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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骷髅怪谈 ...

  •   禹城镇流传着一段骇人听闻的传说,三四年过去了,亲历人说起这段怪谈时依旧会忍不住打寒颤——他见过一个会长肉的骷髅。

      赵小五是菜场的搬工,某一日主家让他去清理菜场后街废弃已久的粮仓,尤其叮嘱他开窗通风。后窗开在粮仓的背面,那里并不与小巷相通,常年对着的,只有隔壁人家的窗棱,窗中风景,小小天地,万年不变,无人问津。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他是第一个拉开窗的人,透过窗,他也是唯一一个看到了那颗骷髅的人。

      骷髅隔着两层窗棱,放在正中间的位置,那天还只是一块干枯的骨头,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想到这地界向来鱼龙混杂,赵小五虽然害怕,却也不想惹事,回去除了妻子,谁也没说,当天晚上呼呼大睡,反倒叫妻子担惊受怕一夜。不想第二日再去,那骷髅竟变了模样。

      “长出了一个下巴,还有半个嘴唇。”说到这里,柴有味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眼珠子好像要瞪出来一般。

      适时,对面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然后呢?”

      “然后他吓坏了啊!当天晚上连滚带爬找来了官府的人,结果人一来,却见那窗棱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调查过隔壁一家后,发现那屋子里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人了,根本就是座废弃的空屋。”随着怪谈起承转合,柴有味语气起起伏伏,“赵小五因此以为自己真的只是看花了眼,没再上心,后面连着几天,那骷髅头也没再出现过,谁知就在仓库已被清理干净,准备开仓重启的前一天晚上,窗棱之后,干脆长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头,除了没有头皮,眼睛鼻子嘴,哪哪都不少!”

      “冷漠的声音”稍稍提起一丝兴趣,“再然后呢?”

      “再然后,赵小五又把衙门的人找去了,结果又是什么都没有,为了这件事,他没少挨批。回去后,赵小五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他媳妇儿,彻底疯了。”

      对面:“那仓库呢?”

      “继续荒废,虽然骷髅到最后也没找到,但是事情已经散出去了,主家还是嫌弃仓库不吉利,最后也就荒废了下去。”柴有味说着向后撩开车帘,阳光刺眼,他眯眼看车外风景,判断离菜场还有一段距离。

      放下车帘,他两眼短暂发黑,照例哼起小曲儿,“念吾一身,飘然狂野……”

      一转头,刘贵枝惨白的面孔逐渐清晰,她嘴唇发紫,眼下乌青,很符合民间众人对阴鬼的想象,一身黑灰色麻布衣,袖口裤脚都要短上一节,露出四条枯树枝一样的手脚腕,活像田里的稻草人,僵硬歪坐起身,靠近的一瞬间,甚至能听到她关节里“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柴有味摸摸下巴的胡子,曲声戛然而止,美好的一天宣告结束。

      他咂嘛着嘴的一瞬间,硬肉横飞,转而想起了多年前初见刘贵枝时的心情,三个字——不满意——太丑了点。

      比如她的眼睛长得太小太挤了,鼻子也不够高,最主要的是嘴巴,这一看就是生不了儿子的嘴巴。

      再比如她此刻翻着白眼看自己的模样。

      ——人看起来依旧刻薄,多年来,就是性格不好。

      *

      柴有味不喜欢自己,刘贵枝一直知道,原因听说很复杂,她懒得探究。对不喜欢自己的人,她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出现在他面前,争取恶心死他,也是因此,这些年燕子楼不管出什么事儿,她去了衙门第一个总要先找上柴有味。

      因为这份“特殊荣宠”,衙门众人这些年没少见证柴有味与刘贵枝的扯皮现场。此番刘贵枝主动提出要帮忙找袁幸运,大伙儿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多半都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无所畏惧。毕竟燕子楼刘姑娘,就算是想作妖,也只作柴有味。

      柴有味苦不堪言,预感刘贵枝没憋好屁,敲开知县大人的房门求他把自己调去办别的案子,知县大人作势翻翻手边的案卷,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咱衙门,最近没别的案子。”

      柴有味在成知县处是讨不到好处的,这一点还需追踪到这些年燕子楼对禹城镇衙门的贡献。如今燕子楼虽因财神一说名声有所下降,但衙门到底和那些听风就是雨的镇民立场不同,这些年光是出钱帮着赈灾,刘贵枝就不知替衙门省了多少银两。说句不好听的,柴有味就是缺点见识,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年纪的衙役,在隔壁镇一个月能领多少俸禄,他多拿的那笔钱又从何而来?

      他只道任何与刘贵枝的共处皆如临大敌,尤其像今天这种共坐狭窄马车的时刻,一路上走了半个时辰,他的手就没从腰间的刀鞘上拿下来过。

      刘贵枝看出他的紧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专挑每个柴有味准备闭眼眯一会的时机,动一下东碰一下西,半个时辰过去,明明是坐在马车中行进,柴有味满头大汗,却像是走了二里地。

      直到一旁的瞎子终是有些看不下去,想柴有味多半也睡不踏实,转而干脆向他问起袁幸运的情况。

      一提起正事,二人终是能正常对话,只是不知为何,柴有味却莫名先讲起了一件听起来和袁幸运毫无干系的骷髅怪谈。

      直到刘贵枝听得已有些不耐烦,眼见又要闹妖蛾子,他这才姗姗掏出了怀里一整个完整的竹筒,决定说正事。

      “袁幸运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大好,五年前范小舟翻案没多久,他那新娶的媳妇儿就跑了,这些年到处给人干点苦力活,到现在他还是一个人,无儿无女,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刽子手嘛……总是要承受些异样的目光。”从竹筒里抽出两张纸,柴有味正眯眼就着摇晃的马车总结纸上的内容。

