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郡主》陆零儿

1、厨娘

　　秋夜，一户冷清的小院里。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好似铺了一层银光。一袭单衣女子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残缺的月亮。月色下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有几许忧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而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嘴，容貌甚是好看。而不曾有任何装饰在身，倒觉得她十分清雅脱俗。她望了好一会儿的月亮后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轻轻呼了一口气。
　　“卿卿？”突然，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卿卿？卿卿？卿卿？”一声一声男音传来，声音压得很低。
　　女子好像没有听见，再赏了片刻月亮后随手关掉窗户，再隔一会儿屋里也没有了光亮。不久，院外也没有了男子的呼喊声。
　　秋夜里吹来的风儿带着微微的寒意，月色也冷冷地挂在黑夜之中，一切都显得特别的宁静，好似在宣告冬天就快来了。

　　次日中午，酒家门前跑来一个小男孩儿，叫嚷：“阮卿有信。”酒家名为“和来客栈”，光看房子就知道这是有些年代的建筑，不过好在翻新重新装饰，这客栈也算入得人眼。
　　从客栈里出来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见了小男孩儿笑道：“牛儿，辛苦了，快进来拿个包子去吃。”
　　小男孩儿摆摆手，把信递与年轻男子，说：“不了，我娘还等着我吃饭呢。”说完便跑了。
　　这家客栈的掌柜便是这位年轻男子，名叫“卫昇”，早年出去打拼，可一事无成后又回到小县城继续做客栈生意。这家客栈是祖上的产业，此时的卫家只剩卫昇一人，所以这个客栈可算是卫昇的所有家产。有了这客栈，卫昇的生活可算是过得去。在这小县城里根本没有几家像样的酒家，像这种有客房的就只有他们一家，偏而这个小县城又是南北商人相互进出货物的必经之道，所以，在这里开个酒家，就算是客人不多的淡季，日子照样也能过得去。
　　卫昇拿着信回到店里，对伙计何德说：“你去把阮卿叫出来。”何德答应着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出来说：“她说她忙着呢，正是中午，等会儿有客人，她得准备准备。”
　　“她该不是又在院子里打瞌睡吧？她才起来多一会儿，又瞌睡了不成？”卫昇问何德。
　　何德笑着点头，说：“她就这点爱好，你要没事就别去扰她，以免她又闹腾起来，再说，现在又没有客人来吃饭打尖。”
　　卫昇叹了口气，说：“去把她叫来，有她的信，让她自己来拆。”
　　片刻后，从门里出来一名，身着一件浅绿色上衣，下身是一条翠绿色石榴裙，身上挎着个水蓝色的小荷包的身段娇小女子。女子慢慢地走过来，神情慵懒，来到卫昇面前摊开手，拿过信来拆，拆后又递与卫昇，便又往里面院子去了。
　　何德凑上去对卫昇说：“还是那周家二公子？”卫昇看了看信，点点头说：“让她做份‘仙侣升天’过去。”何德得了话马上跑去院子。卫昇还未转过身又见何德跑了回来，脸上表情十分慌张。
　　“怎么了？”卫昇的话未完就见刚才那女子冲了出来，早没了半点慵懒之样。
　　“不做！我又不是他家厨子，干嘛一天三顿地伺候他？他怎么不自己来店里吃，偏偏就要我们做了送去？”女子插着腰，抬着头，一脸生气。
　　卫昇松了一口气，说：“又不是你送，你生什么气？你只管做你的，我只管收我的钱，这有什么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做与他！”
　　“阮姑娘，你刚才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店里吃？是谁在一个月前对他说‘要是再让我见到你踏进和来客栈半步，我与你恩断义绝，死不往来’的话？吓得这周二公子硬是一个月没来了。”何德冒着胆子说，说完便跑到卫昇背后去躲着。
　　“他是一个月没有来，可是，信是一天三次地送，硬是送了一个月，偏偏都署名给我。而且信里的话恶心死了，我看了就要吐！以后，你们谁都不准再接他的信，他既然是吃饭干嘛不写‘和来客栈’或者‘卫昇’之名？写你们的名，我才不管！”阮卿冷冷地道。
　　“阮卿，你也得讲讲理，周家二公子又没犯着你什么，你何必这样针对他？”卫昇道。
　　阮卿夺过信看了一眼，又大吼起来：“这还叫没犯着我什么吗？‘吾爱卿卿’？他恶心不恶心？”
　　“他不过是爱慕你罢了，你不喜欢他便不理他就是了，为什么连客人点的菜也不做了？我们好歹开着门做生意，有我们拒绝客人的吗？”卫昇给阮卿解释道。
　　“有他这样的客人吗？一天三次必来恶心我，还次次都挑吃饭时间！”阮卿气得不小。
　　“扑哧”一声，何德笑了出来，道：“阮大姑娘，你就一个厨子，他当然是吃饭时间才会想起你咯！你若是一个诗人，他必是在研磨作诗时想起你，这样你就高尚了！”
