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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汪然呆呆地坐在剧场里的一把椅子上,椅子的坐垫是天鹅绒的,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老鼠啃出来的洞,他看着一地的鲜血与尸体,想起了狄茗,他的前同事。
      狄茗的科研水平很好,同样的实验,别人可能要做四五遍,十几遍,甚至几十遍,才能得到狄茗第一遍就能得到的结果。
      汪然曾经怀疑过狄茗的实验数据是造假的,因为面对着同样的模拟结果,汪然很难相信自己的实践水平能比狄茗差那么多。
      直到某一次他和狄茗进行了一次共同实验,两个人用的原料和仪器都完全相同,过程和步骤也一模一样,但是最后仍然是狄茗得到了漂亮的数据,汪然的第一遍实验数据和模拟结果完全不同,等于作废。
      在寻生,每一位研究员都是天才,没有比天才更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于是汪然心服口服了,他仰慕强者,甚至后来,他也分不清仰慕和暗恋的区别。
      但是狄茗死了,她是被寻生的梦想杀死的,那个梦想,也一度是汪然的梦想。
      在梦想和喜欢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呢?汪然在心里质问自己。
      不,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你的梦想和你的喜欢,都没有意义。
      梅里剧场的大门在汪然的身后打开了,空气中落下的簌簌的灰尘,汪然听到了一声惊叫。
      他没有回头,只是听见脚步声逐渐变大,一共有两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汪然抬起头,看见了屠声的目光梭巡在舞台上,而站在屠声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正捂着自己的嘴,目光中有愤怒和惊惧,他直直地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汪然。
      汪然看向了他的肩章,判定这个人应该是屠声的副将。
      屠声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副将,随后走向了舞台,而那位副将则站在了汪然的身边。
      汪然看着屠声一具一具看过舞台上的尸体,又走了回来。
      “是你要见我?”屠声问。
      汪然点了点头,想说话,才发现自己一开口就只剩下哭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冷静地给防卫军的士兵打电话,要求见到屠声,已经是冷静的表现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做好了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准备,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甚至于,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结果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汪然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哭泣。
      汪然感觉有一颗橄榄抵在自己的咽喉,让他想捶打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没有力气,根本抬不起手臂。
      他的哭声不像哭声,更像愤怒的嘶吼,可这愤怒之中摸不到一丁点实质的意义,只剩下纯粹的情感宣泄。
      哭个屁!你这个叛徒!汪然不能殴打自己,只能在心里痛骂自己。
      这句话把他骂醒了,于是他停止了哭泣,又抽了两下鼻子,也不管这幅样子在屠声眼里是不是像一个神经病。
      屠声冷静地看着汪然的情绪变化,反倒是那位副将给汪然递了两张纸巾。
      汪然没接,直接把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自己的袖口上。
      “屠少将。”汪然的声音里仍然有浓重的哭腔,但是这只是生理上的身体反应罢了,他的内心只剩下了对自己懦弱的嘲弄。
      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让汪然意识到不论是嘲弄还是悲伤,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些人,是你杀的吗?”屠声问。
      “不是,”汪然摇了摇头,“不过也可以算是我杀的吧,我是帮凶。”
      屠声仍然看着汪然,那名副将却看向了屠声。
      副将问屠声说:“少将,要不要带他回基地接受询问?”
      还没等屠声开口,汪然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屠少将,不要这样做,你们的基地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在这里把话说完吧。”
      屠声点了点头,那位副将也退到了一边。
      “你的名……”屠声的问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汪然打断了。
      “狄茗是被寻生杀死的。”汪然说道。
      他看见屠声的表情凝固了,汪然不但当做没看到,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屠少将,我现在讲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重要,希望你认真听。”
      这个场面太诡异了。
      一个说自己是帮凶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极度悲伤,甚至于癫狂,而现在却冷静地在给防卫军少将提建议,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屠声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请你从头开始说吧。”
      汪然笑了笑,说:“那就要从八年前说起了。”
      屠声的表情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变得惊愕,那名副将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八年前?
