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纪事》莫将晚

18、轮回

　　六月。

　　“今天我去外面，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姜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双手不自觉得捏紧衣服。
　　团长此刻正在刷鞋，闻言叹气道：“……是。”

　　“怎么可能呢，丽娘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姜妹说着说着就掩面哭泣起来。

　　“是真的，”江映花过来安慰着姜妹，把她带进屋里。

　　就在今天，丽娘杀害自己丈夫的事在屋舍之间传开了。
　　几天前，有个老妇人找到这里。一直站在他们宅子门口东张西望，猫着腰眼神散发精怪的光。

　　许尾好几次经过都能看见老妇人，他热心的询问老妇人是否要找人？

　　老妇人却支支吾吾，随便搪塞了一句话过去。
　　昨天，老妇人去了县衙击鼓鸣怨。她告丽娘杀了他的儿子，更名改姓潜逃至此。

　　官府很快就派衙役拿了人，没出半天，丽娘就招认了个明白。

　　十年前，一个无名无姓的孤女也就是现在的丽娘，流亡到莲水村。被宋家救济，宋家待她还算不错。两年后的正月十三，她与宋家的长子成了亲，两人相敬如宾，互相扶持。

　　因为是在十三号成的亲，村里人都喊她十三姑娘。不久，她做起了水粉生意，她丈夫当上了屠夫。

　　不知是人性如此，还是霞云木给她招来了祸端。她的胭脂美化不了自己的丈夫，丈夫的性格一天比一天怪异扭曲。

　　来年十二月，她诞下一名女婴。婆婆不喜，丈夫不悦。

　　“丫头，听我说，这个女娃养了没用，卖了吧。”婆婆道。
　　“我已经找好了人家，你不必多言！”丈夫道。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说“可是”。成亲那年，她喜欢的是幼子，却嫁给了长子。好吧，报恩，她知道。

　　她很喜欢她这个孩子，她不明白，同样作为女人，为什么婆婆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呢。

　　她苦苦哀求，哀求………
　　她的孩子还是被卖掉。半两银子，可怜的孩子就因为三十文钱被卖掉了，她的命运将会如何？会和自己一样吗？

　　她与他争执，他不想听甚至动起了手。他对她拳脚相向，最后，她奋力推了他一把。他死了，死于那把他常年用来杀生的刀。

　　十三姑娘当时害怕极了，连夜逃离了莲水村。她一直想不明白，丈夫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为人还算和蔼。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可以卖掉自己的女儿？

　　后来她听说了霞云木的传说，丈夫会变成那样，应该是被邪灵蛊惑了吧。这样想着，她把木簪送了人。

　　她很喜欢姜妹，姜妹和她刚出世的女儿一样，右耳廓上有一颗小黑痣。
　　她见不到自己女儿及笄那日，不知她是否能像姜妹这样，平安长大。

　　但她一直没有告诉姜妹，那天她头上的木簪，正是自己当年送出去的那支。万事都有轮回和因果报应，她逃不掉的。

　　婆婆竟然找上了门，报了官，指认她是凶手。
　　今天，她的生命也将在刑场上消逝。

　　行刑的时候已是傍晚，昨夜她对着贤阳女君像讲述了自己一生所行善恶，可是下辈子她不想再做人，她想当一只鸟，去看雪山、去草原看骏马、去看奔流不息的河流山川。

　　刑场底下站了许多人，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为什么要哭呢，她明明就要从这罪恶的世间解脱了。

　　“时辰到，行刑！”

　　再看一眼绚烂无比的霞云后，丽娘慢慢闭上眼睛。

　　抱歉幺鱼儿，你的发带是我用来绑帘子了。
　　抱歉小五，没和你去看浮云楼的白糖糕是怎么做的。
　　抱歉许平安，我不该拿你的书垫桌脚。
　　抱歉福生和绵长，我一直没分清你们。

　　抱歉江映花，那天的胭脂是我拿错的。
　　抱歉姜妹，霞云木簪一开始是我的。
　　抱歉居海，我一直对你挺无礼的。

　　生于他乡长于宋家。
　　胭脂的余味未消，卖胭脂的人却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