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爱的理由》晏夕儿

10、未知的存在

　　到了周五与出租车司机师傅约定好的那一天，一凝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的洗漱收拾完毕后，关好宿舍门，往女寝楼外面走。

　　清晨的阳光穿过楼宇，倾洒而落，温柔的抚摸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她踏出楼门，正好对上了站在一缕金色日光中的熟悉身影。

　　夜晚的寒凉和清晨日光的沐浴形成强烈的温度对比，一颗颗透明的朝露从树梢滚落。
　　何萧翊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发丝带着雾蒙蒙的水气。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发一言，只是并排走着，准备去赴约。

　　他两的相处模式太奇怪了。
　　一凝眼角余光瞄了何萧翊一眼，忍不住腹诽。

　　他没问过她几点去，她也没问他会不会来。
　　但她看到他的时候，并不意外。
　　就好像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赶得及上课吗？”她打破了沉默，偏过头问他。
　　“嗯。”他淡淡回应。

　　大三的课程相对较少，周中有大把空余的时间自行安排。但大一却不同了，除了专业课，大一有很多公共大课，早八更是无法避免。一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6:50AM，一来一回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好在司机师傅还没有出车，约定的地方也不远，他们用了 15 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师傅人很热心，行车记录仪的储存空间有限，他接到电话的当晚就把前一天的记录拷贝了下来，一直备着，等待着今天和他们的见面。

　　“小伙子，遇到这种事儿肯定闹心！我特理解你们，现在这个世道啊，好人没好报，坏人四处走，太难了！”

　　师傅一开口就是地道的B市口音，边安慰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是这小伙子的女朋友吧？年轻人啊，涉世未深，以后可要学着精明点，不该帮忙的别帮，被讹了真说不清楚。还好我这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也不知道拍到你们需要的没有。”

　　师傅还在断断续续说着，一凝却皱了一下眉。
　　她下意识的看了何萧翊一眼，只见他仍是面改色。

　　趁着师傅去接水的功夫，她忍不住扯了扯何萧翊的衣角，小声问道：“你跟师傅编什么理由了？”

　　“当时下雨，你好心给路边的老人撑伞。”

　　“然后我被老人讹了？”她挑眉反问。

　　何萧翊没有作答，一凝却忍不住笑了，“这么烂的梗你都想得出来。”

　　她本来好奇司机师傅怎么会这么好说话，一打电话就同意给他们看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记录。现在终于知晓了缘由。

　　虽然知道何萧翊冷若冰霜，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表情。但一凝总觉得，他是一个说一不二，不屑于撒谎的人。如今见到他意外的一面，她不禁有点想笑。

　　她回味着师傅刚才说的话，思索着如果师傅一会儿问她问题，她该怎么圆，却突然捕捉到了一个险些漏过的词语，不知怎地，又起了调戏之心。

　　“何萧翊，你跟师傅说，我是你女朋友？”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的侧脸，他却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手指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指着画面，说道：“看这里。”

　　一凝的目光定格在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之上。
　　视频中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马路一侧，如瀑布般的黑发垂至腰际。她一手插着兜，一手举着手机，正对马路对面。

　　一凝和何萧翊对视了一眼，继续按下了播放键。

　　不知道是不是出租车的前照灯在黑夜里太过突兀，画面中的女子不自觉的转过头来，正好对上黑夜中两束刺眼的光源。

　　雨幕里，她的脸，被前照灯打得一览无余，同时，也完全被收录在了行车记录仪里。

　　女生的面容未着粉黛，皮肤莹白，在黑夜里反着光。
　　黑色的长发与她深邃的双眼勾勒在一起，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只是透过那短短几秒的视频，一凝甚至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清冷和决绝。

　　一凝放大了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蹙起了眉心。
　　因为画面中的女人，她并不认识。

　　她仔细搜刮脑海中所有的回忆，却并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与她有过交集。
　　可如果没有，她为何又要拍下她的照片？

　　“美院的大一新生。”何萧翊的声音，突然在一凝耳畔响起。

　　一凝有些许惊讶，“你认识她？”

　　“军训的时候见过。”

　　一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又挂上了笑容，戏谑道：“军训见过就这么有印象。你原来喜欢这个类型的啊？”