      汪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了舞台,在几具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最后在一具尸体身下摸出了一张海报,又走了回来。
      他将那张沾满血的海报推到了屠声面前,现在汪然的手上也全是血,和他之前蹭上去的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
      邪恶与肮脏,软弱与徘徊,谎言与欺骗,悔恨和不甘,都混在了一起。
      “M国的生命科学研究所,在人体基因改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酶,研究所的人将这种酶命名为墨尔斯,这个名字取自罗马神话中死神的名字,我们得原谅那个国家,没什么深厚的历史文化,取名字取得毫无新意,对于这样一个改变世界的发现,居然只想到了神话中的死神。”汪然这句话说得愤世嫉俗,但是语气却冷静。
      “墨尔斯一开始的作用只是能够在基因裁剪中进行催化,我默认您的基本生化知识过关,一般催化剂的作用仅仅只是加快反应而已,对于被反应的原材料是不会有本质改变的。”
      汪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自得,他想起来了自己进入生命科学领域后的岁月,那段璀璨的光辉至今仍然照耀在这名研究员的身上,支撑着他做在这里组织着真相的语言。
      “但是墨尔斯不仅仅是催化剂那么简单,它还是一种动力能源,就像是细胞中的线粒体一样,能够提供能量,但是如果仅仅如此,我相信那群研究所的傻逼只会将墨尔斯命名为催化剂线粒体2号,或者诸如此类的名字。”
      汪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在骂自己,这让他感受到了快乐。
      没有什么比骂自己是傻逼更快乐的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和屠声分享了这份喜悦:“我也是傻逼中的一员,说真的,全天下的人都是傻逼。”
      屠声没有回答,这将成为汪然一个人的独角戏。
      “当时傻逼们有一个傻逼的梦想,他们认为,如果仍然按照细胞的生长和繁殖这样的自然规律走下去的话,人类永远不可能真正掌握基因的秘密,只能永远按照上帝的意志生长和死亡,傻逼们当然不接受这样的蠢事,于是墨尔斯出现了,死神满足了傻逼们的愿望。”
      “早在二十一世纪初,甚至更早吧,就有人提出过构建细胞的理念,后来也有人查证了海底的碱性溶液喷口成为了孕育生命的根基,实验就这样简单地开始了。”
      “碱性溶液喷口成为了生命的温床,构建细胞的技术在经历过了三万两千八百五十一次的失败后成功了,墨尔斯给予了细胞能量,并将这个可能要花好几年的自然生长过程催化到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完全人造细胞问世了。”
      “这就是海章猿被创造出来的技术条件,那所研究所,也成为了寻生研究所的前身。”
      汪然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海报,鲜血结成血块落在了海报上。
      凝结的何止是血呢?
      汪然看着屠声茫然的表情,说道:“是的,您也是一个傻逼,整个防卫军都是傻逼,你们的牺牲没有意义,全人类为此做出的牺牲也没有意义。”
      屠声身边的那名副将冲过来薅住了汪然的衣领,汪然能看到那名副将愤怒的表情,但是很明显,这个愤怒是完全建立在恐慌上的,它站不住脚,没有根基。
      汪然开始怜悯面前的两位防卫军将官了。
      哦,他忘记了,怜悯也没有意义,于是他不怜悯了。
      “罗涵,松手。”屠声命令道。
      这位名叫罗涵的副将没有动,屠声又说了一遍“松手”后,汪然才感觉自己能够畅快地呼吸了。
      “我刚刚说的是背景介绍,现在可以回到我一开始说的事情上来了,关于狄茗是怎么被寻生杀死的。”
      汪然坐了下来,完全没管面前两个人的心理变化,只管自己说自己的话,说完了就算完。
      “狄茗调来寻生工作后的半年,因为工作能力过于突出,很快就承担起了研究所内的重要工作,她知道了寻生创立的目的,也知道了海章猿的真相,她想公开这个秘密,所以被杀了。”
      汪然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刚刚哭泣的人并不是他。
      汪然往布满了灰尘的椅背上一靠,灰尘在他的身边飘成了个半圆,让他看起来就像佛像一样。
      荒谬啊。
      “我说完了,有没有想问的?”汪然说。
      屠声直直地看了过来,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的这些,只靠寻生,是做不到的,而且,你们要研究就研究,为什么要发动海洋危机,让全人类走到这样的境地?”
      汪然点了点头,说:“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当然,大规模地制作海章猿需要非常多的原材料和资源,寻生研究所的建立,每年大笔的资金作为经费流动,还要严防世人知道这个真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光靠寻生当然是做不到的。”
      罗涵的脸色变得灰败。
      汪然毫无同情之意:“从一开始,一切都是联盟意志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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