　　卫昇转身往何德头上一敲，道：“你还嫌不够乱吗？小心她拨了你的皮！”何德立马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阮卿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往椅子上一坐，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撒在桌子上便嗑起来。卫昇见状立马坐过去，笑脸对她说：“他是客人，点了菜，你快做去。”
　　阮卿白了他一眼，说：“没空！要做你做去。”
　　何德也围着桌子坐下，拿着瓜子来嗑，慢悠悠地道：“其实，我真看不出来你有何魅力迷得周家二公子这个样子。”
　　阮卿对他拉出一个笑脸，柔声柔气地说：“何公子觉得怎样的女子才叫有魅力呢？给奴家说说嘛。”
　　卫昇和何德两人同时抱住肩膀，做了个打寒颤的样子，何德大声道：“打住！打住！你这样下去，我看冬天会提前到来。”
　　阮卿一笑，对他两人说：“其实，我也怀疑那周鸣俊是不是有毛病。”
　　“难道你也承认你自己没什么魅力？”何德挑着眉问她。
　　“去你的。我是说前两年才来的时候，我那叫个丑啊，但是他怎么一见我就打晕呀？”阮卿迷惑不解。
　　“呵呵”卫昇一笑，“你前两年不叫丑，只是眉眼没长开，现在总算是大功告成，可以见人了。”
　　“这就叫‘真爱’呗，有什么好疑惑？”何德趁势说道。
　　“你找打是不是？你再敢恶心我试试！”阮卿换了一张凶神恶怒的脸对何德，吓得何德的手一抖，讨饶道：“不敢了，不敢了。”
　　卫昇见了笑着说：“你这小子又怕她又爱惹她，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不如把她给娶了。”阮卿一听惊得要大骂，还没出口只听见何德说：“我的大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恐怕在河城只有周二公子和你会说她好，其他人再没会说她好的，谁喜欢凶巴巴恶神神的她？”
　　“她就是凶了一点，还有什么不好？样子长的水灵，又会做一手好菜，娶回家很是划算。”卫昇对何德说道。
　　“既然她这么好，你怎么不娶？”何德挑衅地看着卫昇。
　　卫昇一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江南柳家的小姐定了娃娃亲，怎么可以娶阮卿？”
　　“怎么不可以？男人本就三妻四妾嘛，她不做妾可以做平妻嘛！”何德依然不放弃。
　　“啪”一声，惊得说话的两人马上闭嘴，阮卿脸上带笑，口中悠悠道：“你们看，这个天还有蚊子，可咬着你们了？”说完拍拍手，继续嗑瓜子。
　　两男人见她没有发货都松了口气，正回想自己说到哪里了，只听见阮卿道：“江南柳家？那柳家小姐也不小了吧，该二九年华了？若是柳家还记得你们这门娃娃亲早就派人来了，只怕别人现在是看不上你了。”
　　卫昇一顿，思索一会儿，镇定万分地说：“既是这样，我也不能先负她。”
　　“呆子。”阮卿骂了一声便起身往院里走去了。
　　何德看着阮卿离开，对卫昇说：“她怎么没有发火？”卫昇不明白，何德解释说：“我让你娶她，她却说什么话也没说。”
　　“若她真说了什么那便是要我娶她，她是断断看不上我。”卫昇看着院子的方向说。
　　“果然是个呆子。”何德十分赞同阮卿的话，也起身离开。
　　卫昇继续坐着呆呆地想：阮卿自小就和自己在一起，曾经两人经历了生死与共。那时候，日子过得又穷又饿，阮卿依然一直跟着自己，反而照顾自己，再差的食物到了她的手上也能变得美味。自己对她的照顾很是感激，自己对她当然也是有情义，只是把这种情谊当作亲情，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再也没有其他念想，她可算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阮卿丫头的性子的确不好，在河城里根本没有人敢招惹她，不然阮卿依着性子是要闹的人家鸡犬不宁，这里的人都怕她，暗暗叫她“恶妇”。若是想要这里的人娶她，恐怕真的只有周鸣俊愿意，可是偏偏阮卿又瞧不上他。不过，阮卿也刚到及笄之年，婚事还不用这么急。
　　“卫老板，我给周二公子送‘仙侣升天’去了啊，等会儿要是有客人你打点一下。”何德用手捅捅卫昇。
　　卫昇方回过神来，笑道：“这丫头真是……”
　　不一会儿，阮卿走出来，说：“荷叶没几张了，看来这‘仙侣升天’是做不了了。”
　　卫昇点点头，说道：“怪我夏天的时候没多准备，现在的荷叶也全都残了。”
　　“你懒些我倒是清闲一些。”阮卿继续坐下嗑瓜子。
　　“你怎么清闲得起来？这店里就你一个厨子，客人一来你便要干活。”
　　阮卿拍拍手的瓜子皮，说道：“其他菜倒好，偏偏‘仙侣升天’最磨人。要把荷叶一直用冰水镇着保存清香味儿，等到脆皮鹅肉炸至金黄时立刻用荷叶包上，用七分烫的浓鹅汤滚至一遍，让清香之味和浓汤的滋味都赋予鹅肉里面，再来片皮。若用太烫的汤汁怕伤及荷叶反而失了荷叶的清香味，若用了温度不够的汤汁又怕烫不出荷叶的味道，然后片皮又要片的薄厚相当，厚了怕肥腻，薄了怕不爽口。”见卫昇一直笑对自己，便白了一眼他，“这样才是开始，后面又要用薄冰片装盘制造烟气缭绕的感觉，但是这冰又不可过多，多了怕损了菜，少了又怕没有那份意境。虽说这荷叶，鲜汤都是现有的，不用多费时，只是这菜很考厨子的手感，一时没有弄好，味道就出不来，当真我不愿多做这菜。”
　　“一道菜便引你说这么多。”卫昇嘲笑她。
　　阮卿也不在乎，笑咧咧地说：“我本就是厨子，三句话不离本行。”
　　“啪，啪，啪”三声从门外传来，惊得卫昇立马站起来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