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雨滴》雾数

11、（十一）

　　回到学校不久之后就放寒假了，母亲催我早点回家，我便没敢往他那跑，买张车票连夜回了翡乡。想着等过完年父亲走了，我再找个理由去看他也不迟。

　　去一趟邕海，我的魂都仿佛丢在了那。梧生哥对我说了很多好听话，说不高兴是假的，我是太高兴了，高兴的忘了形，高兴的不敢相信，生怕他一溜烟就跑了，让我再也找不见。

　　所以我常常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一是为了确认还能联系到他，二是为了确认，他还仍然记着我。

　　他说他这辈子只要我一个，我要他发誓，是真的发誓，不是哄我、逗我玩儿，我要他发毒誓，如果做不到……

　　算了。我希望他好好活着，一辈子开开心心。

　　今年父亲老了许多，白头发一簇一簇冒出来，想遮也没有足够多的黑头发去遮了。我曾仔细打量过他脸上的皱纹，每一条都是那样显眼的撑在脸上，在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偷偷滋长。

　　或许就是因为父亲的苍老，我心里那些结终于得以完全的、彻底的解开，散在地上成了一堆柔软的绳。

　　除夕那天我跟在母亲后头学做菜，可她好像并不喜欢我去掺和这些事，总变着法的将我赶出厨房。

　　“好了好了，你个大男人老在厨房里乱忙活什么！”我听得出她字里行间的另一层意思，但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在想，他在邕海有没有年夜饭吃，如果没有，等见到他的时候我想给他补上。

　　饭桌上父亲突然问我:“学校里有看对眼的姑娘么？”

　　瞧母亲的表情，她应该也是十分好奇的。

　　可我很害怕，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切身体会到这种害怕。只有梧生哥，他或许和我一样。

　　我摇摇头，最终选择漠视这个问题。

　　晚上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巷子里看邻家小孩儿玩炮仗。

　　“喂！”我捂着耳朵，跑到巷尾。

　　“在外面玩儿呢。”对面的环境跟我这里天差地别，话音刚落，就静得悄无声息。

　　“放炮竹呢！你呢？吃了吗？”

　　“嗯，吃了。”他有气无力。

　　“你在哪？还在邕海吗？”

　　“嗯。”

　　看来他是没跟他母亲在一起。对于他们家的事，我一直没有主动过问，担心会触到他的逆鳞。

　　“那你吃的什么？吃饱了吗？”

　　他还是情绪不高，嗯了一声没说旁的。

　　——“噼啪”

　　身后突然炸开一架烟筒炮竹，我紧忙回头去看，那些像花瓣一样的火焰星子上下飞溅，一群小孩儿围在烟花四周，高兴地活蹦乱跳。我看着看着，眼前忽然浮现起十几年前的我们。

　　“你别说啊，现在的炮仗花样越来越多了，真好看。”

　　“欸，你说，像我俩这岁数，尤其是你，我俩要是还跟小时候一样放炮仗玩，是不是有点丢人了。”

　　说话的是我，看见烟花的也是我，他在那头一声都不吭。

　　“梧生哥。”我喊他。

　　“嗯。”

　　“你想我了么？”

　　他沉默，直到我身后那架烟花都放完了，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去另一边。

　　他才终于说话。“我想你。”

　　“我好想你。”“小兰睢，我好想你。”

　　那一刻我决定，不等年后了。

　　_

　　因为这事，我和父亲又起了纷争，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不顾我的立场拼命阻扰，而是当我再三坚持之后，勉强放行了。我跟他们说，要去邕海找大学同学玩，三两天就回来，可能也是因为我说的时间还算短，他们便没有起什么疑心。

　　他知道我要来，因为我除夕那晚就在电话里说了，但可能他并不相信，所以没有提前做准备。

　　我下车之后立马给他打电话。“你在哪？”

　　他周围有嘈杂的人声，“噢，开会呢。”他捏着嗓子说。

　　“噢，在公司？这才大年初三，就上班啦。”

　　“没办法，年后还有一堆事。”“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打给你。”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从前他带我来过一趟，不过当时没进去，只坐在车里等着他。这回是我第一次进他们公司。

　　他接到前台的电话之后，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睛瞪大，傻乎乎的像个小孩子。“你…”可能因为有员工在一旁看着，他四肢有些僵硬，表情动作都很不自然。

　　“你，跟我进来吧。”他假装冷静，摆出一副上司的威风模样，勾勾手指示意我跟他进去。

　　进到公司里面，一群人的目光全部齐刷刷指向我，我被盯得两手无处安放，讷讷低头看着路。

　　“忙你们的。”他指挥了一句，那群人的眼睛才逐个从我身上移开。

　　一进办公室，他转头抱起我将我抵在门上，双手摁住我的肩膀。还没腾出空多看我几眼，就凑上来要亲我。

　　我们就这样贴着嘴唇亲了一会，他却还不满足，伸手准备解我的裤子。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他松开我，三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本文件夹假装翻看。

　　整整领结:“什么事？”

　　——“纪总，合同拟好了，请您过目。”

　　我抹了抹嘴唇，憋着笑去将门打开。

　　那秘书是个挺年轻的姑娘，长的还很标致。

　　趁着他们谈话之际，我无所事事的在这间办公室里转悠了一圈。偶然注意到他办公桌上放着只银灰色的保温杯，外壳早已被磨光，看上去又旧又丑，和整个崭新时髦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签完字，让秘书出去把门带上。

　　我走过去拿起那只杯子，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定了，这是他上大学那一年我送给他的。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谁送的，还记得么？”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杯子往他脸上样了样。“都这样了，还能用么？”

　　他拿下巴划了划我的脖子，“能装水就行了。”

　　我笑他:“纪总这么节省。”

　　他将我抱起来，往桌上一放，“你信不信，我能用到八十岁。”

　　我把杯子放好，看着他:“秘书姐姐挺好看的。”

　　他凑近，“别闹，难不成你想要我换个男的？”

　　我耸耸肩膀:“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你。你毕了业过来当我的秘书。”他拉开我的棉袄，两只手伸进去，看着我说。

　　“门没锁。”我提醒他。

　　他捧起我的脸吻上来。吻得声势浩大，仿若第一回那般渴望。

　　我很高兴，在得到我这件事上，他是绝不让步的。

　　“走不走？”

　　他抬眸：“走哪？”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