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花明花寂

14、章十三：成仙

　　安期生被请进了宫。没有被请到大殿，而是请到了皇帝的床榻前。

　　榻上之人此刻形同槁木，看得安期生生出一丝不忍。

　　“你……就是安期生？”始皇艰难地开口问道。

　　安期生点了点头： “我是。不知陛下找我是有何事，草民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做。”

　　始皇吐出一声叹息： “听说你在民间，斩妖除魔……”

　　安期生有点小骄傲，但是面上还是端的谦虚状： “也不是我一个人……我有帮手来着。”

　　始皇又说： “也听说你数十年容颜未曾老去？”

　　说到这里，安期生愣住了。

　　始皇转过头，看着他，伸出手： “走上前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安期生脑内飞速思考着始皇的目的，一边慢慢上前，跪在了始皇榻前。

　　始皇苍老的眼睛里焕发精光： “你当真活了数十年之久了？”

　　安期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始皇握住他的手，死死攥着，不松开： “绝地天通后，这世上便鲜有成仙之人了。你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安期生心底那股不安彻底涌了上来。他连忙抽出手，跪拜在地上： “陛下一统万年，长生永寿！”

　　始皇漏风般的肺部发出“呵呵”的笑声。
　　“我如今这样子，怎么长生永寿？”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安期生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只要你告诉我……”始皇道：“告诉我……你的成仙之法……”

　　安期生点点头：“容许陛下给我三日时间，将这成仙之法写于竹简之上。”

　　始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点点头。

　　安期生被安排在皇宫里住了下来，门外日日夜夜都有重兵把守。

　　是夜，安期生和灼灼在识海里说起话来。

　　“你当真要写出那什么成仙的法子？”

　　安期生躺在床榻上转了个身：“我自己都还没正式修炼成仙呢，怎么写给他？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是为什么？”

　　“那你怎么办？”

　　“凉拌……”

　　三日之期逐渐到头，安期生对着眼前空白的竹简抓耳挠腮。
　　灼灼在识海里敲他：“安期生，咱俩要不一同逃出去吧？”

　　安期生点点头：“你可以逃出去。只是我一介肉体凡胎，实在为难。”
　　说罢，他抬起头，好像在看着灼灼：“灼灼，我们这回怕是真的要分开了。”

　　灼灼一愣——过去这数十年，他们也不是没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吵到说要就此分别的程度。只是每次吵完架后，必有一方主动服软认错的，所以每次即便两人吵得再严重，也没有说要真正分开这种话。

　　只是这次，灼灼从安期生的语气里，听出了难得的认真。

　　“你……安期生，你吃坏脑子了？”灼灼有些不可置信。

　　幽幽烛火映出安期生眼底不明的情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即便是今日逃走了，来日陛下也会倾尽全力全天下搜捕我。我逃不走了，总有一天会上绞刑架的……而那时再分别的话，可就要比现在痛多了。”

　　桃花瓣围绕着安期生： “那如果你成了仙人，飞到了天上去呢？那样是不是他们就抓不到你了？”

　　安期生苦笑一下： “绝地天通都发生了数百年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人了。”

　　“若我能助你成仙呢？”

　　“啪嗒”一声，烛火被碰落在地，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许多猜想，在这一刻，浮上安期生的心头。

　　他拿起葫芦，念了个诀，将灼灼重新收进了葫芦里。

　　刚刚反应过来的灼灼顿时急得大叫： “安期生，你在干嘛？”

　　安期生不理她，转身念了个穿墙术的诀，趁着月色逃出了宫。

　　安期生日夜兼程，从皇宫出来后，一路来到了东海。

　　东海浪卷千礁，海阔天空。安期生这时才将灼灼放了出来。

　　伴随着浓浓的花香，一大股桃花瓣从葫芦里涌出。

　　“你想通了？”灼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逃到哪里来了？”

　　“东海。”安期生答道。

　　“你打算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山了吗？”

　　安期生随便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最终看上了一块巨石。

　　“灼灼，你跟我来。”

　　桃花瓣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巨石前。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拍打上来，将这块大石头冲刷的油光水亮的。

