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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世 其之二 ...

  •   转眼已是来年的初春

      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刚刚冰雪消融的土路上,路两旁的青草还未来得及吐芽。一个女子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挥着才抽枝的柳条有一下无一下的赶着慢吞吞的马匹。车主人看上去并不着急。

      马车行到一处突然停了下来,车主人显然也对此感到奇怪,一只手撩开挂帘,探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神乐?”银时一脸诧异的望着跳下车的女子。

      “这有一个小孩子…是不是死了?”

      下了马车,银时疾步走向了那个现下正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黑发少年。

      轻轻的翻转过他的身体,用手测了一下他的呼吸,又切了他的脉搏,轻轻松了口气,抬头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去把车里的干粮和水拿过来。我来把他抱进车里。”

      女子顺从的拿来了水和干粮。费力的硬塞下去几口干粮,又喝了几口水。昏迷的少年终于恢复了意识,或者说,意识朦胧。

      天知道土方睁眼看到的竟是如同红宝石一般血红色的双瞳,白的如雪一般通透的皮肤。自己大概是死了吧,没想到地狱里居然还有生物…

      “兔子么?”迷迷糊糊的问道。

      银时明显被这个无里头的问题问愣了,沉默了一会,终于笑着说:“不。是狐狸哦。”

      “嗯?”原本视线模糊的双眼终于适应了光亮,这才看清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兔子,也不是什么狐狸,而是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这么说…自己没死?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问了多奇怪的话,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回答,黑发少年明显被吓了一跳,原本散乱的意识此刻也集中了许多,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似乎是救了自己一命的的人,应该是要道谢的,但常年流落在外的经验让他知道,在这个险恶的社会,没有最基本的警戒心根本活不下去。

      “你是谁?”

      “哦呀,真是个不知感恩的小鬼呢。”本来应是表示不悦的语句,被银时说出来,倒是多了几番调侃的意味:“要不是你挡在我的车前不让我过去,我才懒得理你这种小鬼头呢。现在我救了你,你反倒盘问起我来了。我还要问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要是不老实说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到雪地里哦。”

      稍稍思虑了一下现在的处境,自己一没亲友,二没背景,就算是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况且一想起当时躺在地上那冰凉僵硬,饥寒交迫的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止不住的打哆嗦。

      够了。
      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地方去了。

      想了想,土方终于开始陈述自己的生平。

      土方现年刚刚八岁,有个生性好赌的父亲,赌技不佳,却又不甘输钱,欠下了无数赌债,被四处追讨,甚至有人扬言在不还钱就血洗他家,父亲情急之下竟要母亲卖身还债,母亲不允,刚烈的上吊自杀,父亲也在不久之后被追债的打死,留下他一个人。追债的自然不会放过他,把他卖给一家人作佣工。这家人又嫌他吃饭太多,卖给了下家。于是兜兜转转,年幼的土方便在被卖和当佣工的重压下艰难的活着。新被卖到的这家看他长得俊秀又标致,居然强迫他当男妓,土方再也忍不下去,趁夜逃了出来。可从未吃饱过饭的小孩子那里有多余力气,他只能凭自己的本能能跑多远跑多远,以期不再回到那个鬼地方,结果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上。

      语毕,旁边的神乐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但银时依然表情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神乐见状忍不住为土方求起了情:“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孩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真是可怜,师父,不然你收他当徒儿好了,这样他就能长命百岁了不是?”

      银时却依旧不语,其实只活了几百年的神乐哪里知道,所谓永生,其实是比死亡更大的一种更痛苦。晴明说过,恒久的生命不是上天的给予,而是惩罚,是惩罚那些本应为兽却逆天而行成为了妖的人,才命他们永生,尝尽天下沧桑,让他们厌倦命运却无法终结,让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痛苦不堪,要让他们知道,这便是不好好顺应天命的下场。

      而自己…几千年前居然还嗔怪晴明的傻,嗔怪他居然为了和凡人私通而削减了自己的寿命,否则他定能够活到现在,而几千年后的自己,终于懂了晴明,懂了他为什么宁可不活也要与博雅在一起。其实短暂却幸福的人生远好过孤孤单单的不死。

      对,仅仅是不死,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

      三人的各怀心事导致了一阵良久的沉默。

      神乐看到师父那么久都不说一句话,心里发了慌,小声凑到师傅耳边问道:“师父,你莫不是嫌他累赘吧。”

      淡淡的看了慈悲心过剩的徒弟一眼,银时张嘴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态度:“经过了这么多,也从没有哭过吗?”

      土方点了点头。

      “...真是好孩子呢,土方君你。”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你…愿意当我的徒弟吗?”轻轻的问出口,很少有人能够听出银时话中希望对方拒绝的语气。

      可是土方听出来了。

      土方想当然的认为银时是嫌他累赘,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就是想要死乞白列的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愿意!”语气坚定而果决。

      语气急急,生怕是给了机会让银时拒绝:“如果你肯收我当徒弟,我什么都肯做,当仆人也成,当苦力也成,就算是当男……”意识到自己的语无伦次,土方趁自己在“宠”字出口之前封住了嘴。

      很明显是被土方的决心吓到,银时心里默默叨念。大概是这孩子尚不知永生的痛苦,还单纯的以为死不了是一件幸福的事。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

      他表情回复了一开始的轻佻:“呐,我说你,一直活着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哦,有一天你老的不成样子了,皮肤干裂,骨头疏松断掉,无法行动,浑身上下都是疾病,一天到晚都是活受罪的时候,可也是不能死的哦。那十分难受的,你要想好。”

      明明知道自己出口都是谎话,所谓永生,正是不老之意,其身体的样貌素质可以随施法者的意愿保持在同一个样貌。根据施法者的法力不同,法力的持续时间也不同。也就是说,法力越高强的,寿命也越长。而跟着银时学习法术,是短时间内提高法力的很好办法,很多人来投奔他门下,却被他一一拒绝,到现在依旧只有两个徒弟。

      这样说完,银时谨慎的用余光看了土方一眼,发现他的眼中依旧毫无动摇之意。银时深刻的感受到了眼前这小孩子的心意。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抬眼说道:“喂,小鬼。既然决定了可不要后悔哦。”

      明白银时是接纳了自己,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土方又惊又喜,忙不迭的从座位上爬下,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土方,参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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