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雨滴》雾数

9、（九）梧生视角1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总那么忧伤。

　　小的时候他性子明明挺顽劣，撒泼打滚也都是常干的。那年因为不能跟我一起上小学，在家里哭得厉害，我心疼，索性就留了一级陪他。不过后来我不常见他了，慢慢的就发现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像同龄的其他孩子那样活泼。

　　听话么…倒不算，他是个很执拗的人，常常生闷气，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父亲母亲都说他怯懦，胆小，可是我不认同，我反而觉得他是个很坚韧的孩子。

　　委屈时不说话，悲伤时不流泪。

　　所以除去十多年前哭着要和我一起上小学那次，我再也没看到他哭过。

　　此刻，是第二次。

　　做完后我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头了。只是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他，实在做不到去细细品尝。

　　实话实说，我等待这一夜，等待了太长时间。

　　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我没法回答他。

　　我真的是同性恋么？很长一段日子里我甚至不敢正视这个问题。

　　自从那年回到翡乡，看见他长成了大人模样，我的心就彻底躁动不安了。许多次我故意含情脉脉凝望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我想要的答案，关于他对我的感情，他将我视作什么人，亲人，朋友，还是和我一样，心底里早已彷徨不清。

　　我太想知道了，哪怕一字半句也是好的。

　　如今他躺在我怀里什么也不说，我却全然明了。

　　他一定，爱我爱的很痛苦。

　　想到这，我用尽全力搂紧他，轻轻抚顺他滚得乱糟糟的头发。“明天我替你请个假吧。”

　　他吸了吸鼻子，声调有些扭曲:“不用。”

　　我低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真的？不用休息一下么？”

　　他着急害羞，擦了把眼泪，往我胸口上杵了一拳。力气使得小，生怕真锤痛了我似的。

　　我勾住他的下巴，把他脸往上抬:“笑了？”

　　他打开我的手，眼睛忽闪忽闪地匆匆又埋下了头。

　　“笑一个。”我仍用手指挑逗他的下巴。

　　他抿着唇憋笑，把我推开，欲想要翻过身去。

　　我迅速用力将他揽回来，接而摁住他的手压在床上。他平躺着的时候，头发全部翘起来，额头上还蓄着方才的汗珠，一粒一粒从发根处往外流。

　　我伸手去抹了抹，想起他那时强忍的样子，便问他:“为什么不叫出来呢？如果疼的话，应该要告诉我的。”

　　他盯着我，脸上顿时泛起一片潮红。

　　“□□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舒服是正常的，我做的不好，是我的错。”

　　听到我说这句，他急忙抬手捂住我的嘴，指腹上还残存着些腥气。

　　我愣愣盯着他，以为怎么了。

　　结果他顿了顿，只是说:“舒服的。”

　　我一松神，忍不住笑起来，垂头倒下去，他的锁骨硬硬的硌着我。

　　“笑…笑什么。”他害羞地说。

　　我在他的喉结处亲咬了一口。他忙上手制止，道:“痒。”

　　我拿开他的手摁在一旁，不顾阻挠地继续在上面亲吻，接着循序往上，一寸寸爬至他的嘴唇。

　　他被我吻得喘息声乱，慢慢闭上眼睛。

　　最后，我的吻落在那片湿润的睫毛上。心不由颤了颤，松开他。

　　他睁开眼问我怎么了。

　　我舔舔嘴唇，尝到一丝眼泪的咸味。

　　_

　　邕海有许多名胜古迹，我给兰睢请了一天假，决定带他出去四处走走看看。我大学买了个相机一直随身带着的，当时来邕海也顺带捎了过来，兰睢第一次玩儿这个，怯生生的不敢乱拿，我说:“大胆点！没事！”

　　他缩着脖子将相机搂在怀里，再慢慢小心翼翼用手拿起来，笑着跟我说:“别摔坏了。”

　　“摔坏了再买。”“很简单的，我教你。”我将带子拎起来往他脖子上一挂。

　　白马公园离我那房子很近，我首先带他去的就是那里。正门进去能看到一座偌大的题字碑，有几名游客以它为背景聚在一块儿拍照，兰睢见了后也跟着举起相机对着石碑拍了一张。

　　我推推他:“你站那，我给你照一张。”

　　他躲开我的手，左顾右看，小声道:“不要！”

　　“照一张嘛，来，留纪念。”

　　我将相机从他身上取下来，他见我来真的，便迅速拔腿往里走。

　　我小跑过去追上他，拉起他的手说:“怎么这么害羞。”

　　他不承认，嘴硬道:“我只是不喜欢拍照。”

　　他拉着我走到一处亭子里。平湖缄默，泛着波光，远远能看见对面山上的阿南陀寺，那是邕海十分著名的庙宇，据说求姻缘最为灵验。

　　“那跟我呢？”我问他。

　　他回过头看着我:“跟你什么？”

　　“跟我拍照。”

　　说完我就跑出亭子，从岸上过道里请了一名路人来帮忙。

　　回来我站到他旁边，搂着他的腰说:“我们俩拍一张。”

　　他倒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盯着我愣了几秒，就乖乖摆正了脸。

　　后来看见照片，才知道他笑的那么开心。

　　“梧生哥，你看，前面好多人。”

　　我们在亭子里没坐多久，他忽然指着沿岸的另一边让我看。

　　“噢……唱戏的好像，你没听见声音么？”我说。

　　“听见了，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他伏在我肩上，表情甚是可爱。

　　“你喜欢看戏？”我感到惊奇。

　　他垂眼笑了笑，告诉我:“没看过。”

　　他应该确实没看过这种形式的戏班子。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生活在翡乡那一隅之地，没人带他去看外头的世界。不过，如今我或许可以成为那个人了。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好，去看。”

　　从湖心亭到那边的戏台子，还相隔着挺远的一段距离。他相机也不要了，扔给我就欢快地往前跑。

　　“小兰睢！你慢点儿跑！”我在身后唤他。

　　那条狭长的曲径半中央穿过一片枫树林，远远的就能看到满树红叶，绚烂似天边绯霞。兰睢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格子衬衫，跑入林子里的那一瞬间，蓦然回眸笑着望向我。

　　这一年，他芳华正茂，却无怨无悔闯进了我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