　　何萧翊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沉默。

　　一凝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逗他，也并不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回答。

　　她拿出手机对着视频拍了张照片，抬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时间。7:40AM。

　　她抓住何萧翊的手臂，几乎是脱口而出：“快回去！你要来不及上课了！”

　　他们拷贝好视频后，向司机师傅道了谢，打了辆车匆匆往B大赶。

　　和他们来时的路况完全不同，现在正值早高峰时间，马路上一片汽车尾灯的红。

　　一凝突然就变得烦躁起来。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她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

　　“来得及。”何萧翊低沉的声音，传进了她耳里，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安抚的情绪。

　　……

　　一凝盘算着时间，下午下课了之后直接出发前往美院。

　　B大的美院坐落在B大较为偏僻的东北角，与主教学楼区相隔一段距离，但自成一片世外桃园。
　　随处可见的雕塑，画作，手稿，不染世俗，满满的艺术气息。

　　她经过一番打听，终于知道视频记录中的女生名叫林清颂，是大一油画系的新生。
　　此时的她，应该如往常一样，在油画教室进行练习。

　　当一凝几经辗转，终于推开油画室的大门时，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映入了她的眼帘。
　　西垂的夕阳透过玻璃，拢在窗边少女的身上。偶尔几缕风，吹起少女乌黑的发丝。

　　她安静的坐在画板面前，脖颈和腰间系着卡其色围裙的带子，围裙上面沾着未被洗净的颜料痕迹。她白皙的皮肤和齐整的黑色直发，一如视频中一样，给人清冷的疏离之感。她专注的看着画板，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肆意游走，修长的指尖上，还有点点未干的颜色。

　　如果画面就定格在一刹那，那一定是一副美到令人窒息的名画。

　　一凝轻声走到她的身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这一刹那，她还不想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的少女放下了画笔，终于注意到了一旁坐着的一凝。
　　她把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颜料漫不经心地蹭在围裙上，走到一凝身边，也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吧。”一凝望着她深邃的双眼，淡淡开了口。

　　少女勾了勾嘴角，眼中却并无笑意，“林一凝。你终于来了。”

　　一凝没笑，问道：“你为什么要拍我的照片，在网上散布谣言？”

　　少女的目光从上至下略过一凝的身体，像是想要把她从里到晚看个遍。终于，她把不带任何掩饰的目光收了回来，笑着开了口：“当然是为了让你来找我。”

　　“为什么？”一凝问道。

　　“林一凝，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从出生起就认识你，整整十八年。”

　　少女专注地看着一凝的脸，就像她刚才注视着画板一般，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一种冰冷的寒意。

　　“从我出生起，我妈就一直拿我和你比。你学画画，我就也被迫去学画画。你考了第一，我妈就会骂我是不成器的东西。你来读B大，不管我喜欢什么想学什么，我就也得考上B大。”

　　“如果我做的有一点点不如你，我不仅要罚站，有时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仿佛像是讲一个虚构的故事，少女的语气，始终平静，“我妈想不明白，她的女儿，怎么能输给那个神经病女人呢？”

　　“最可笑的是，林一凝，我妈拿我跟你比了十八年，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娓娓道来的少女笑意更深，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挺感谢你的。要不是因为你，凭我的文化课成绩可上不了B大。”

　　“你明明可以直接来找我。”一凝的声音，竟完全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那对你来说也太容易了吧。我可是记着你，恨着你，整整十八年。”

　　“不过嘛...”少女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缠绕上了一凝的发尾，她再次打量着一凝的脸，“这么近距离看你，发觉你也挺可怜。我妈虽然对我严厉，可爸爸一直陪我身边。”

　　爸爸两个字，她故意咬得很重。

　　“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究竟像谁？”她玩弄着她的发丝，没有松开的意思，一凝那海藻一般的头发与她的食指越缠越紧，“果然啊，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不被爱的，才最可怜。”

　　少女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一凝那一张惨白的脸，含着微笑，猛地抽出了手指，指缝中，夹着几缕弯曲柔软的长发。

　　“对了。我还没向你自我介绍吧。”少女站起了身体，伸出一只手，笑道：“我叫林清颂。终于见到你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