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闻录之绣麟图》白陈

2、二

　　汇通钱庄管事傅会庆疾步走来，原来是他在雅间等待时左右盘算，即便他在钱庄做事多年，遇到这种情况怕也只能搬空银库补缺，哪还能有其他妙计，林无双久等不来，他越等越急，于是干脆出门寻找。

　　梁怀安是认识傅会庆的，近年来朝廷拨款，下发军饷，都经手汇通钱庄，朝廷官员和家眷们的银两也多数存放在汇通，谈起汇通，就要说京城三大钱庄—宝丰、宏晋、汇通，三大钱庄三方分立，相互抗衡，但转变发生在五年前，汇通换了新老板，姓林，这位林老板一上任就迅速吞并了宝丰、宏晋两大钱庄，现今汇通一家独大。

　　原来传闻中的林老板就是她，此刻梁怀安对林无双充满好奇，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手段，她又为什么要主动与绣麟图扯上关系？

　　傅会庆虽然着急，但仍保留一份警觉，向梁怀安点头示意。梁怀安见两人有事商议，开口道，“林老板，在下要事在身，改日再叙。”

　　林无双点了点头，雅间落座后，傅管事说，“朝廷发了官票，交代下来，官票兑换银钱，与银一律。”

　　“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林无双说。

　　傅庆云毕竟只是管事，在决策方面仍有迟疑，只能客观谈自己的看法，“这种官票不知道能发行多少，如果票子太多，现银不足的话，那整个钱庄会跟着倒霉。”

　　林无双沉思半响，将滤好的一杯清茶推至傅庆云面前说，“前线来信儿了吗？”

　　傅庆云眉头一皱，这正是他要说的第二件事，“飞鸟堂刚传信过来，说西北战事吃紧。”

　　飞鸟堂是林无双建立的情报组织，探听江湖朝堂秘事之用，钱庄大额款项的进出与官场关系活动息息相关，钱庄也与飞鸟堂彼此交织。

　　“战事吃紧，军饷紧张，这就是朝廷急忙发行官票的原因，我国国势强盛，突厥来犯也坚持不了多久，西北战事不久就会缓和下来，因此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这次官票你吩咐下去，汇通钱庄认销五万。”林无双心算极快，当机立断，定下数额。

　　傅庆生也是聪明人，只是勇气欠缺了些，听了林无双的话，备受鼓舞，伸手将桌上茶一饮而尽，“我懂了。”告别林无双，傅管事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将官票站稳，穿过西厢大街，直奔汇通钱庄，路过残阳桥时与一名小厮擦肩而过。

　　小厮身穿粗布衣，面容黝黑普通，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只见他东张西望，悄悄穿过羊肠小道，敲响了镇远镖局的大门。

　　“王老爷，两个人已经查清了。一个是长宁郡主的孙子梁怀安，另一个是汇通钱庄的林无双，小的亲耳听见傅庆云喊她林老板。”说话间，小厮从王有义手中接下一枚雪花银，乐呵呵地将探听到的消息尽数告知。

　　“师傅，你真要用他们两个吗？惹上朝廷的人，咱们接下来的事可不好办。”徒弟张炎问道。

　　王有义负手立在客厅中，看着小厮远去的背影，气定神闲，似乎并不为此烦恼，“不是已经惹上一个肖芷遥了吗？还怕再多一个嘛，水越浑，咱们就越安全。”

　　语毕，一个黑影悄无声息从屋顶掠过，穿过镇远镖局，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汇通钱庄后厅。

　　室内灯火通明，林无双立在书案前，抬手将王有义三个字圈出。只见纸上尚写着内卫府、梁怀安，烛火靠近纸张，麻黄纸迅速燃烧了起来，透过层层火光，林无双仿佛回到了大火弥漫的林宅，四处哀嚎哭喊，血光一片。

　　到了次日辰时，林无双如约前往镇远镖局。

　　镖局坐落在涧东区清天河西侧，距离汇通钱庄约莫半时辰路程，她策马疾奔，“嘶”一声马鸣，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扬，而后稳稳立在镇远宅前。

　　林无双纵身下马，将马交给仆从后，由人领着往镖局中堂走去，进了内仪门，经过昏黄穿堂，一转弯，就见两株枝繁叶茂梧桐立在两侧，树下有两个人正在说话，还未走近，两人却动起手来。

　　只见一个少女穿着杏黄色缎织锦裙，发髻低挽，两条嫩黄色发带随风飞扬，她手使出一招“清风见月”剑式飞到男子身后，男子出刀接住，他面容黝黑，身材结实欣长，一身黑衣，一把黑柄单刀。

　　林无双看出女子所使剑术出自华山派，招式中规中矩，而黑衣男子刀法十分精妙，招式冲突杂乱，却又混为一体，他更适合近身搏斗，林无双心想。

　　两人交手了一会，明显看出少女并不是黑衣男子的对手，这边两人打斗着，那边林无双身边的仆从却着急起来，两人都是老爷邀请的贵客，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打起来了，要是谁伤了死了的，他没办法交待，于是远远地，讨好般地喊，“罗公子、肖小姐，别打了，别打了！”

　　罗公子本无恶意，正要收刀，忽见一把玉柄折扇冲出来抵住了他的手腕，来者不善，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来人能否阻止得了刀入鞘。

　　来人正是梁怀安，他紧随林无双而来，已在后观察良久。黑衣男子一跃飞起，挥刀劈头而下，刀风凌厉，梁怀安用剑相接，一个回身，冲到他的身侧，剑如飞蛇，紧刺向黑衣男，刀剑交战了十余合，不相上下。