　　安期生开口道： “灼灼，我决心要去寻找海上那座仙山了。但是一年半载的肯定寻不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灼灼不解： “为什么这次不带上我？是因为我是只妖怪吗？我也有想要成仙的抱负好吗？不要小瞧了我。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嘛。”

　　安期生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念了个诀。
　　下一刻，随着那团桃花瓣的消失，一颗参天桃树从巨石的裂缝中拔地而起，满树红花纷纷而落，又被浪花卷走。

　　“安期生？”发现自己又变回了树的形态而且还动不了了的灼灼大声呼喊安期生： “你又干嘛？”

　　安期生站在树下，桃花瓣落了满身。
　　“三年，你就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会乘着白鹤回来见你。”
　　说罢，他就只给焦急的灼灼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后来呢？”
　　听得入了迷的赵元年问道。

　　“后来……”南柯吹吹手里的茶水，说道： “后来三年之期已到，花妖幻出了人形，但是却没有等到乘着白鹤归来的人。”

　　“安期生被始皇杀了吗？”赵元年问。

　　南柯摇摇头，抿了一口花茶： “他自己在东海找了个小渔村住了一段时日，在那里也做了许多好事。然后在某一天自尽了。村民们按照他的遗愿，将其尸骨抛入东海之中，随着洋流不知飘去了何方。”

　　“只是……”南柯看着手中茶盏里飘落的桃花瓣，慢慢道： “许是仍有未了执念，虽然肉身已经不知道喂了哪条鱼了。但是灵魂一直在东海徘徊，直到本神明发现了他。”

　　说到这儿，南柯叹了口气： “本想引他去冥界，转世投胎的。结果这人跟头倔驴一样，不可教也。我引不动他的魂，差点要叫冥王了……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桃花的少女……喏，就是她。”南柯看了看窗外。

　　“她乞求我将那缕魂魄交给他。我起先是不大同意的，只是她给我讲了他们的故事后，也算是被感动到了，于是顺手还施了个法，温养着他的灵魂，直到他羽化登仙那日。”

　　赵元年听完，实在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神仙大人，我能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吗？怎么总感觉你能上天入地的……”

　　南柯笑了笑：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呀，可是现今世上唯二存在着的远古巨神了。”

　　赵元年一咯噔，感觉对面光是坐在那里，气场都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另一位就是冥王，掌管凡人生死轮回的——不过他一直被封印在地下，出不来。于是我就独占山头了。”南柯放下茶杯，笑盈盈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赵元年： “知道什么是远古巨神吗？”

　　赵元年呆滞地摇摇头。

　　南柯解释道： “就是和女娲伏羲他们一辈的。”

　　赵元年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嘴巴： “我靠了我真是靠了……”

　　站在窗棂上的不落翻了个白眼——又让她给装到了。

　　安期生的羽化之日来得很快。
　　这日，赵元年躲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炸弹一样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噼里啪啦像是要把这座山都炸碎一样。

　　幻化成人形的不落坐在蜷缩成一坨的赵元年旁边的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喝茶： “果然人神有别。”

　　赵元年： “……”

　　恰好此时南柯走了进来，狞笑着揪了一把不落的头发，痛得他哇哇大叫着又变回了鸟的形态。
　　“别理他，他总爱学我一些不好的习惯。”

　　还在南柯手里的不落冷哼一声： “原来你能意识到自己的缺点啊？”

　　“神仙也是都有缺点的。”说着，南柯利落地打开窗户，把不落扔了出去，扔进了滚滚天雷里。然后闭上窗，将不落的骂声隔绝在外。

　　现在屋子里只剩南柯和赵元年了。
　　赵元年觉得有南柯这尊大神在，自己瞬间都不害怕了，于是颤颤巍巍起了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嗯，啊？”赵元年被茶水呛地直咳嗽。

　　南柯抱着臂冷冷瞧着他： “你在山上住了有些时日了，吃的喝的全是我的，我甚至还欠了冥界一个人情给你开了幽冥路……”

　　南柯一条一条地数着赵元年欠了她多少东西，说得赵元年感觉自己身形都在一寸寸变矮。
　　他弱弱举起手： “那个……可以扫二维码吗？”

　　南柯翻了个无敌巨大的白眼，然后丢给了赵元年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社畜赵元年一秒就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我我我我明白了，从今开始，我就是落梅院的免费员工。”

　　南柯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