      他说得轻松,显然并不清楚“过得不大好”和“异样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一个人开了个肉铺,做屠夫,虽然是杀猪杀牛了,但左不过还是杀生的活儿,依旧不讨好,不过他家的猪肉的确还挺实在的,从不缺斤少两,光说他当屠夫的口碑,好像还是不错的。”说罢,他又是吞咽口水,就此跑偏。

      柴有味说袁幸运没什么朋友,刘贵枝并不觉得奇怪。

      袁幸运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这点刘贵枝早在瞎子被袁幸运砍死那日就领教过。

      只是她对袁幸运的身份多少有些意外,她很难将那种皮包骨的身体和屠夫联系在一起,更别提刽子手了,光是那铡刀就不知道要比他的脖子粗上多少了,和记忆里那些膀大腰圆的地狱阎王差了太多。

      刘贵枝此言,柴有味倒是多少有些感触,袁幸运从前的确是膀大腰圆,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脖子像碗口一样粗,和如今相差甚远,莫不是因此,衙门也不会一直到永慈寺火灾那一天才想起“吉祥钟匠”为何眼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刘贵枝完全相反地,柴有味却觉得,现在这个精瘦的袁幸运远比从前要有力量多了。

      “所以……”刘贵枝不禁好奇,“袁幸运具体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癭症,得了就会消瘦心悸,最终枯竭而死。”柴有味用手比划出“癭”字的写法,好让二人多看两眼就能猜出是那个看起来很复杂的“癭症”,然后回忆道,“听说是在大概两年前发病的,从前一个脖子比脸宽的大胖子,突然在一个月内就瘦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谁见了都吓一跳。那会儿大伙儿还为了担心他这病传染的事儿闹过一回,说要把他的肉铺赶出集市,后来听说还是托了镇子上有名的郎中,肖郎中帮忙,才解决了困境。”

      听起来,袁幸运这些年过得十分沉寂。

      “不过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柴有味撩开车帘,看看前方的路,将手里的纸卷回道竹筒里,“从前那些和他在衙门一起共事,同样当过刽子手的同僚,大概有五六个人。有两个现在还在衙门,剩下的多多少少也都转行了,听说几个人平日里似乎还会聚在一起喝酒。袁幸运如果真是铁了心想逃跑,这几个朋友最有可能帮的上忙。”

      话音一落,马车正好停住脚。

      车辕上阳关道睁开疲惫的双眼,用右手骨节“梆梆”敲两下车门,道,“到了。”

      车中没有动静,不论是刘贵枝瞎子还是柴有味,没有人撩帘从车中出现,阳关道于是只好自己上手,推开了车门,这才发现车中早已空空如也,再一回头,柴有味与瞎子的背影早已混入了人群之中。

      *

      袁幸运的肉铺开在集市里,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就连租他铺面的掌柜自己,带众人开门的时候都找了好久,要不是带路的掌柜常来买肉,他们眼看着又要错过那个正确的巷口了。

      身后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蔬菜瓜果花花绿绿铺在眼前,好像一块忘不到尽头的巨大棋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哪怕那些菜叶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也很难闻出植物和泥土的清香,更何况更多的烂叶子,此刻正被人群踩在脚底下。前一个巷口,“小五仓库”的牌子一闪而过,刘贵枝这才明白柴有味在路上讲怪谈的原因——原来那事发之地,正在此处。

      这个时间正是上货的时刻,集市里走路,要擦着人一点点挪。刘贵枝把瞎子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保证两人间在塞不下一个路人,回头抻着脖子像乌龟一样跟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从他们看到那处巷口,到站在巷口,足足还用了一盏茶。

      站在巷口,刘贵枝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不知是不是因为巷子太狭窄,导致这里难通风难散味,他总觉得这味道比寻常肉铺要重多了。

      摸着左右的墙壁,一行人越走越深,直到身后的喧闹已有些朦胧,掌柜的才摸到“袁氏肉铺”的门。刘贵枝觉得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开在集市的肉铺,而该算是开在集市隔壁的巷子里的肉铺。

      袁幸运前日被捕,铺子至少已有两日无人看管,里面的肉没卖完,可想而知现在是什么场面。掌柜将门推开的时候,那苍蝇简直能轮斤抓了。

      柴有味倒霉走在第一个,只觉自己的双眼凭空让人打了两拳。

      血腥的气息顺着鼻孔,顺着耳朵嘴巴甚至是眼皮,顺着身上的每一处缝隙钻进皮肤,柴有味一瞬间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肉了。

      房间里没有亮光,只有墙后的一扇小窗户,这两天还被后巷的人家用板子挡上了大半,要不是门开着,这里恐怕是一片漆黑。偏偏那门洞也不怎么大,开在一条遮天蔽日的小巷里,阳光来得像施舍,配着挂在房梁上的红肉,满屋都泛着诡异的红光。

      原本走在最后一个的阳关道,明明没冒进过,此刻也不知怎么就走成了第一个,他到处拨弄着那些红肉,动作慢吞吞,就好像在上元节转花灯一样浪漫——红光从头顶打下,他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过一圈终于抬眼遇上心上人。

      另一边,刘贵枝带着瞎子还站在门口,她一进门就踩到了滑纸,差点带着柴有味摔进那苍蝇堆里去,捡起滑纸,撵开一共三张,上面不是是谁留的口信。

      第一张:“袁幸运!人呢?牛。”
      第二张:“老袁,人呢?客人在等!回来联系我,牛。”??
      第三张:“老袁,临州急单,优先,快。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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