　　两人在院中交手，打斗正酣，突然少女“啊”了一声，梁怀安最先反应，立刻收住剑气，双手一拱，便跑到肖芷遥面前，原以为是受了伤，走近一看，忍不住眉头紧跳。

　　就见锦织包裹摊在石桌上，里面赫然立着三名陶塑小人，正是武林排名前三的高手小像，而肖芷遥则手捧另一只小像，痛心疾首道，“明明用软布包了五层，怎么还是磕坏了，还好只坏了点衣角！”

　　梁怀安大肖芷遥两岁，梁肖两家又是世交，打小便将她视作小妹，“芷遥，你怎么在这里？肖伯父肖伯母知道吗？你该不会是逃婚出来的？”

　　他一连串问题打得肖芷遥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们当然是知道的！”肖芷遥怕他不信，又急忙补充道，“他们不知道，我怎么敢出来？不要提那个蠢头呆脑的陈佩文，一脸蠢相，谁要嫁给他？”

　　王有义在院后已经偷看许久，惊异于两人武功，也清楚肖芷遥肖家家底，四人中唯一看不透的却是尚未出手的林无双，此人心细如发，玲珑剔透，能为我所用是好事，他日若是敌人必成大患。

　　王有义终于现身，带领众人进入中堂，“百毒手”苍术虽然识破了下毒招数，但对做护卫一事并不感兴趣，主动退出，入选的便是林无双、梁怀安，以及王有义从他处挑选的罗小虎、肖芷遥四人。

　　话至此，王有义从身后拿出一个楠檀漆盒，金线勾勒，描的是双龙戏珠，只见他小心翼翼打开匣盒，从绫垫上取出绣麟图，这图是羊皮质地，两尺长，一尺宽，以玉质卷轴卷在一起。

　　随着绣麟图徐徐展开，一副旷世藏宝指引即将展示在人们面前，但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份藏宝图图上并非地点索引，也并没有地点，准确地说，没有一个文字，上面绘制的是各种符号，奇形怪状的符号。

　　“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肖芷遥面露疑色。王有义见众人疑惑，急忙解释道，“我此前临摹了几个图案，找人询问了一番，得出来这些符号是奇门遁甲中的特殊记号。”

　　“为什么绣麟图要用这种符号绘制？一份藏宝图没有理由再设一层机密。”发问者明显是个江湖老手，一眼便看出背后仍然大有玄机。

　　说话的便是化名为罗小虎的李时，李时父母双亡，自幼就在江湖闯荡，偶然加入内卫府，借着一身武艺站住了脚跟，却因为皇帝一道监视崔怀英的密令失了足。

　　王有义意识到罗小虎等人并非能随意糊弄的，只能和盘托出。“这就要说到绣麟图的来历了。江湖都传绣麟图是前朝余孽为复辟遗留下来的藏宝图，其实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这里王有义故意卖了个关子，肖芷遥是个直来直去的个性，张口便问，“实际情况呢？”此时，罗小虎却安静了下来，心想，绣麟图背后如此复杂，怎么就让王有义平白无故捡了便宜？崔怀英死前那段时间为什么会调查起绣麟图？又是哪个死王八栽赃于我？

　　崔怀英书房为什么会有与绣麟图有关的大量材料？梁怀安满腔疑问，苦恼之际，眼神一瞥，却发现身旁的林无双紧盯着对面座上的罗小虎，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各人心怀鬼胎，齐聚一堂，共同被绣麟图绑在了一起。

　　看过众人反应后，王有义继续说道，“当年，前朝魏恭帝杨冕荒淫奢侈，横征暴敛，在位期间就多次寻医问道，希望死后也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命人大修土木，建造了一个规模宏大，奢靡异常的地下宫殿，全殿分四重，上重有正殿、内殿和东西朝堂，中间两重共计106房，饰以金玉，下重是宦官和内饰居住……”

　　“打住！”肖芷遥见王有义眼中精光愈盛，好似小贼掉进了金窝，赶紧将他从滔滔不绝中拉回，“所以说？这和绣麟图鬼画符有什么关系？”

　　罗小虎面露鄙夷，十分嫌弃地说，“这你还听不懂吗？这图就是魏恭帝的坟地。”接着又说，“按理说，这种秘事不可能被外人知道，更何况还专门画了份地图指引。”

　　梁怀安想起崔怀英记录在密件中的内容，“这件事本来是不被外人知道的，但魏恭帝奢侈无度的名号在外，不可能不大修墓穴，于是吸引了很多风水师、盗墓人寻找，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当朝风水大师李淳风。”

　　“这图不出意料，就是他画的，李淳风此人深受道教影响，对易学研究颇深，只是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图流落人间。”虽是猜测，但林无双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如果是奇门遁甲反而好解。”梁怀安面带笑意，折扇一挥，好似忽然想了起来，“我记得林老板博览群书，无所不晓，武林门派、武功秘籍如数家珍，尤其对阴阳学最为精通。”

　　肖芷遥平日见梁怀玉都是一派文雅温和，现在竟然调笑起别人，也倍感有趣。她好奇地看向林无双，就见她穿着水绿色锦袍，乌黑发髻间斜插一支彩凤衔珠，面容俊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当真光彩照人。

　　“这副图卦象复杂，离卦或巽卦的可能性最大，在阴阳五行中离指向火，南方。巽指向木，东南方。传闻当年魏恭帝在位时，一位张炎的算命先生判定他为木命，而雍州是破木要冲，不可长住，于是魏恭帝迁都神都，假如他是木命，那么墓穴要想藏住，就一定在都城东南方位。”

　　谈话间，王有义拿过神都图纸，平铺桌上，“东南方的范围可太广了。”林无双手直指绣麟，又说，“这里是指天蓬，天蓬代表大水，说明地点周围有江河，死宫又在巽木宫，那里周围有树木，多是山林。”

　　梁怀安右手食指在图纸上一圈，只见图上赫然写着三昧山。