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爱的理由》晏夕儿

14、他生气了

　　一凝当天见到何萧翊的时候，说不惊讶，那绝对是假的。

　　何萧翊左边的脸颊上有一道崭新的伤口，只有部分结了痂。而他的右手更是包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四个凸起的关节一直在渗血，染透了一整片白。

　　“找我有事儿吗？”他从男生宿舍走出来，站在一凝面前，语气淡漠。

　　他晚上没有来图书馆，她只能来他宿舍下面等，拖了宿管阿姨叫他下来，毕竟给他发信息，他从来没有回复过。

　　她的视线一直锁在他的手上，皱起了眉：“你跟人打架了？”
　　何萧翊看了她一眼，“与你无关。”

　　一凝无视他，继续追问：“为什么打架？”
　　“说了与你无关。”语气里尽是疏离。

　　她看着纱布上的红色越来越深，不自觉地抬起了手。
　　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受伤的右手，手腕就被一个大力攥住，让她的动停在了半空中。

　　“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他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一凝也并不抽手，只是用了劲儿想要缩短与他另一只手的距离。
　　两个人一个推一个进，愣是杠上了。

　　论力气，男生占有绝对优势，她拗不过他。

　　最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它在流血。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语气冷冰冰的：“不用，我去过医疗室了。”

　　“不是，何萧翊，你怎么了？”
　　要放在以前，他这么说话她一点不会觉得奇怪。
　　但在最近的相处里，他已经不会这么抗拒她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问道。
　　“我生什么气？”他反问。

　　半晌僵持不下，一凝只觉得烦躁。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她放弃了。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挣开他的力量。
　　他却没给她任何机会，把她抓得更紧了。

　　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林一凝。”他的目光没有闪躲，直接地望进了她的眼底，“你和你前男友，是怎么分手的？”

　　“你指谁？”
　　“昨天图书馆门口那个。”
　　“他？”一凝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分手的原因，答道：“不记得了。”

　　这句话没骗人，她是真记不清了。

　　但他却好像不满意她的答案，沉默着，等她继续开口。

　　“分手能有什么原因？”一凝说得坦然：“无外乎就是性格不合，不爱了呗。”

　　与其说不爱了，不如说是从头到尾，她就没有爱过。
　　她享受那些男生对他的追捧，享受他们给她带来的短暂欢愉。
　　但同时，她又厌倦他们的深情，讨厌他们的亲密。

　　爱情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最后的结局，不都同她的母亲和那个男人一样。
　　再多的深情，也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她喜欢征服男人，因为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证明自己，证明在这个自己不被爱的世界里，只要她想，她也能得到“爱”。

　　她对这件事很上瘾，它就像毒品一样，能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给她贫瘠的内心世界带来最大程度上的满足。

　　似乎是看看透了她的想法，何萧翊的眼睛暗了几分。
　　他“倏”地松开了她的手，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失望，“林一凝，你走吧。”

　　“何萧翊，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我说过吧。如果你只是喜欢对男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看他们卑躬屈膝的渴求你奢望你，满足你内心那一点扭曲和自卑，那你找错人了。”

　　她终于弄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心里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怒火，“你觉得我来找你，是这个原因？”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

　　“我就说一遍何萧翊。”她气极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他只觉得额角突突在跳，“那我问你。你把我当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我们算什么？”她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他在问什么，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不愿触碰，只能用最冰冷的文字回以反击，“你说我们算什么？学姐弟，暧昧对象，还是一夜情？你觉得我们算什么？”

　　仿佛彻底对眼前的人不再抱任何希望，他的脸如极寒之地的雪，是化不开的冰。

　　他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路灯照亮了何萧翊的脸，他脸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一凝的脾气，一下就软了，她抬起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你在流血，我们先去处理伤口。”

　　他偏开了头，没有再看她，没什么语气：“你走吧。今天我不送你了。”

　　“好。”见他十分坚持，她也不再犯倔，只是轻声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别来。我不会见你。”

　　“那后天？大后天？一个月？”她问出声。

　　他回答：“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

　　“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们没必要见面。”

　　“准备什么？”她不知道他在指什么。

　　他看着手背上那不断往外渗的血，隔了半晌，用低沉平缓的声音给出了答案：“在你准备好爱自己之前，我不会和你见面。”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直到一凝再也不能从球场、图书馆、自习室找到他时，她才意识到，你能见到一个人，是因为他愿意让你见到，如果有一天他不愿意了，那就算你翻遍整个世界，也不会有半个他的踪迹。

　　只是当她开始一个人出入图书馆时，奇怪的议论之声又传入了她的耳畔。

　　“林一凝是不是和何萧翊分手了？都没见他们两个一起来图书馆了。”
　　“正常，她之前男朋友不都是几个月分手嘛！”
　　“肯定是她玩儿腻了就把人家给甩了呗。”

　　一凝听到，心里不禁苦笑。
　　别人猜测他们是不是分手，可实际上，他们却从没有在一起。
　　他的那句“我们算什么”，一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十二月悄无声息的来了，B 市落了第一场大雪。
　　此时的一凝，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无数的作业，考试，和即将到来的六级，都让她无暇顾忌其他的琐事。
　　她不分昼夜的学习，只想能准备的再充分一点。

