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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碧草青衣(上) ...

  •   庆和二年
      新帝登基不久就以雷霆之势,除奸佞,轻徭赋,分土地,改科举,政策更是日新月异。
      我居在青德镇,我本不是此地之人,可算着日子来这里也有五年了。我放下茶盏继续听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讲着新帝政策。窗外的青石板路上行人匆匆,都赶着落日前返家,我付了银两,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我住在竹林旁的篱笆小院,院子不大,三四间屋子,住下一家子绰绰有余,如今我自己住这,却显得有些大。院子里自己种着些蔬菜,还养了几只鸡,不过我不是做农事的料子。蔬菜有些稀疏,养的鸡也不肥。
      回屋后,我翻了翻钱匣子,这是这个月城中铺子的收入,我这个人一贯是懒得,当年在尚书府时就不是个合格的闺秀,说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吧,也都会些,却都不算能拿出手,更别说管家算账了,我小娘是教书先生的女儿,生来读诗文的料子,家里人惯着她,不曾让她学些别的,直到后来,我娘家中人得瘟病相继去世,只得我那舅老爷心疼,抬进我爹家做了良妾。
      我娘没什么心眼,长的只算的上清秀,不懂什么风花雪月,自然我爹也没多喜欢她。她天天只知道念叨些诗词歌赋,借此或能与我爹聊上几句,她还总是觉得人心向善。我虽说没什么心眼,却也是后院中讨生活,我说幸而大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家里另两位小娘知道我娘对他们没什么威胁,有大夫人管着也并不多事,不然我们两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夫人有两子一女,两位小娘也育有一子一女,我算是老六,小面还有个弟弟,不前不后的,我爹也不多重视。后来我爹想着家中子弟总归是要读书的,不然是要被高门大户瞧不起的。
      我十岁上,去了云摘学堂,这里都是各家小姐,我那几个姐姐嫌我年龄小不怎么理我,我在学堂中也是不怎么敢动弹的。毕竟不知道怎么把墨弄到谁家千金衣服上,又或是不小心踩了那家郡主的裙子了,我说是懒得动,实则懒得理这些事。其实我是怕,我怕我会像之前谁家的庶女一样,再也来不了学堂。
      不过好些的是,这里有位女学究,似是哪家县令的女儿,与我娘相熟,是我娘当年的邻居对我颇为照顾,还经常给我开小灶,讲山川湖海,大千世界。我问她“外面尽然这么好,你为什么总在京城,你不想出去看看吗?”她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江南温婉,塞北雪乡”我是不敢想了,或许有一天你可以去看看。
      我娘知道我的女学究是故人后,仿佛又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尝尝叫我带书信悄悄过去,还得背着各位姐姐,省的让他们觉得我贿赂似的。
      日子这样好像也不错,娘的精神很好,也尝尝给我讲着些诗词歌赋,什么“寥落古行宫”什么“哥舒带夜刀”,后来我发现她总爱讲些,凄惨的诗和豪放的诗,不似讲诗词的女学究,不是讲些新雅清丽的,就是相思情切的。
      我初次见到李归意时,是我十三那年,那年我们尚书府做了马球会,雁鸣湖畔,少男少女,风和日丽,却是个相看的好日子,大夫人的嫡子嫡女都到了年龄,剩下的虽是不急,可爹爹觉得先定下也可以。其实这个马球会操心的只有后院的妇人们,想着自己家的孩子能否觅得佳人,或是结怎样亲家。而那些前院的老爷们只顾着官场沉浮,或许有些也担心子女婚配,可没谁会在如此方便官场交集的场合中,放下家族利益。
      那时先皇帝年迈,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先皇年轻时提拔的人大多成了气候,是有些心思的。可惜先皇迟迟不肯立储,朝臣私下里也是提心吊胆,有的明哲保身,有的扩大势力,有的暗中勾结,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李归意是先帝一位贵人的儿子,当时他不事冒头,藏的很好,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素色衣衫,不似其他皇子华贵,现在想来,与我那天穿的青色襦裙但是相配。
      他喂着他的小马,我骑着马路过,见他的小马不同寻常,便围着他转了两圈,在风里我骑着马,马鬃飞舞,我的襦裙和发丝也摆动着。
      我说“你这马看着可真精神,哪里买来的,这好像不是马场的马”其实我是个开朗爱玩得性格,可惜娘总是拘这我,我看他衣着普通,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加上四下无人我才问了他。
      他不是很想理我的样子,但还是骄傲的回了我“这是我母亲家乡的马,是塞北胡马,自然不同”
      我道“我听过,‘胡马依北风嘛’。我听过,只是第一次见呢,那你就不怕它相想家吗,不过现在是春天只刮南风,看不出来它想不想家”
      他被我逗笑了,就这样看着我,“你是哪家的小姐,平日宫宴上没见过你”
      我一听宫宴,才知道他身份不低,连忙下马行礼,但还是不卑不亢“我自然不是什么大人物,是尚书府的六姑娘,我是庶女,自不比那些高门贵女有派头,有名声。”
      他施施然一笑,淡淡的说“人与人有何不同,‘贵贱虽异等,出门皆有营’姑娘不比如此说。”
      我也一笑,春风吹的游人醉,我和他脸上春风拂面的,想着今日开心便也觉得不必避讳什么,毕竟公子哥姐儿都在吟诗作画,插花抚琴,再不济也是打马球投壶,这马场上的也只有我和他了,我说“你既说人人相同,那我与你也是一样,不分男女,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让我也看看你的马儿。”
