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飞鱼夜行记》狮晴

4、咖啡香气

　　淋了一场雨，除了让游闲郁闷以外没有造成额外损失，飞鱼号重新回到轨道。

　　还在休息时间，谢尔兰早早起床，站在客厅看墙上的三面时钟。
　　三面时钟是所有进行宇宙旅行的人必备的基础设备。一个时钟记录以中央星系为锚的绝对时间，一个时钟记录降落到星球时的当地时间，另一个是由舰长本人调试的体感时间。

　　他们的行驶路线在标准尺度轨迹上，时间和空间不会发生大的偏差，也就是说现在距离上船已经过了二十二天。

　　背后有人打了个哈欠，“过会就接近虫洞带了。”

　　游闲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到茶桌边，打开咖啡机的预热按键。

　　蓝色口岸在星系边缘，通过虫洞带可以实现远距离的迁跃，他们即将离开这个星系。

　　“你赶时间吗？”游闲随口问。
　　谢尔兰走向另一侧端起热水泡茶，“不，我在休假。”
　　“你一直看时间，我还以为你很着急呢。”

　　谢尔兰心里泛起微妙的情绪。他看时间是因为……Omega有发热期。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时期正在迫近。
　　Omega本人似乎压根不在乎，只有谢尔兰一个人为此烦恼。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想知道什么时候到下一站罢了。”
　　游闲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眼时钟，“很快，按现在的速度……五个小时左右就能离开这个星系。”
　　谢尔兰点头说了声好。

　　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怡人的香气充盈室内。
　　谢尔兰翻开手边的小说，这是在布罗尔星买的，讲述的是一位背井离乡的女人在异星的扎根之旅，书后夹着几张风景明信片。

　　景色和风土人情和别的地方大同小异，但那个蓝色的傍晚的确在谢尔兰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无愧于蓝色口岸之名。
　　赤珠星和布罗尔星建交已久，据说赤珠星也有着同样的风景，一年里的某些日出时分整个世界会刹那间变成鲜红。

　　谢尔兰抵达那里时已经是正午，整个清理工作耗时不超过一小时，并没有见过那样的光景。

　　对面坐下来一个人打断他的思考，“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你想问的是我的身份吧？”谢尔兰反问。
　　游闲端起杯子遮住下半张脸，“你的身份嘛，我大概猜得出来。你是处刑人之类的？”

　　谢尔兰沉默片刻，报上名号：“谢尔兰·罗笛因斯，处刑执行官。”

　　在中央星系的所有执行人中，处刑相关的执行人大概是最容易招惹是非的身份。这个头衔有着血腥的历史，一开始他们真的是单纯的屠杀工具，专门清理黑暗、罪孽的存在。后来职责渐渐扩大，到星际局势基本稳定的现在基本是作为禁区的制造者出现的。
　　当一个地区爆发极度危险乃至具有蔓延性的情况，中央星系判断需要「清场」，处刑人就会出场，他们往往具有毁灭一个星球乃至整个星系的力量。

　　游闲挠挠头，发自内心地疑惑了，“你怎么会被我标记的？”
　　“当时有点不清醒。”谢尔兰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游闲继续往下问：“降落的时候……我看见很多黑色的影子，那是你的？”
　　“是啊。”
　　“差不多整个星球都铺满了……”
　　“职责所在。”
　　“所以，你是因为力量用太多了而不清醒？”游闲惊讶地说，“干嘛这样？干不了就让别人来呗，要是我没过去你就危险了。”

　　谢尔兰笑起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隐瞒了一件事。他的「处刑执行官」前面还要加上「首席」两个字，忘记和游闲说了。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事。
　　差点死掉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清理一个行星的表面生物对谢尔兰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他把力量散发出去的时候心情不好，出了会儿神，忽然觉得就这样把力量全部耗尽似乎也不错，于是就这么做了。
　　如果不是不小心把力量消耗太多，应该会把游闲也吞下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些影子不会彻底剥离，即使被他全部分出去也仍在以不可小觑的速度回到体内。对谢尔兰而言死亡本来就是童话一样遥远的事。

　　“无所谓。”他说，“你想和我聊赤珠星的事？”
　　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是处刑人的日常，虽然谢尔兰不在乎。
　　“啊？是哦，听说爆发了毁灭性的虫灾。”
　　“本来就是粮食星球，居民压根没办法生存了，还有往外扩散的风险。”
　　游闲点头，“希望一千年足够生态重建。”

　　他为什么总在兜圈子呢。谢尔兰叹气，替他说，“很可惜，是吧？”
　　“嗯？”
　　“赤珠星除了粮食以外还有引以为豪的风景，和蓝色口岸齐名的就是鲜红日出。你觉得被毁掉了很可惜不是吗？”
　　游闲糊涂了，“也……没那么可惜吧？”
　　“你是这样想的？”
　　“而且，你没有毁掉它啊？”游闲接着说，“就算上面没人，也还是会有鲜红色的日出，只是咱们没法过去看而已。难道你连那边的太阳都毁掉了？”
　　“……”谢尔兰回答，“没有。”
　　“那不就结了。”游闲反过来安慰他，“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星际流浪者哪儿都有，能安置好就不错了，总比待在上面活活饿死好。”

　　谢尔兰无话可说。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古怪，原本做好了和这个人针锋相对的准备，怎么变成对方宽慰自己了。
　　最最古怪的是……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凝聚的尖刺悄无声息地融化了，谢尔兰竟然觉得心情明亮了一点，这该死的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在他郁闷的时候游闲已经转向下一个话题，“说起来，罗笛因斯这个词有点耳熟。”
　　“谧影家族的族姓。”谢尔兰走神地坦白了。
　　在中央星系这是贵族姓氏之一，只需要报上姓氏就能让人自动认出身份，所以他很少暴露全名。

　　游闲仔细想了想，“好吧！不认识，应该是记错了。”
　　谢尔兰已经不意外了，“你能记得的只会是莱特之类的名字吧，他们是机械制造的贵族。”
　　“啊，这个听过！”游闲眼睛一亮，“是写《莱特小型星舰制造指导》的人？我小时候看过！”

　　谁家小孩小时候看这本书……

　　谢尔兰充分意识到他们的不同，合上书本，“前几天就想问了，我们好像不在去中央星系的路上。”
　　“哦，我绕了个路。”游闲说得理所当然，“星系软饮展览会就在附近，我们的咖啡不够了，反正都要买，这不是赶巧了吗。”
　　“是你的咖啡不够了，我不喝咖啡。”谢尔兰故意举起茶杯啜饮。
　　对面的人建议：“偶尔也可以换个口味。”
　　“咖啡凉了和毒药没两样。”
　　“好吧，这我倒不否认。”游闲耸肩，“看来我们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说完，他端着热乎乎的咖啡从谢尔兰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
　　谢尔兰轻轻往后躲了一下，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咖啡香气过了一会儿才散去。
　　直到确认那个人已经走远，他才叹出一口气，困扰地揉了揉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