　　之露回寝室的时候，头顶还带着晶莹的雪花。
　　她风尘仆仆的抱了一堆东西，一进门就一股脑放在了床上。

　　一凝有些好奇，把头从书本里抬了起来，问道：“你买了什么这么多？”

　　她本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自从出了表白墙那件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一凝一直在忙，而一向喜欢宅着的之露，居然下课后也极少在寝室里待着了。

　　之露还是那个爽朗的笑容，“圣诞节要到了！我准备给大家做圣诞礼物。”

　　一凝刚准备把头探过去，却见之露眼疾手快的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许偷看！这是到时候要给你们惊喜的！”

　　一凝指了指她没来得及遮住的一个角，声音有几分调侃：“那也是要给我们的惊喜？”

　　之露低头才看到，露出的是一副男士手套。

　　她一下就红了脸，嗔道：“就你眼尖！”

　　一凝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之露连耳朵根也一并红了。
　　她遮遮掩掩，带着几分羞涩，思忖了片刻，才开口：“也不是。他不喜欢我，是我...单恋人家。”

　　“你单恋人家？”一凝放下了笔，坐到了之露的对面，“我听听是谁敢不喜欢你，让你单恋。”

　　之露被一凝“咯咯”逗笑了。但笑过之后，嘴角染上了几分苦涩。

　　她慢慢整理了回忆，一点一点从头讲起。

　　自从上次那个凶巴巴的陌生人帮她解围后，她心里一直想正式给他道谢。

　　由于不知道样貌和姓名，之露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他。

　　他的名字叫萧睿，是历史系的一名助教。一般助教都是温和可亲，分打得很松，但是萧睿不一样，历史系的人都怕他，就好像他是手握镰刀的死神，盯上谁就是要要了谁的命。

　　当她推开历史系所办公室的门时，萧睿正一个人坐在那里，专心批作业。

　　虽然她上次并没有看清他在树影下的面容，但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一下就让之露认了出来。

　　“萧...”之露手里拿着一份提前准备好的感谢礼物，刚要开口叫他，却被他头也不抬的打断了。

　　“现在不是 Open Office Hour，你晚点再来。”

　　“不是的，我是...”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开口，萧睿略抬起头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又是一个皱眉。

　　“东西拿回去，我不会给学生改分。”

　　之露眼看萧睿要赶人，赶忙开了口：“我不是要改分，我是来感谢萧老师的！”

　　萧睿闻声终于抬起头，眼睛里落入了一个很可爱的姑娘，眼睛圆圆的，有点怯馁。

　　“你不是我们系的吧？”他看着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助教，不是老师。你不用叫我萧老师。”

　　见之露半晌没说话，他又补充道：“你有什么事儿？”

　　“那个...我是新闻系的刘之露，之前老师您，在树林里的时候，帮我解了围，还让历史系的两位同学给我道歉...”

　　“说了我不是老师，你叫我萧睿就行。”

　　之露自认为自己是非常外向没心没肺的人，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根本不会怯场，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新闻系，想要当个记者。但不知道为什么萧睿这几次的连续打断，让她有点慌乱。

　　她语速飞快，再次开口，“...总之就是非常感谢您，要不是您当时出手相救，当时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收场。这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请您收下。”

　　不等萧睿有任何反应，转身就想逃。

　　结果由于转得太急，她根本没注意到办公室的门是半掩着的，直接一个冲刺，撞在了门边上，不偏不倚，正中鼻梁。
　　真疼啊！之露被撞的眼冒金星，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没事儿吧！”她的身后脚步响起，下一秒快倒下去的身体，就被人拉住了。

　　太丢人了！太尴尬了！她两只手捂着脸，根本不敢看身后的萧睿。

　　萧睿本来想拉开她的手，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动作，只是问道：“撞得严重吗？你让我看一下。”

　　她觉得自己整个鼻子都要肿起来了，仍是坚持挡着脸，声音里带着哭腔：“...不...不严重。”

　　“都快哭了还不严重？”他说道，“你把手拿开，我看一下，严重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语气太过严肃，之露还是颤颤巍巍的把手拿开了。

　　萧睿在看到之露脸的一刹那，勾起嘴角，笑了。
　　明明是很微弱的动作，之露还是看到了。

　　就是这一笑，之露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她这才注意到，萧睿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他爱皱眉，说话也毫不客气，总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大家都不太敢直视他的脸。但他笑的时候，一点也不凶，相反地，很温暖。

　　萧睿早就收了嘴角的笑意，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个创口贴，“鼻子蹭破了点皮，不是很严重。晚上可能会肿，记得冰敷。”

　　他把创口贴递给了之露：“出门右拐走到头是洗手间，那边有镜子。”

　　“对了。”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那天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实在是因为你们吵到我了，我不是专门帮忙的。所以你也不用谢我，东西拿回去吧。”

　　之露哪还管得了什么东西，她被萧睿的笑弄得心里痒痒的，同时面上更加窘了。还没等萧睿说完，她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走了。

　　到了洗手间清理伤口的时候，她才明白萧睿为什么笑。
　　她脸的正中间，有一道长方形的门边印子，而鼻子有些发肿发红，整张脸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显得十分滑稽。

　　她撕开了创可贴，对着镜子贴在了鼻根处被蹭破的细微伤口上，脑海中，又回想起了他的那个笑容。

　　她忍不住想，他笑起来，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