      他笑着应声,现在想来他的笑还是那样明媚动人。
      我和他翻身上马,以山坡上的树为终点。风从耳边呼啸,阳光洒在背上,但很快那些暖意便被春风吹散,我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落后些,中间我看他有时悄悄减速,好似故意等我,可每每当我马上追上时,他就又扬鞭。
      不用猜,他定是赢了的。
      我有些赞叹“不愧是胡马,竟然快我这么多,你也挺厉害的,我虽没和自家姐妹兄弟赛过马,但他们什么样我知道,你的技术不错,不过要是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匹这样的马儿就好了”说这些用手抚摸着马鬃。
      他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随时可以借你”
      我想笑,又憋回去“像你这样的公子,我今日与你说话,已经是逾矩了,赛马也是因四下无人,换作平日我定然要低眉顺眼的恭恭敬敬的与你行礼,再温温柔柔的道一声,公子安康”
      我看他本事不爱笑的,眉头总是皱着,可那日我每每说话,他总是笑。我年纪小以为他是笑我,还总是质问他,他也总是笑笑不说话。
      那时我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晚上与小娘用膳时,总是跑神,小娘知道我又是瞒着她骑马去了,一改平日里温和随意的语气说“听说你今日去赛马了,旁的我也不多说,只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记得了。”当年演的好,小娘只知道我偷偷去后院牵马,怕大姐他们知道我的马术,并不知我与李归意的事,可现在想来,若是她知道,也好。
      后来,大娘子总带着我们姐几个去参加各种各样的雅集诗会,我总能看见他,也知道了他是五皇子,可看见的都不是草场上那个衣袂飘飘的少年,他总是醉眼朦胧,有时他也能看见我,可他眼神却是虚无的。我也不知他到底看见我没有。
      可惜不知怎的,坊间渐渐也有了许多传闻,明明之前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听说,传闻说他不务正业,整日厮混,说她母妃是胡人,还有些难听的话,我当时并不想听见这些。
      再后来我觉得他变了,他好像我年少时刻的舟,不知是我看错了人,还是他本就如此善于伪装。我有些伤心,也不知为什么。
      再后来我爹升官了,宫宴有时我也能参加,还是能看见他,他也能看见我,他看我时不在是虚无的,有时会朝背着人群向我举杯,幅度不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什么,或者微微一笑,只是相顾无言。而我每次都有些心虚,要么微微点头以示回应,或者干脆当做没看到。
      入秋后的第一次宫宴,其实就是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也就是秋日去围场打猎。那是两年后他再一次跟我说话,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时草地还是青色,我牵着马在草地上随心所欲的溜达,我珍惜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深闺大院,无拘无束。他从我身后骑马过来,“好久不见”
      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好还好”
      他似笑非笑“也是,沈姑娘近两年宴会可是没少参加”
      他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话但是让我觉得他又是当年的那个纵马奔驰的少年了
      我回道“你不也是,每每我都能在席间看到你”
      他忽然,话锋一转“怎么样,这两年收到我二哥的礼物,喜欢吗,那都是陪着他挑的”
      说这话也没当误他弯弓搭箭,射下南飞的大雁大雁落下的同时他轻功起身,用手接住了两只大雁,我被他这一遭弄的有些懵,不知道是该先回答他那个不知所云的问题,还是先赞叹他的射箭术高超。
      我还是先赞美了一下,“你这箭法真是好,一箭双雕,还是只是伤了大雁的脚踝,还是活着的呢”
      他笑着看我“这送你,你喜欢吗?还有,我刚刚问你的话怎么不回”
      我有些懵“什么二皇子的礼物,听说他不是看上我家嫡姐了吗,关我何事,你这大雁我更不能要了,这是你的,还是说……该不会你喜欢上我嫡姐了吧?那大雁贿赂我?”我胡乱回了一通
      他有些张扬的笑的“二皇子送礼总是送你们家中姊妹一人一份的你的,你那份那可是我挑的。倘若我真的喜欢你嫡姐直接把大雁送她不是更好?”
      他这话说的别有深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乱哄哄的“那你?什么意思?”
      他说“我娶你,如何?”
      “啊?!”我吓了一跳,脑中像过电一样。
      他微微蹙眉,似是有些委屈的说“难道是因为我的名声,”
      我赶紧摇头“不是的,诗经采苓有言‘人之为言,胡得焉’我并不是听信传言之人”
      他豁然开朗,狡猾的笑道“那尽然不相信传言,便是信我,知我之人,我要娶之人,若是不信我知我,有何意义!”
      我有些乱,明明是秋日,秋高气爽的,我脸上却是绯红的烫,还有些害怕,有些急“你别乱说了,名声于女子而言比命金贵!”
      他看着我绯红的脸颊说“好好好,既如此我便不说了,你你还想赛马吗?”说这吧大雁顺手放进了布袋里。
      我那日被他搞得猝不及防,自是想快些离开才是“不比了,不比了,日后再说吧”说罢便赶紧调转马头赶紧逃走了。
      他倒是不紧不慢的说“那便日后再比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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