是漫画中的人吧。”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听到我们的名字时过分激动的反应,警视厅门前问我的问题,还有,你对于松田大叔转到搜查一课这件事情很在意,但得到结果后又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的神情。当然,关键性的证据是手机的壁纸哦,卡通的我也很帅气嘛。”
亲眼所见后不得不承认,江户川乱步真的很敏锐。我一直都知道,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跨越。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学生时代从没拿过第一,工作时期怎样努力都不是最优秀。
因为我只是一介凡人。
“嗯,乱步真厉害呢。”我微笑着说。
车缓缓停入停车位,松田阵平对于我们交谈的内容似乎没有意外,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那样。乱步说的没错,我是最笨的大人。
少年一把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小区里:“下车了!下车了!漫画里的人也好,小说里的人也好,现在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喂,臭小鬼,这么晚了不要扰民啊。”松田阵平走下车,默默摸出一根烟,点燃。
我走到松田身边,他注意到时侧了下身子,挡住了飘散的烟雾。我轻轻笑了笑:“不必在意我,烟的气味可以缓解我的情绪。”
弹指掸了掸烟灰,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他垂眸看向我:“要来一根吗?”
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平复下来,我笑着说:“不了,我不抽烟,就是喜欢闻。”
松田阵平没说什么,递给我一把钥匙:“一会儿那个小鬼又要吵了。冰箱里有速食面,你会煮吧?不用带我那份。”
“啊,会的。”
我拿着钥匙便转身要去开门,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在你的世界里,原本的故事是什么样的?我是说关于萩的事。”
“……萩原警官是在一次处理炸弹案件时,遭犯人引爆炸弹而殉职。”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我回头看向他的背影,高瘦的人笼罩在路灯下,我又恍惚感觉到了孤独。记得我妈跟我说,人类的情绪是相通的,有时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是自己。这叫做镜像反应。
她不让我回家,说看到我就觉得累。
这回我回不去家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